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拿紅包,連續兩年加入團圓桌,他儼然成了方家人。
長輩們將他和曲央看成一對,曲平、曲易喊他姊夫,不管曲央如何否認,眾人仍是笑得好曖昧,說她越描越黑。
大年初二,他們去了一趟法國。
法國比曲央想像中更浪漫,空氣間處處飄浮浪漫因子。
從凡爾賽宮出來,他們走在貴族區,高墻高門,高高的不知名大樹,讓人跟著高級起來,曲央一手拿著紀驤臨時起議買來的鮮花,一手牽著紀驤,緩步走。
難得放松、難得愜意,難得遠離藥水病人,她連腳步節奏都變得松散。
“你喜歡這里!奔o驤說,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當然喜歡,哪個女人不喜歡巴黎?”
況且,這里沒有他和芃芃的共同回憶,只有方曲央和紀驤的新創記憶,她從老二躍升成第一名,值不值得開心?
“我不是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巴黎!
“巴黎光名牌店就夠吸引人!
“它吸引你了嗎?”
“當然!
誰不愛包包型的LV大樓,誰不愛連顧客人數都要控制的高級店家?光進去看帥哥美女店員,就夠賞心悅目。
“五天了,你沒買任何東西!彼c出事實。
“誰說名牌一定要帶回家?況且,我還沒有那等消費能力!彼贿^是實習醫生,還沒掛牌營業,怎能穿戴名牌?
“我有。”
“你也沒替自己買!
她指指前方岔路,他們走進市集,走進法國人真正的生活區,而不是觀光客的專屬區。
“我可以買給你!
她站定,回頭看他,一瞬不瞬。
“我又刺痛你賣火柴女孩的神經?”須臾,他嘆氣說:“你是個難討好的女生。”
“我不難討好,我只是對禮物過敏!
“為什么?”
這些年,他一樣供她住、她供他吃,出門買東西,維持各付各的模式,你能想像這樣的兩個人有過親密關系?他抗議,她就提醒他“賣火柴女孩的神經”。
“收下饋贈是第一步,第二步呢?你會食髓知味,把錢匯進我的戶頭,告訴我,養女人是男人的責任。我不喜歡那種關系!
“什么關系?”他不懂,不過是一點點錢。
“包養關系。我們是朋友,朋友會收下你一束花,偶爾可以喝你一杯咖啡、吃你一頓飯,但不能拿昂貴禮物,更不能收錢!
朋友關系是他強調的,但“朋友”二字自她嘴中流出來,不舒服卡住喉間,吐不出、咽不下,煩得他想去買幾顆催吐藥片。
突地,他松開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他在火大?
曲央站在路中間,遲疑自己是否該追上前去,大聲對他說,好吧好吧,都隨你,你要給錢就給錢,你要送禮物就送禮物,反正我早早是你的女人。
只不過他們之間……情人、情婦、朋友、幾夜情、什么都不是……她夠難堪了,怎還讓金錢來增添自己的不堪。
她想問他,在他心中她是什么?
沒有男人會和朋友上床,沒有女人當備胎會當得驕傲自滿,她什么都不剩了,維持一點點起碼自尊,很過分?
她胡思亂想時,他大步折返。
盯住她半晌、嘆氣,然后牽起她的手,大聲宣示:“總有一天我要治好你的賣火柴女孩神經!
他要曲央花他的錢,花得理所當然;要曲央享用他提供的快樂,理直氣壯;要曲央不把他當外人,處處捉防。
“治病是醫生的事,別忘記,我才是醫生!彼⑿,把驕傲丟到云霄外。
“明年我就去考醫學院!睈瀽灥,他答。
紀驤拉曲央往前走,他買冰淇淋給她,一塊半歐元,因為她在羅浮宮看見冰淇淋,明明想吃的要命,卻為了標價六塊錢,打死不買。
曲央舔舐冰淇淋,很甜,甜人心。
這是他給得起的愛情,拿在手中會化,擺在嘴里會融,你想擁有它卻無法保存它,它明明是好味道,吞進肚子,卻成了沉重負擔。
這樣的冰淇淋不能多吃,問題是,她控不了食欲。
她愛他——在了解那種心跳感覺叫做愛情之后,她愛他,一天比一天更深,日里、夜里,無論她用什么辦法都驅不了自己,不愛他。
苦吧!他要芃芃的愛情,她要他的心,一個是鏡中月、一個是水中花,到最后,他們會成就什么結果?
