因為一場打賭,盧慎帶著一群面如死灰的下屬,還有近十萬的大軍,真的來到了彥城這個小地方。
其實彥城說小,腹地還挺大的,至少容納這十萬人綽綽有余,只是因為這里土地貧瘠,居民甚少,大軍一來,走在路上的軍士簡直比百姓還多。
盧慎一來,直接就變成了當(dāng)?shù)刈罡叩拈L官,連城主都對他客氣三分,將城主府讓給了他住。
「他娘的這里也太無聊了!」
盧慎的親信李言,及一干參將,就在城主府的大廳里蹺腳喝酒嗑瓜子—因為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除了這些事,一點樂子也沒有,敵人也不會把目光放到這里,他們真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都已經(jīng)來十天了,雖然留在磐石城也有可能十天都不打仗,但在這彥城就是悶得慌。
「不過小森軍師看不出真有點本事,居然讓鬼族從厲城退兵了!沽硪粋參將喝了口酒,搖頭嘆息道。
「他那點本事,就把我們?nèi)@進去了,現(xiàn)在跑來守這鬼城呢!」李言諷刺了一句,他就是看小森很不順眼。「這酒,老子都喝膩了,連瓜子都嗑到嘴酸!
其他人一聽,也不由苦笑起來,誰叫他們愛出頭,沒事和小森打賭,結(jié)果連帶被趕到這彥城來,剛進城門時那一片蕭條和荒涼的感覺,幾乎讓他們都流下滿臉心酸淚。
這輩子,難道就廢在這里了嗎?
屋子里的氣氛十分低迷,喝酒嗑瓜子幾乎成了本能動作,沒有人想再去守衛(wèi)什么,就是懶洋洋,呆愣愣的坐在那兒……
「你們都給老子振作起來!」剛進廳里的盧慎,看到自己一干還算得力的手下,坐得東倒西歪,一早就喝得醉醺醺,一點軍紀(jì)都沒有,不由氣得大罵!附心銈儊硎爻,城是這么守的嗎?」
「唉,副將,這彥城就算開了城門都沒人想打,還守個什么勁。俊估钛詰袘械卣f了一句,其他人跟著點頭。
盧慎瞪著這群由虎狼變小貓的家伙,突然想起小森曾經(jīng)評論他們,他們都認為在磐石城、厲城這樣的大城,直接面對敵人大殺四方才是功勞,卻忽略了小地方其實也同樣需要注意的,人人態(tài)度輕忽,抱持這種心態(tài),萬一真被鬼族偷襲了,可是一個全軍覆沒的局面。
瞧瞧,李言他們?nèi)缃癫痪褪禽p忽到了極點嗎?
想不到居然被小森說中了,盧慎火大地重重往桌面上一拍,酒水都灑了一桌。「全都給我像樣點!來彥城就要守彥城,愿賭就要服輸!都給老子回崗位上去!萬一出了什么紕漏,不用敵人來砍,老子先砍了你們!」
即使心中有些不以為然,眾人仍乖乖離去,只有李言等寥寥幾個親信仍留著,但倒是不敢再喝酒吃東西了。
盧慎還待再教訓(xùn)兩句,剛剛才跑出門的幾名參將卻又跑了回來,而且神色驚慌,不等盧慎開口,他們就駭然開口道:「盧副將,彥城外……彥城外的狼煙,升起來了!」
「什么?」盧慎驚得用手一拍,那張原本就不太穩(wěn)固的桌子,被他連拍兩下,馬上裂成了碎片。
這狼煙臺,是玄機子生前就布下的,像磐石城那樣的大城,百里外就開始有狼煙臺,敵人若來襲就點燃,每隔數(shù)十里就有一座,磐石城的守軍看到第一道狼煙時敵軍大約還在百里之處,所以城軍還有充足的時間備戰(zhàn)。
可是像彥城這樣的小城,狼煙臺最遠可能只有數(shù)十里,他們看到狼煙,代表敵人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就要攻進來了。
「敵軍多少?」盧慎內(nèi)心惶惶的問,千萬不要怕什么就來什么。
