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天了,聶平遠沒遣人來要她回去三雅苑,她也像是打定了主意在碧竹苑住下似的。
聶府上下都為此事議論紛紛,最后甚至傳到聶老太爺那里去了。這天晚上,聶老太爺假藉喝茶的名義將大家到千壽閣來,席間故意探問。
“希恩,之前為了平息風波將你關在柴房一個月,你沒生氣吧?”他問。
穆希恩搖搖頭,“爺爺,希恩沒生氣,那對希恩已是寬容。”
“是嗎?”聶老太爺瞥了聶平遠一眼,“那么怎么還不肯回三雅苑呢?”
穆希恩胸口一緊,眉頭一皺,頓時不知說什么好。
“我說平遠,你是男人就讓著點,小兩口吵吵架難免,你哄哄希恩吧!”
聶平遠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熱茶,冷冷淡淡地說:“我是不哄女人的,她要回來便回來,不回來就繼續(xù)在碧竹苑待著吧!
他這話一出口,大伙兒都尷尬了。
周氏跟陳氏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么好,只有敢言的聶平莘開口說話了。
“大哥,你該不是還在生那件事的氣吧?嫂嫂都受罰了,你為什么不能……”
“平莘!蹦孪6鲗⑹州p輕搭在她手臂上,打斷了她,“別說了!
話畢,她正視著聶老太爺,“爺爺,我有點不舒服,先告退了!闭f完,她站了起來,轉身離開千壽閣。
偌大的聶府,她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三雅苑,她不想回去,回去碧竹苑,免不了要遭到她娘還有周氏母女倆的疲勞轟炸。這府里不管到哪都有人,根本沒有她可暫時躲藏的“小宇宙”。
突然,她想到一個地方——柴房。
她曾在那兒待了一個月,她知道平時鮮少有人會去那兒。在那兒,她應可得到短暫的平靜吧?
于是,她立刻前往柴房,推開門走進去,曾經(jīng)為了罰她而臨時架的床架已經(jīng)拆了,柴房里除了堆棧整齊的木柴,什么都沒有。
她隨便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坐下,不自覺的沉沉一嘆。
想起剛才聶平遠那無所謂的表情及態(tài)度,她真難過心寒。夫妻一場,縱使沒有肌膚之親,夫妻之實,他又何苦這么冷漠,讓她在大家面前難堪?
他是故意的嗎?他覺得她礙事,故意羞辱她,教她知難而退,自動求去嗎?是不是她的存在妨礙了他跟沉雨燕的好事?若是如此,他為何又在她受罰時天天為她準備吃的?
一個人怎能如此反復無常呢?他有什么毛病?!他若要她滾,她當街為男人做CPR時,不正是趕走她的機會嗎?
“混蛋!你干么這么捉弄人?!”她滿腹怨氣及怒氣無處發(fā)泄,忍不住對著成堆的木柴大叫。
“木柴礙到你了?”突然,她身后傳來聶平遠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從柴堆上跳了起來。
轉過身,瞪著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睇著她的聶平遠,她氣怒的質問:“你來做什么?”
“這聶府哪個地方不是我的?我愛去哪就去哪!彼f。
“也對。”她恨恨的看著他,“那這兒留給你用吧!闭f罷,她跨開步伐就要走出去。
行經(jīng)他身側時,他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一震,驚疑的看著他。
“你到底想怎樣?”他沉聲,眼底竟有著難以察覺的無奈。
迎上他的黑眸,她心頭一撼,不知為何竟結巴了,“什么怎、怎樣?”
“我是從來不哄女人的!彼币曋,語帶質問,卻又像是在央求她給一個答案,“你到底在鬧什么別扭?”
“我沒鬧別扭,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一直避著丈夫就是你該做的事?”
“我沒避著你!彼芍拔抑皇遣幌肟拷!
聞言,他用力的拽了她的手臂一下,她疼了,氣恨的瞪著他。
“你真是惹火我了。”他聲音低沉而具威脅地道:“我不哄你,但我命令你,穆希恩,今天就給我回三雅苑!”
“不要!”她負氣的瞪著他,“我要待在碧竹苑!”
“那我就拆了碧竹苑!”他冷冷的說。
“什……”她一震,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他唇角一撇,冷然一笑,“別以為我不敢,再大的房我都拆過!
