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么玩笑!”連震宇倏然起身,顧不得這樣的舉止,是否會過于激動!拔以缯f過我不會娶年家姑娘,到底要我說幾次!”
他的人生不可能聽從他人的安排,包括他的婚事。
“這可由不得你了!边B老爺的二房連夫人撇唇一笑!澳昙依蠣斠延谏显虏∈,此等時刻,連府是絕不可能退婚的!
“不退婚也行,但要我娶年家姑娘,你是在作夢!边B震宇絲毫不讓步地道。
“我也挺想作夢的,但你爹身子的狀況可不是作夢!边B夫人見連震宇眼底閃過復雜地神色,心里一笑!安粏螁问菫榱艘s在年老爺過世百日內迎娶年姑娘,這也是為了你爹,他可等不了三年了。”
連夫人很明白連震宇對他爹又敬又恨地心態,雖然明著,連震宇對連老爺極為無禮,但連老爺畢竟是他的親爹,這血親之間的愛恨情仇,是最難以割舍了;不管連震宇再怎么恨連老爺,在他心底深處,他還是在乎的。這也是為何連震宇對連老爺所定下的這門親事,雖遲遲不愿成婚,但也一直沒有退婚的原因了。
連夫人見連震宇雖然不滿,但卻不再出言反對,于是她又接著道:
“反正年姑娘早晚都要嫁入連家,那不如就早點將人家娶進門,也免得一個姑娘家,無父無母,還得操持家務!边B夫人不放棄地說道:“況且我見過年姑娘,以她的樣貌,絕不會辱沒了你。”
沒錯,“年家繡坊”的年老爺一過世,年家就只剩下年姑娘孤身一人了。
為免年姑娘孤苦無依,既然連年兩家早于多年前便定下這門婚事,于情于理,連家都該照料年姑娘。
當然,連震宇心里明白得很,雖然還有爹親臥病在床的這個原因,但其實這一切都只是連夫人的借口罷了。
真正的原因是,年家姑娘已經一十有八,若沒在百日之內迎娶,則必須等上三年,屆時年姑娘就算是老姑娘了。
難道只因為這個原因?當然不是這么簡單。
“年家繡坊”遠近馳名,若能在百日之內迎娶年家姑娘,這年家的嫁妝“年家繡坊”,將會為“連城織造”帶來更多利益。
當然啦,除了利益的考量外,“年家繡坊”可不是一般小繡坊而已,若留下年姑娘一個女人家,如何打理這擁有百多名繡工的繡坊?只不過連震宇不會就此妥協。
“我不接受!”雖然他與年姑娘多年前便定了親,但他卻連年姑娘長什么模樣都不知道,居然就要他娶她?
“你也快三十了,早該成家了!边B夫人也不是好說話的人。
“要成家,震永不也從小就與曲家定了親,怎不見你催他?”連震宇冷冷地道。
“你娶妻之后,自然就會輪到他!边B夫人隨即回道。
“姨娘找我回來,就為此事?”若只是這種事,根本不需要他特地回來一趟,因為他根本不會答應。
“此事可是大事!边B夫人太清楚連震宇心里是怎么想的。
“大事或小事,由我評斷。”連震宇一甩袖袍,欲轉身離去。
“這可由不得你了。”連夫人笑得好不得意!斑m才老爺已經說了,此事由我做主!
“這連家,目前是我當家!边B震宇硬聲說道,轉身頭也不回地抬腿跨門而去。
若無此等意外事件,連震宇本該在下閩南的途中,找尋適合的棉田,但這趟行程卻因連夫人所謂的“要事”,害得他于中途匆匆趕回。
這不僅耽誤了他的時間,更讓連震宇無法接受的是,此“要事”居然只因為有人不愿等上三年才接收“年家繡坊”,所以要他擱下所有的生意,回來成親!
難道連家會缺這點錢嗎?