「看狼煙那么粗,應(yīng)該……」那參軍吞了口口水,「以時間估計,鬼族那攻厲城的十萬大軍,很可能直接往彥城來了!」
「該死!備戰(zhàn)!」盧慎也不羅唆,一腳往那參軍屁股一踹,將他踹出門去。
半個時辰內(nèi),所有人迅速的回到戰(zhàn)備位置,幸好盧慎一直死死記著小森的那句諷刺,不斷的提醒自己不能因為是守小地方就松懈,那群參將雖然偶爾偷懶,但平時的操練也沒落下,大軍很快就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
而盧慎也急匆匆的往城頭上趕,但在他才剛登上城頭時,一名小兵又飛快的沖了過來,左手抓著只鴿子,右手拿著張紙條。
「副將,小森軍師急信—」
盧慎一聽是小森,也不管是不是病急亂投醫(yī)了,連忙抓來了紙條,展開一看,不由失聲叫了出來。
「什么?讓城主率原本的彥城軍上城頭去迎戰(zhàn),要老子躲起來開城門詐降?什么玩意兒!」
另一方,在磐石城的中央城樓內(nèi),龍潚與綦卉對坐著,眼前是彥城的軍事沙盤。外頭秋意微涼,只有兩個人的樓里該有些蕭索,但龍潚一說話,便馬上驅(qū)逐掉了那些空寂,他低沉有力的聲音,無法忽視。
「你要盧慎詐降,躲在彥城里是想來個甕中捉鱉吧?畢竟彥城這個小地方,一向是沒什么守軍的,鬼族萬萬想不到,會有十萬大軍躲在里面。」龍潚看著綦卉排出來的行軍路線,嘴上雖然不說,但眼中明顯透出了幾絲欣賞。「你怎么知道鬼族會攻彥城的?」
綦卉邊考慮著鬼族的去向,手在沙盤上忙著,但嘴上還是能有條有理地答道:「因為我知道姚蒞文遲早會被放出來,那假信的謊言,很快就會被拆穿。」
她以黑色的棋子代替鬼族,一口氣將鬼族的路線排到了彥城城門口!腹碜遄彘L突赫脾氣暴躁,必然不會就此罷休,可是因為我們虛實不定,他不敢再攻厲城,但沒辦法讓我們傷筋動骨,至少也要咬下我們一塊肉。而那姚蒞文的背景,只怕你們都沒去清楚了解過。他就是彥城那小地方出身的,他是井底之蛙,有幾分才學(xué)就自視甚高,覺得在大夏不得志,才會被鬼族收買過去!
龍潚一聽就懂了,眼睛也為之一亮!杆砸ιW文必會建議突赫攻彥城,一來彥城一向守衛(wèi)薄弱,另一方面也算替自己出一口氣。而且從彥城若真能突破,也難說不是個好招,畢竟能拿下彥城,鬼族可以選擇由兩個方向攻磐石城,讓我們首尾難顧,如果我們選擇了固守磐石城,他更可以轉(zhuǎn)向,再攻厲城!
綦卉點點頭,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何況龍潚還不是一般的聰明。她繼續(xù)排著沙盤,但這次用的卻是白棋,在彥城內(nèi)呈合圍之勢。
「如果盧慎聽我的話,那么他帶去的十萬大軍,應(yīng)該呈這種態(tài)勢埋伏在城中,等到鬼族自以為戰(zhàn)勝了彥城軍,進城時必然得意洋洋,這時候就是關(guān)門打狗的好時機。我估計,鬼族這次由厲城搬去的十萬大軍,逃得出來的應(yīng)該不到一半!」
綦卉的話聲才落,外頭一名小兵突然未經(jīng)通傳就沖了進來,二話不說遞上一張紙條。
這是玄機子的另一項安排,如果他沒有親自坐鎮(zhèn)前線,那么會有一個特別的斥候小隊不斷的將前線的軍情送來,不管是飛鴿或是快馬,務(wù)必將軍情的誤差控制在一個時辰之內(nèi)。
如今玄機子已去,自然是綦卉掌控這一切。不過有龍潚在的時候,她亦是與玄機子相同,尊重他是大將軍,軍情必然由龍潚先過目。
龍潚瞇起眼,表情有些耐人尋味,淡淡地念出了紙條上的字!笍┏浅侵髟p降,盧軍合圍鬼族于城內(nèi),鬼族大敗而逃出者,不足五萬!
