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芳儀站在店里的花臺前,專心的綁著一束淡紫色的洋桔梗,經過她身后的姚荷芯忍不住停下腳步挖苦她。
“今天又要給‘家路的恩師’送花呀?”
聽到調侃聲,侯芳儀回頭苦笑,“荷芯,干么這樣!
“怎樣?”姚荷芯佯裝一臉茫然,“我是很認真的問!
笑睞她一眼,不理她,侯芳儀加快手邊工作,免得趕不上趙家路的巡房時間。
“那個,吳教授還沒好嗎?”這回,姚荷芯是認真的問。
侯芳儀沉重的搖頭,“可能還得再住院一段時間,家路說,吳教授年紀大,要完全恢復健康,時間可能會久一點!
半個月前,吳教授娶孫媳婦,可能因很多事他都插手管,導致太累,加上身體本就有恙,隔天他在家心肌梗塞昏倒送到恩慶醫院急救,所幸命保住了,但有半癱現象,家人不敢大意,吳教授也堅信愛徒有能力治愈他,堅持要在恩慶醫院治療復健,直到健康出院。
“噢,家路說的。”姚荷芯重復其中一句話,招來一記白眼。
侯芳儀把花綁好,再仔細調整一下花束上的緞帶。
姚荷芯收起玩笑表情,神色變得嚴肅,“芳儀,學長要我問你……你想不想跟他去法國深造,當他的助手?”見她顧忌什么似的猶豫了下,姚荷芯馬上補述,“純工作,學長可不是會趁機奪人女朋友的小人,何況在親眼見過你的家路對你的強吻攻勢,學長想追你的念頭早就潰敗如山崩,外加甘拜下風!
姚荷芯一提,侯芳儀雙頰瞬間羞紅,紅到耳根子后。
家路第一次送她回租屋處那晚,他要她當他“真的”女朋友,當時她愣愣點頭,他突然就抱住她狂吻,那一幕,不只站在二樓窗口的房東太太看見,更羞的是,學長送荷芯回來時,也正好撞見……
她羞得無地自容,家路倒不以為意,反倒大剌剌的摟著她,像在宣告她是他的人似地,和他們正面打招呼。從那時起,她真的成為他的真女友,隔天攜手去參加喜宴,他還在眾人面前和她高調的曬恩愛,只是這半個月來,他工作太忙,兩人“約會”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天天去醫院送花,和他見面的機會不少,但很少能說上話,他有他的堅持,他希望工作時,她不要打擾他。這點,她能做到,只希望每天都能幸運的遇到他,就算只看他一眼也心滿意足。
“我……”
姚荷芯搶著說:“不用馬上回答,你一定要慎重考慮這件事,這可是攸關你侯大設計師大好的前途!币娝樇t,想也知道她又在想那個自大狂,只要她腦中塞了那個人,其它事都微不足道。
“我就是要跟你說,我要考慮一下!焙罘純x輕笑。這么大的事,當然要和她的男友商議過后再說。
“還不出門?不怕錯過你的家路巡房的時間。”姚荷芯斜眼睞她,揶揄著,“世事真是詭譎多變,前一分鐘我還信誓旦旦和學長保證你不是趙醫師的女友,要他加緊腳步,把你追到手,沒想到回到店門口,就看見了“不爭的事實”!彼譀鰶龅难a上,“不得不佩服趙醫師快狠準的手段,幾個小時前還是“假情侶”,當天深夜,你們就成為真情侶。如果你說你們后天就要結婚,我還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好了,荷芯!”侯芳儀露出求饒的苦笑。
“不說了!币尚灸眠^送花清單,幫她再確認一回。想想,還是忍不住又開口,“芳儀,那個自大狂若真的向你求婚,你一定要先問他一個問題,他如果答對了,你才能答應他!
見姚荷芯一臉正色,侯芳儀認真的問:“什么問題?”