突地,她的冰淇淋被搶走。
她訝異望他。
他咬兩口,說:“沒那么難吃!
“我沒說它難吃!
“你一面吃一面哭!毕乱幻耄氖指采纤念a,替她拭去淌下淚水。
她哭了?怎么搞的,控管不了情緒,將來分離,她如何控心?
“為什么哭?”
紀驤高舉冰淇淋決定,若是冰淇淋惹她傷心,他要把它就地處決。
“我太感動了,我們沒在羅浮宮里被騙六塊錢!彼S便塞藉口。
“你為了賺到四塊半開心得掉淚?那我買十支給你,你不是要一路哭回飯店?”他狐疑地挑了挑濃眉。
“不行嗎?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
曲央搶回冰淇淋。就說吧!她拒絕不了他給的好滋味。
“我不知民間疾苦?我賺錢很辛苦的!钡皖^,他連同冰淇淋盒子咬掉一大口。
“蕭經理比較辛苦吧!”她睨他。
“我盡力學習了!闭f實話,他還蠻有經商天分!跋麓挝掖蛩汩_一家婚紗禮服攝影公司,不只為新人服務,我要提倡一個觀念——留下人生最精彩的一瞬間,讓所有的人都享受影星沙龍級的拍照服務!
說著說著,多巧,兩人走到婚紗店門前。
紀驤站定、曲央也駐足,那是小小的婚紗店,和臺灣的規模相差很多,櫥窗里的模特兒穿著一件復古式白紗禮服。
“要不要進去試試?這件白紗禮服很特殊!彼氖謫。
曲央搖頭!安灰,我穿醫生服比穿婚紗更適合。”
“是女生都夢想當新娘!边@是芃芃告訴他的話,他照本宣科。
“我沒有這個夢想!鼻氪。
對于太久或太難完成的夢想,她習慣把它們丟掉。
“你不想結婚?”回頭,他問。
“不至于,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考慮!彼J真作答。
“多久?”
“十年左右吧,那時,我成了專職醫生,收入穩定,曲平、曲易拿到博士學位,有自己的事業,我就考慮婚姻。”
“你想嫁給什么樣男人?”
“醫生吧!我們可以開個聯合診所,肯定生意興隆!彼f謊,她想嫁的是商人,正在盡力學習做生意的商人,最好,他的名字叫作紀驤。
“嫁醫生不好,你已經夠忙了,要是他也忙,婚姻生活絕對毫無品質可
號一口。 ”
“不然要嫁什么?”她居然徵詢他的意見,真是荒謬。
“嫁商人,沒有經濟問題,不會忙得嚇人,這種男人最好!奔o驤沒注意,他說的人正好是自己。
“全世界的商人就你和子翔最閑,大部分都忙得無法分身。而且,有錢有閑的男人很麻煩,我不想和二奶搶老公,所以……不嫁商人!彼秸f越真,把謊話說得津津有味。
“不嫁?你會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嫁給爛醫生!彼目跉庖逊巧颇行排。不爽,他和天底下男醫生結下深仇大恨。
“哈!你的口氣聽來像吃醋,你愛上我了?”
曲央的玩笑開得大膽,她想聽到答案,又怕聽見答案。
“我?哈哈哈!彼o他一個哈,他還她三個。
“總之,我是一定要嫁醫生。”
她加重藥量,盼著奇跡出現,也許他會再說一次“明年我去考醫學院”,那么,她就鼓吹自己相信,他喜歡她,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已從朋友躍升為情人。
可惜,奇跡不出現,不知有心或無意,他忽略她的語言。
紀驤帶她走進婚紗店,強迫她穿婚紗,說為了幫忙他未來的婚紗店。她不是容易被強迫的女人,但他沒說錯,當新娘是所有女生的夢想。
她穿了,他拿起數位相機,東拍西拍,還央求店員替兩人留影。
照片中,兩人笑得快意,彷佛他們身上都穿了愛情,彷佛他們對彼此真心,他拉起她的裙擺,躲在她身后扮小矮人;她跳上他的背,勾住他的脖子,要他負載她的愛情:他捧著花束,跪在她裙邊大唱“今天你要嫁給我”,她背過身,仰高下巴擺出拒嫁的高傲姿態。
他們在店里拍幾十張照片還不滿足,付過錢,紀驤拉起穿新娘禮服的曲央坐上計程車,他要他的新娘在香榭大道、在賽納河畔、在圣母院、在白鴿教堂留下幸福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