當然不。連家初時是以蠶桑起家,在連老爺那一代開設了織坊,才轉為販賣絲帛為主。
也因連老爺替“連成織造”奠下了良好的基礎,是以當連震宇于八年前接手“連成織造”,并加入了葛、麻、棉的生產之后,連家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在江南成了織紡業的龍頭。
正因為如此,連震宇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浪費在男女情事上面,尤其是他的婚事。
“真是笑話!”連震宇憤然地跨步離開連夫人的院落,一刻也不想多待。
連震宇當然知曉連夫人為何會這樣急著要他成婚。但他若娶了年姑娘,雖然“年家繡坊”會并入“連成織造”,但因他長年奔走于外,對于“繡坊”的人事,他將無暇兼顧。
而就算年姑娘成為當家主母,她在連府內也只是有名無實,不僅管不得自家繡坊的產業,連帶在連府內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因為連震宇太了解連夫人了,這個以美貌迷惑他爹,進而間接害死他娘的惡毒女人,絕對不會讓年姑娘有好日子過的。而且連夫人會如此熱中于他的婚事,根本是要讓他痛苦,她就是要他知道,就算他是連府的當家,婚事也由不得他。
哼!我絕不可能會讓你得逞的。連震宇恨恨地想。
※
年如意躊躇不安地坐在連府大廳內,她不明白連夫人為何執意要她來這一趟。她明明已經回絕了連家欲于百日內迎娶她的這件事,甚至還不惜提出退婚,但連夫人卻要求一定要當面詳談后,才愿意做出決定。
年如意并非不愿意嫁入連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她都相當明白,只是爹親才剛過世不久,她必須打理爹親的喪事,還要學習一肩擔起“年家繡坊”的事務。
喪父之痛讓她沒有心情去想嫁人之事;沉重的年家事業更讓她沒有多余的精神與心思去嫁給一個未曾謀面男子當妻子。
從小,年如意便是爹親捧在手心里的寶。年如意的娘親早逝,爹親除了要照料繡坊的生意,還得一肩挑起教養年如意的責任。
年有余是江南湘繡相當出名的繡師,他的繡品在達官顯貴之間極有名氣。
自繡坊成立以后,年有余致力于傳授繡功、經營繡坊,因此將“年家繡坊”的名號打得更為響亮。
而年有余的獨生女年如意則繼承了其父的畢生絕學。
可惜的是,他只教她刺繡方面的學問,卻未教她經營的知識,也因為如此,年有余一離開,年如意才會突感吃力。
是以她現下根本沒有心思去煩惱嫁與不嫁的問題,她現下最煩惱的是“年家繡坊”會不會因此毀在她的手上。
正當年如意心煩不已的時候,連震宇恰好走入大廳。
連震宇一眼就看到了年如意。他實在很難不去注意到她,因為她是如此嬌美,又無比清麗秀雅。
年如意穿著一襲月牙白衫裙,雖極為樸素,但連震宇一眼便看出那是上等的絹帛。
年如意的骨架纖細,身形勻稱,膚色月白瑩亮。白凈的臉蛋上,一雙不大不小的亮眸,像似盈滿了水波,閃閃惑人。
那兩排又濃又長的黑睫,合睫似蝶歇,掀簾若蝶飛,配上那柔嫩的雙唇,讓她有著夢般的美。
連震宇冷硬的心,此時竟不由自主的活了起來,好似今日他才發現,原來之前他所處的世界,是如此地單調、沒有色彩。
連震宇說十分地明白,他的心,在此時此刻淪陷了。
年如意一抬眸,看見的便是站在眼前的連震宇。
連震宇五官深刻、鼻梁高挺,雙唇豐厚飽滿。他說不上俊俏,但那雙眼絕對不該生在男子的臉上。
他的雙眼黑如墨,雙睫算不上長,但濃密卷翹;或許是因為眼神如鷹,不至于太過柔美。那雙眼,讓年如意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但她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連震宇體型高大,身材精實,一頭黑色長發簡單攏于后,但因整個人的氣勢沉穩,這樣的發型反倒減去了他些許銳氣。
兩人眼神一交會,心中同時一顫。
他(她)是誰?