“聶平遠,你……”她氣憤的掙扎著,“你到底想怎樣?我看不懂也不明白!”
“你才教我看不懂也不明白!彼胃o的攫著她的手,“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我不懂你是哪條筋不對,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什……”變了個人的是他吧?
“你娘疼你,想留你在碧竹苑睡兩天,我允了,但你竟然就不回來了?你的丈夫在哪,你不就應該在哪嗎?這么簡單的事,還要我教你?”
她懊惱的瞪著他,瞧他說得一副很希望她回去的樣子,可他卻利用她不在時讓沉雨燕進到他們的房間,既然他喜歡的是沉雨燕,干脆就把沉雨燕接到三雅苑好了。
“我回不回三雅苑有何差別?”她冷笑道:“你的床又不缺暖床的女人。”
聞言,聶平遠一愣,“你在說什么?”
“怎么你跟她的反應都是一樣的?”她哼地一笑,心里很受傷,“不要在我面前裝傻,我知道你跟她都干了什么勾當,我不想睡在那張別的女人睡過的床!
“聶家需要有人傳宗接代,既然你不喜歡我,連碰我都為難,我也不想占著茅坑不拉屎。”她續(xù)道:“你喜歡沉雨燕就干脆納了她吧,我無所謂的!
他聽傻了,怎么也沒想到是這種原因。
“你裝傻的本事倒比沉雨燕強!彼灰詾槿坏氐溃骸拔译x開柴房后,你準我在碧竹苑留宿兩天,我本以為你是體貼我娘,想讓她跟我好好相處兩天,沒想到你根本就不想我回三雅苑,第一天晚上我回來,就看見沉雨燕三更半夜溜進我們……
不,是你房里,你跟她……你們……我不想睡在那張有別的女人味道的床上,我不想跟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總之你們……你們……隨便你們啦!”
她氣得語無倫次,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但聶平遠懂了,所有一切,他在此刻都清楚了,原來她看見了。從她的反應,他看出她在吃醋,他知道她有多在乎。
心知她在吃醋,他卻故意鬧她!霸瓉怼愣伎匆娏耍俊彼麛棵家粐@。
聞言,她心頭一緊。“你承認了吧?”
“你在乎嗎?”他兩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她,似笑非笑,帶著促狹。
“我才不在乎,我只是有潔癖!”她死鴨子嘴硬地道:“別的女人碰過的床,我不睡,別的女人睡過的男人,我不碰!”
聽著,聶平遠忍不住想笑,嘴巴說不在乎,心里可在乎得要命。
“你知道我是聶家單傳,聶家就靠我傳宗接代嗎?”他理直氣壯地說:“聶家需要子嗣香火,越多越好,我娶幾個女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那你就找沉雨燕或是任何其它的女人幫你生吧,我不在乎!
“當然,你何必在乎?”他蹙眉,哼地一笑,“你嫁給我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聶家的錢,不是嗎?只要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你何必在乎我有多少女人?”
她眉心一擰,神情凝肅,鄭重地道:“我才不稀罕你的錢!”
他微頓。不在乎嗎?可他明明親耳聽見她說了那種話。
“我聽到你對你娘說的話,你說為了錢可以幫我生幾個孩子!彼币曋,“可別說你沒說過那些話!
她認真的回想一下,這才想起幾個月前她跟她娘的對話。
“那是被我娘逼急了,隨口敷衍她的話,你……”她恍然大悟,驚疑的看著他,“慢著,難道上次你對我那樣是因為……”
“沒錯!彼赖氐溃骸拔艺且驗槁牭侥銈兡概畟z說的話,而爺爺又把我叫到跟前去罵了一回,才會認為是你到他老人家面前告狀以逼我就范。”
聞言,她這才明白他當初為何那么對她、羞辱她。
“哼!我才沒那么卑鄙。”她氣惱地說:“雖然當初我是為了能給我娘治病才答應嫁給你這陌生人,可我才不會為了錢幫男人生孩子呢。”
“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原因嫁給我,都該有生孩子的覺悟吧?”他問。
“但我還是期待能跟你培養(yǎng)出感情。”她老實地道:“沒有愛,我辦不到,我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人。”
他眉心微微一皺,“工具……人?”