所以綦卉不用再看了,她自信地一笑,將沙盤上進了彥城的黑子去掉一半,然后另一半排到彥城之外,一邊動作一邊又徐徐地說道:「彥城原就困不住鬼族,所以我另外安排了右副將趙鑫在外頭狙殺。
「趙鑫只帶了三萬大軍,但要解決士氣全無、狼狽逃竄的鬼族已經(jīng)夠了。我要他故意將聲勢弄大點,鬼族肯定會嚇到連還手都不敢,說不定還能順便宰了他們這次領(lǐng)軍的鬼族第一勇士拉那圖……」
就像在呼應(yīng)她說的,另一個斥候沖了進來,恭敬的遞上紙條后,又急忙而去。
龍潚再次打開紙條觀看,不過這次在念出內(nèi)容前,他先是挑了挑眉,臉上帶著古怪的笑意!腹碜逋顺鰪┏前倮,遭趙鑫大軍狙擊,拉那圖領(lǐng)萬人突圍而去……」
聽到拉那圖沒死,綦卉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換上了一個呆傻的表情。
她不用看龍潚手上的紙條確認,他還沒那么無聊騙她,只是她第一次出擊,居然就犯了這么大的錯誤?
龍潚搖了搖那張紙條,「你知道你錯在哪里嗎?」
「請大將軍賜教。」綦卉的神色有些灰敗,她怎么也想不到趙鑫怎么會讓拉那圖給跑了,依她的安排,那鬼族第一勇士應(yīng)該從此消失在世上才是。
雖然能夠?qū)⒐碜迨f大軍殺到剩下萬人,已經(jīng)是驚人的功勞了,不過沒有達到完美,綦卉仍然不太能接受。
「你錯在不夠認識盧慎與趙鑫。盧慎是員猛將,照本宣科的沖殺最適合他,勇武有余但思慮不足;而趙鑫是個儒將,戰(zhàn)力雖然不俗,但敗在做事瞻前顧后,所以他圍殺鬼族如果沒有把握全殲,他會寧可放掉一些,也要最大程度保全自己的軍力—你方才說,趙鑫只帶了三萬軍不是?如果你給他六萬軍,那么今日拉那圖必死!」
龍潚直接的指出她的疏漏之處,要換了一個人他還懶得說,他是發(fā)現(xiàn)這個小森的確智謀過人,假以時日肯定能成為不輸給玄機子老師的軍師,所以他不吝面授機宜。
而且小森還沒有玄機子老師那么老謀深算,喜怒不形于色。年輕人表情豐富的很,卻又要故作深沉,讓他覺得很有趣。
「原來如此……」綦卉咬著下唇,不經(jīng)意的流露出了一些小女兒態(tài)。
龍潚看得很別扭,這瘦弱的小子……挺娘娘腔的!可是這種娘娘腔居然很適合出現(xiàn)在他身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還不待她說完,又一封軍情進來了,綦卉幾乎不想聽了,想不到龍潚又帶著玩味的笑容念起了信。
「……此次大敗鬼族,確為小森軍師之功,盧慎心服!」龍潚將紙攤開給綦卉看!高@鬼畫符般的字跡,看起來是盧慎親筆寫的!不過你可別以為這樣就收服他了,那家伙長得像頭熊,性子也是一副熊樣,以后你得罪他,他一樣不會留面子給你的!」
「我自有收服他的本事。這一次,不就證明了我的手腕嗎?」綦卉很快的揮去了方才的陰霾,盧慎的低頭,對她可是不小的鼓舞。
「所以……我可以像義父那樣,成為戰(zhàn)龍軍的首席軍師了嗎?」綦卉自信地笑了起來,「雖然沒能宰了拉那圖,可是我們當(dāng)初說的,只要解了厲城之危就好。∥覒(yīng)該算超額完成了吧?」
瞧她笑得得意洋洋,龍潚的心情也被她牽動,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而綦卉見他面露善意,也跟著笑得更歡暢了。
然而下一瞬,龍潚卻又迅雷不及掩耳的重重捏住了她的小臉。
「笑笑笑,你這小家伙能不能不要學(xué)老師奸笑?當(dāng)軍師的都非得笑得像頭狐貍嗎?本將軍看不爽很久了,但我又不能捏他,只好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