“姑娘……”
連震宇欲開口的同時,廳外走進一名女婢,他只好將欲出口的話先行保留。
女婢一入廳,見著了連震宇,先是朝他福身行禮后,才轉向坐于椅上的年如意道:
“年姑娘,夫人她臨時身子不適,遣我來同您道歉,不知是否可以改日再約?”
年姑娘?連震宇一聽到女婢對座上女子的稱謂,心中打了個突。
難道她是……
“夫人她還好嗎?”只見年如意聽了女婢的話后,臉上現出了關心的神色。
年如意的聲音,就如同她的人所給人的感覺——
秀麗、典雅、溫柔、婉約。連震宇心下一聲輕嘆。如此女子,怎能不讓人心動呢?
“多謝年姑娘關心!迸疚⑿c頭!芭菊脸菛|請宋大夫過府來診治!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蹦耆缫饪羁钇鹕恚犴樀氐。
“年姑娘好走!迸居卸Y地恭送年如意。
“謝謝。”年如意笑了笑,“還請代我問候夫人,過幾日夫人身子好了,再請人到‘年家繡坊’來通知我。近日我都會待在繡坊里,若遣人至家中,怕會找不著我。”年如意輕聲叮囑。
“年家繡坊”?果然是與他有婚約的年府千金年如意。
“奴婢會記得轉告夫人的!迸军c頭應允,接著便隨同年如意走出了連府。
連震宇此時心里有了決定,他跟著兩人身后一同出了府,直到女婢轉身往城東去后,他才上前道:
“年姑娘。”連震宇在離年如意三步遠的距離時,停身喚道。
年如意沒料到會被人喚住,轉身一看,發現喚住她的竟是方才在連家大廳內與她對望的男子,心里十分驚異。
“請問公子……”年如意長年被養在深閨,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若非爹親驟逝,她根本不可能如此在外拋頭露面,而被一名男子當街喚住,更是從未有過的經驗,這不禁令年如意微感疑慮。
“在下無意唐突姑娘,還請姑娘見諒!边B震宇當然看得出年如意的不自在,于是趕緊出聲道歉。
“嗯……”年如意見連震宇似乎無惡意,心下便少去幾分戒心。不過兩人畢竟只在連家大廳上見過一面,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誰,所以仍有些小心警戒。
“不知公子……”
“瞧我!”連震宇輕聲一笑,那笑容霎時柔化了他給人的剛硬冷感。雖一閃即逝,但配合著他那低沉、略帶磁性的嗓音,讓年如意有些恍神。
“我是連震宇,你的未婚夫!边B震宇輕聲說出,深怕駭著了年如意。
“啊!”年如意不禁倒抽了口氣。原來,他是她的未婚夫啊。
“嚇著年姑娘了?”連震宇心下苛責起自己;如此行為,連他自己都覺得過于唐突了,更何況是似水般的年如意。被自己這亂風一吹,怕她這下還驚魂未定吧,看來他是真的嚇著人家了。
“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而是看姑娘沒有婢仆跟隨,擔心你的安危,所以才如此唐突!边B震宇雖說得頭頭是道,但心下不免感到一絲好笑。
對他來說,除了談買賣以外,他鮮少與人說上這么多話,算是寡言少語的人;而此時自己的行為舉止,都快讓他不識得自己了。
“我……”年如意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樣吧,請容我送你一程!逼鋵,連震宇目的就在這里。
年如意有些遲疑;但或許是她感覺到連震宇的誠意,且他的眼神不會讓她感到不自在,再加上……
好吧,她必須承認,她對連震宇有些許好感,尤其是在知曉連震宇是自己的未婚夫后。
想到此,年如意雙頰微泛粉色,低垂螓首,轉身時輕聲說道:
“那……就麻煩連公子了!
不知為何,連震宇內心的愉悅,竟比談成一筆大買賣還要來得欣喜。這種陌生的情緒,讓他微感驚訝,但這并不影響他的決定。于是他邁開堅定的步伐,伴著年如意,兩人各自懷著心思緩緩向前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