發(fā)現(xiàn)自己說了這時代沒有的用語,她改口以更白話的方式說明,“我不是生豬仔的母豬,沉雨燕愿意當母豬,你找她去。”
聽見她的“母豬論”,聶平遠忍不住笑了起來。
旋即,他正色地說:“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正室,現(xiàn)在就回三雅苑住。”
“我不要!彼抗庖荒,倔強的直視他。
他眉心一壓,沉聲地說:“我可不是在求你,而是命令你!
他的口氣讓她更生氣,“你休想命令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你就讓沉雨燕跟你睡吧!何必三更半夜偷偷摸摸?
我成全你們,祝你們破鏡重圓,重修舊好,希望她是一頭會生的母豬,替你……”
話未說完,他一把將她扯進懷里,用力熱切的吻她。
瞬間,她一陣天旋地轉,眼前花白一片,她的感官全都不見了,只剩下嘴唇對著嘴唇的火熱觸覺。
他的吻好熱情,好濃,好熾烈,不帶半點征服或懲罰,而有著滿滿的寵愛及渴望……她猛地回神,意識到自己竟沉醉其中,感到愉悅及興奮。
她羞惱的推開他,滿臉漲紅,“你做什么?!不準吻我!”
“為什么不?你是我的妻子,而且我喜歡你。”他說。
“嗄?”她一震。她剛才聽見什么?他說他喜歡她?
見鬼!他趁著她不在時讓沉雨燕登堂入室,攻城略地的侵犯她的領地,現(xiàn)在居然說他喜歡她?
“何必如此驚訝?”他眉梢一挑,“我若不喜歡你,不在乎你,為何每天晚上帶著吃的去喂飽你?正如你方才所說,我若不喜歡你,大可趁著這次機會將你逐出聶家,而我又為何沒那么做?”
對呀,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可是他不碰她,又跟沉雨燕偷偷幽會也是事實呀。
“我所做的這些事,難道無法讓你感覺到我喜歡你?”他問。
她眉心一擰,困惑地道:“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感到困惑,如果你喜歡我,為何我們同床那么久,你從沒想過碰我?為何我不在時,你要讓沉雨燕進到三雅苑?”
“首先,我沒讓沉雨燕進三雅苑,更沒讓她上我們的床!彼麌勒吻濉
“可我明明親眼看見——”
“她不知從何得知你我尚未圓房,認為自己有機可乘,于是趁著你不在時溜進我們房里想勾引我!彼f:“可你放心,我連一根頭發(fā)都沒讓她碰著!
聞言,她一怔,驚疑的看著他,“真的?”
他苦笑一記,“我看來是那么隨便的人嗎?”
“我聽說你以前很喜歡沉雨燕,第一眼看見她就深深為她著迷!彼f。
他有點懊惱地道:“我以前的眼光不太好!
“你讓她回聶家,我以為是因為你對她還有余情!
他無奈一嘆,“我讓她回來自有用意,但不是你想的那樣,不過,”他深深凝視著她,“如果你不喜歡看見她,我立刻叫她走!
“不不不。”她急忙阻止,“她無處可去,你若趕她走,她恐怕……”
“她企圖篡你的大位,你還同情她?”他蹙眉笑嘆,眼底滿是溫柔及愛憐。
“一事歸一事,只要你對她沒有余情,她對你也沒有意圖,收留她又何妨。”
看著如此善良正直的她,聶平遠忍不住想將她擁入懷中。
“穆希恩,”他抓著她的肩頭,兩只眼睛直視著她,“我從沒讓任何女人上我們的床,那床只有你的位置,至于你問為何我不碰你,我告訴你,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得花多少力氣克制自己、壓抑自己……”
聞言,再迎上他那充滿侵略感的熾熱黑眸,她身子一陣發(fā)燙,腦袋也熱烘烘的。
“我不碰你,是因為我的自尊心不容被你拒絕!彼f:“我不確定你是不是像我想擁有你一般的渴望著我!
她臉兒一陣熱,頓時說不出話來。
她渴望他嗎?答案應是肯定的吧,若她不渴望,自柴房出來的那天晚上,又怎會難以克制的跑回三雅苑。
“穆希恩,”他那深邃熾熱的眸子鎖住了她的眼、她的心神,“你對我有愛嗎?”