“就是……”姚荷芯突瞇起眼,咬牙切齒的說:“問他,本姑娘我叫什么名字!”她敢打賭,那個目中無人的自大狂,到現在肯定還沒記住,或者根本不想記住她的名字。
侯芳儀尷尬一笑,莫怪荷芯這么生氣,家路他到現在的確還沒記住荷芯的名字,他誤以為荷芯是花店老板,提及荷芯總是以“你老板”代稱,每回她想解釋,他總是不想聽似的打斷她。
不過,她本就沒把荷芯當員工,她其實也將她視為花店老板之一,所以他認為荷芯是老板也無錯……這事,日后有機會,她會再向他解釋。
見侯芳儀面露難色,只是一時想到此事隨口嘮叨兩句的姚荷芯,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催促著,“快走、快走,免得誤了你們這對牛郎織女見面的機會,那本姑娘可真是罪過了!”
“那我走了,我很快……就回來!焙罘純x心虛的說。她去探望吳教授,他總是希望她多陪他聊聊,因此常耽擱回店里工作的時間。
“最好是!”姚荷芯一臉不以為然。
到了恩慶醫院,侯芳儀先把該送的花送完后,再抱著最后一束洋桔梗,來到一間門外掛著“謝絕訪客”的VIP病房,探視吳教授。
以往總是高高在上受人尊重的吳教授,自生病后,脾氣更倔,他不想讓外人看到他現在生病殘弱的模樣,除了家人,其它訪客一律謝絕。
許是因為她是家路的女朋友,吳教授才愿意見她,還讓她陪他聊天。
她喜歡和吳教授聊天,不發脾氣的他其實是很親切的人,他不只親切還很有愛心,要不,他怎會前后資助家路和另外三位學生讀完醫學院。
和吳教授閑聊間,她更了解家路,知道家路原本家境并不好,讀高中時,父親去世,打零工的母親一心想栽培他,但即使他自己也去打工,可別說學費,連家用都不夠,之后母親又生病無法工作,考上醫學系的他硬撐了半年,原想休學,后來是吳教授主動去了解他家狀況,看得出家路學醫的決心比任何人都強烈,認定他日后絕對會是位對醫界有貢獻的良醫,是以傾全力支持他,不但幫他墊付學費,連他母親的醫藥費也一并支付。
可惜家路母親的病拖太久才就醫,在家路大三那年撒手人寰。傷痛過后,家路更加奮發振作,為了報答母親和吳教授,他比別人加倍努力認真讀書,并不負吳教授所望,成為醫界近年來最優秀的高材生。
家路有今日的成就,吳教授無疑是他最重要的貴人,家路不只把吳教授當恩師,也許在他心底,早將吳教授當父親看待。
“這花真是好看!苯袢諈墙淌诘纳袂榭雌饋響醒笱,聊天也提不上勁,看著她特地為他帶來的花,他淡然一笑。
吳教授住院的隔天,她原本扎了一束白色花朵帶點淡粉的馬可百合配上幾朵粉紅玫瑰要送給他,師母說,教授并不特別愛花,但她還是很感謝的收下,也不知吳教授是不想讓她難為情,或者他真喜歡,當時她抱著另一束待送的雙色重瓣洋桔梗,吳教授指著花,淡說著:“這花看起來脫俗雅麗,我喜歡!
滾著淡紫色花邊的白色洋桔梗,的確給人清新脫俗的感覺,隔天她便送了這花來,從吳教授喜悅的眼神中,她可以確定這花讓他心情愉快。
自那日起,她每隔兩天就帶一束洋桔梗來送給吳教授,家路說花錢記在他帳上,她推說不用,但他堅持,他說,這是他對吳教授的一點微小心意。
“像你!
吳教授沒來由的說這句話,侯芳儀不明就里的問:“什么……像我?”她有漏聽了什么嗎?
“你就像這花,清新脫俗!眳墙淌谥钢ǖ溃骸安贿^你適合粉紅色,但我不喜歡粉紅色,我一個老男人,呵呵……”吳教授難得自我解嘲,笑著,突然咳起。
“教授!焙罘純x焦急的幫坐在床上的吳教授拍背。
方才見她來到,有些感冒的師母央請她代顧吳教授,她要到樓下去看病,雖然有特別看護,但吳教授不習慣“外人”照顧他,只要師母踏出病房,他就把看護趕出去,這會,看護陪師母下樓去。
“沒事,大概是被你師母傳染,咳了兩聲,無礙!
“那,你要躺下休息一會嗎?”侯芳儀關心的問。
“不要,整天躺著,我的腳永遠好不了!眳墙淌诳粗w在薄被下癱瘓的雙腳,神色頓顯沮喪,忍不住重喟了聲。
“教授,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那當然!”吳教授虛弱一笑,“由我退休前最得意的門生幫我醫治,我一定……一定能好。”他疲憊的語頓了下,才續道:“家路可說是我四十年的教學生涯里,最讓我感到驕傲的學生……”
他又咳了聲,侯芳儀幫他拍背,遞上溫開水。
喝完水,吳教授又道:“家路之于我,像兒子,但以年紀來說,他能當我孫子了!
“教授,你看起來還很年輕!焙罘純x溫柔的笑道。
“既然你這么說,我就直接把家路當成我的小兒子,”吳教授呵呵一笑,“最疼愛的小兒子!
侯芳儀和吳教授相視一笑,她真替家路感到慶幸,在他人生最困頓之際,能幸運地遇到吳教授這么好的大貴人,她能感覺吳教授也早將家路視如己出,以對兒子的嚴格對待家路,但家路同時兼獲教授對孫子的那般疼愛。
吳教授突斂起笑容,語重心長的說:“我只盼家路趕緊娶妻生子!闭f著,直盯著她看,看得她難為情的羞紅臉。
“我的孫子都已經娶媳婦了,我的“小兒子”居然還是個光棍,這怎么成呢,芳儀,你說對不?”
侯芳儀尷尬一笑,不知該怎么響應之際,有人敲門,她獲救般的說“請進”,主動起身前去開門,正伸手欲開門,門已先一步被推開,高大俊挺的趙醫師獨自走進來。
“家路……”
“你要走了?”見她走過來時似乎急匆匆,他問。
侯芳儀干笑的搖頭,“沒,沒有。”她隨他回到病床邊。
“老師,你今天覺得怎么樣?”趙家路咧著笑,問候著恩師。
“我今天精神很好……咳……”吳教授強打起精神,忍著咳,硬逼出笑容,“我方才還在幫你說親呢!”
“說親?”趙家路一眼便瞧出恩師精神不濟,加上又染上流感,人看起來更虛弱了,知他脾氣,他沒強逼他休息,先順他的話題與他聊聊。
“我讓芳儀早點嫁給你,你也超過三十了,是該娶妻生子了!眳墙淌谀贸鰩熼L的威嚴,“你的老師我現在對你就這么點期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見吳教授在趙家路面前大剌剌的提婚事,侯芳儀又羞又窘,但她更擔心趙家路若沒這意思,他內心定會很為難。
她盯著趙家路看。只見他神色肅穆看了教授一眼,病房內的氣氛似乎就要僵凝住,她焦急不安的想著要怎么化解這尷尬氣氛時,他突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單手勾住她的腰,對她一笑。
然后對吳教授說:“老師,其實我和芳儀已經在規劃結婚事宜,等你病好,再請你當我們的主婚人!
聞言,侯芳儀腦內嗡嗡作響,她大抵能猜得出他的心思,他這么說的用意,無非是希望吳教授能安心,好好休息養病。
可他摟著她,當著恩師的面宣布結婚的事,縱使知道這只是“善意謊言”,但她的心仍是不由得雀躍,怦然狂跳……
他,要跟她結婚……她似乎記得出門前荷芯有提及他若向她求婚,要她問他一個問題,但,是什么?
不行,此刻她無法思考太多,她飽含癡情的水眸一徑地凝望他,內心充斥著和他“結婚”的興奮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