“呃……”瞬間,她的喉嚨發(fā)燙、灼燒、干澀、發(fā)不出聲音來。
“有嗎?”他抓著她的手指微微用力。
“有……吧?”她終于發(fā)出微弱的聲音,嬌怯的回答了他。
“吧?”他懊惱她的語氣是如此的不確定,“怎么聽起來很勉強?”
“干么抓我語?”她眉心一蹙,覺得他根本是在找她麻煩。
她醋都喝了幾壇子了,他還感覺不到她對他是什么感情及想法嗎?
“如果我不在意,干么這么生氣,這么難過?我為什么要在乎你跟沉雨燕是不是舊情綿綿無絕期?是你……唔!”
他一把擒住她,以唇堵住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嘴。
她忘情的勾住他的脖子,回應著他,直到她快不能呼吸而輕推開他。
聶平遠眼底滿是對她的愛憐及渴望,低下頭,他將嘴巴貼近她的耳朵,低聲地說:“你也該幫我生幾只小豬了。”
聶平遠醒來,眼底有著一抹深沉。
他靜靜地、深深地看著躺在自己臂彎中的穆希恩,她沉沉的睡著,臉頰泛著一抹紅暈。
昨夜的一場纏綿,他們都擁抱了對方,也確定了彼此的心意。
曾經(jīng)他對她有過誤解,但經(jīng)過相處,經(jīng)歷了一些事件,他慢慢的發(fā)現(xiàn)她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女人,也漸漸的被她吸引,甚至在意著她。
她是一個美好的女人,有著他無法抗拒的特質,她倔強也柔軟,她偶爾孩子氣,卻有成熟的一面,總是不經(jīng)意的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覺得安心,覺得熟悉、覺得溫暖。
但,她也常讓他感到困惑。
“穆希恩,”他輕輕的撫摸她的臉頰,低聲喃喃地說:“你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嗯……”像是感覺到他的手及視線,穆希恩幽幽轉醒。
睜開眼睛,迎上他熾熱又溫柔的視線,她心頭一悸,羞色襲上雙頰想起昨晚他是那么溫柔卻又霸氣,呵護著她、也滿足著她,她忍不住一陣輕顫。
“睡得好嗎?”他問。
“很好!
“也是,你打了一夜的呼,磨了一夜的牙,還說了一夜的夢話!
她驚羞地道:“真的?我打呼磨牙?”
看她一臉尷尬,彷佛地上若有個洞,她便要鉆進去的模樣,他忍俊不住的笑出聲。
“騙你的!
“欸?”她一愣,然后氣呼呼的槌打他的胸口,“你真討厭!”
聶平遠任她在自己懷里像個小女孩般的鬧別扭,寵愛之情布滿眼底。
這時,外頭傳來金大娘的聲音——
“少爺?少奶奶?醒了嗎?”
心想金大娘不知是否聽到他們的說話聲,穆希恩有點羞赧的抿著唇,不敢發(fā)出聲音。
他低聲的對她說:“我看,可以叫金大娘回到她原來的崗位上了!
她先是一頓,然后笑著點點頭。
當初聶老太爺派金大娘到三雅苑就是為了監(jiān)視他們,確定他們像夫妻般的生活在一起,而今他們有名有實了,金大娘自然派不上用場了。
“醒了。”他回應著門外的金大娘,“有事嗎?”
“少爺,請安的時間快到了,要——”
“備水吧。”他打斷了她,“我跟少奶奶梳洗一下便去!
“是!遍T外的金大娘聲音聽來有點小小雀躍,因為這是她到三雅苑來之后,他們夫妻倆第一次睡過了時間。
尤其聶平遠向來早起,今天卻到現(xiàn)在還未起身,金大娘是幾歲人了,心里當然有個底。
她來到三雅苑就是為了確定聶平遠跟穆希恩同房,可這幾個月來,他們雖然同房,互動也算平常,但就是少了點什么,以她敏銳的觀察,她可以確定他們縱使同床還是井水不犯河水。
這讓她有點擔心也感到為難,不知道是否該將她的觀察據(jù)實告知聶老太爺,可今天的不尋常讓她可以確定聶平遠跟穆希恩已經(jīng)成了好事。
她暗自慶幸,并期待著返回原崗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