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行動派的姚荷芯將向往卻躊躇的侯芳儀,帶到了飯店的婚禮布置現場,進入了堆置一箱又一箱花卉的宴會廳,昔日在花堆里工作的感覺頓時涌上,摸著裝花的長箱子,侯芳儀的心都熱了起來。
和學長寒暄一番,見他面有愁色,侯芳儀關心的問:“學長,你是不是太累了?”
“不知是不是時差還沒調好,我的腦袋亂紛紛,這花怎么插怎么不對!鄙蚪ū蝓久嫉。
“老板,我看你不是時差沒調好,是看到美麗人妻到來,魂都飛了。”姚荷芯調侃著。
沈建彬尷尬一笑,侯芳儀則是偷打了姚荷芯一下,瞪她,示意她別亂開玩笑。
“不對,這樣還是不行!”臺灣總店的花藝設計師正在插桌花,沈建彬瞥了一眼,否定她的插花設計。
看到花,侯芳儀不由自主往前走,把方才花藝設計師插上的花取下,再重新排列插上,另外補上一些新花材,巧手獻藝,完成了一盆充滿時尚感又兼具浪漫氛圍的桌上花,不僅讓花藝設計師甘拜下風,連沈建彬都贊許不已。
“芳儀,才一年沒見你插花,你的花藝設計又提升一層,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侯芳儀一出手,終于讓他找到他要的那種時尚浪漫風格,沈建彬一臉如釋重負,贊揚的笑著。
“那要謝謝你和荷芯,送我好幾本法國的花藝設計雜志,我從雜志中領略到一些以前未接觸過的插花設計。”侯芳儀謙虛的說。
“怪了,那些雜志我也看過,還每天翻得都快爛了,我怎么就不會插花。”姚荷芯自我消遣著!昂罘純x小姐,知恩要圖報,看在我的老板買那么多法國的花藝設計雜志送你的分上,幫忙布置一下會場,應該不超過吧。”
侯芳儀感激的看姚荷芯一眼,荷芯肯定知道她犯了插花的癮,故意這么說,想讓她重溫舊日花堆工作的時光。
她遲疑地看向沈建彬,沈建彬投以一個溫柔的笑容:“求之不得!
就這樣,侯芳儀一頭栽進花堆中,忘了家、忘了丈夫、忘了今天星期三是夫人幫每周一次的下午茶聚會,把所有的事都拋到腦后,跟著花藝設計師忙得團團轉,偶爾在學長身邊當助手兼偷師,忙得披頭散發,但她,好快樂,發自內心真正的快樂。
坐在餐桌前,盯著一盤冷掉的烤牛排,侯芳儀的心也跟著涼了!
十天前,她在飯店宴會廳幫學長布置婚禮會場,因為太投入,一時忘了當天是夫人幫的下午茶聚會日,偏不巧,當日家路陪同恩慶醫院的邱院長接待一位貴賓到飯店喝下午茶,走錯樓層,就這么遇上了,邱院長先認出她,納悶問她在那里做什么,當時,她看到家路臉色鐵青,就知道他一定是生氣了。
十天來,他在醫院忙著,只回來三、四晚,見到面一句話也不和她說……
她知道那天是她的錯,她不該忘了夫人幫的聚會,不該忘了家路不喜歡她到外頭工作,哪怕只是幫忙……她更不該讓邱院長撞見……
縱使有這么多“不該”,她卻驚覺自己不后悔那么做,那天重溫花藝設計師的工作,是她這一年來最快樂的事。
今天,是她和家路結婚一周年的日子,她打電話問過助理,助理告訴她,晚上他值班,饒是如此,她還是烤了兩份牛排,想著,也許他會突然想起今天的日子,趕回來給她驚喜,陪她一起吃晚餐……雖然這種機率低得不能再低。
早上,為了慶祝今天這特別的日子,她去花店買了一束進口的紅玫瑰,希望充滿熱情的紅玫瑰花,能融化橫亙在他們夫妻間的寒霜,但……
十點了,她期盼的驚喜沒發生,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也許,他壓根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就算他記得,或許他還在生她的氣,他連和她說話都不愿,怎肯和她一起吃飯,慶祝結婚周年紀念日。
猜想他不會回來,拿起刀叉,她正要獨自享用已烤好兩個小時的牛排餐,忽地聽見開門聲,不敢置信家路真的回來了,她高興得差點哭了。
“家路……”走到客廳,只見他疾步走進書房,她喊他,他似未聽見,她跟過去,他突然走出來,嚇了她一跳。
“家路!彼趾八换兀錆M愛的眼神直勾勾盯著他,可他只冷看她一眼,側身要走,突想到什么似地,頓下腳步。
他沒回頭,聲音冷硬,“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下個月初我要到美國一趟,預計會待上兩個月!
“要去兩個月?我的護照……”
“你不一定要跟我去。”他回頭睨看她一眼,“如果你想留在家,那就留下吧。”
她心一揪,他這話的意思是不想帶她一起去?
說完,他又急著走。
“家路,我有煮晚餐……”她情急的追著他喊。
他打開門,看她一眼,“我吃過了。我只是回來拿書,晚上我值大夜班,不回來。”
門砰的一聲關上,他來他走,宛如一陣疾風。
他說,他吃過晚餐了……那就好,至少沒忙得忘了吃飯,他只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也許“今天”對他來說是個重要的日子,是某位病患開刀的日子,至于結婚周年紀念日,對他而言,不重要!
轉身,蹣跚的走回廚房,今天這個日子對她來說,很重要。
她為了他結束花店,一年了。她失去花店一年,失去自我也整整一年,盡心盡力守著這個家,亦是一年;她愛他,愛了一年又一個月,換來的只是獨自慶祝結婚周年紀念日,和他冷冷的拋下一句“晚上我值大夜班,不回來”。
沒關系,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慶祝,一個人可以吃飯,可以聽音樂,可以靜靜地賞花……平日她不也這樣?
再度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塊冷掉的牛排送入口,眼淚瞬間決堤,擦去淚水,冷掉的牛排難以入口,一如罩上冰霜的婚姻,難以再續。
一早,天未亮,侯芳儀在房間為自己和趙家路整理行李,他因公外派美國,而她,不隨他去,她要走自己的路。
失眠十日,她終于做了決定,她要和他離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再傻傻癡守這個家。
一年多前,他之所以和她結婚,充其量是為了圓吳教授的遺愿,并不是真的愛她,她早清楚的,只是她天真以為,他們可以談婚后戀愛,也自信只要她當個好妻子,他會一天一天多愛她一點點,也許一年后,他會追平她對他的愛,他們會恩愛到永遠。
但,她果然天真太過,他非但沒有一天多愛她一點點,反倒是對她一點點的愛才短短一年,不,也許半年前,就消磨殆盡。
不是她無的放矢,這幾個月以來,她和他對話的次數,竟比她在路上遇到問路者對話的次數,還少,少得可悲!
后天他即將啟程前往美國,他并沒有一定要帶她同行,那就代表她對他而言,可有可無,也許,他還希望她留在臺灣,繼續去參加夫人幫的聚會,這大概是她身為趙醫師夫人唯一的用處。
遠行在即,他還是守在書房,全然無對她的不舍之情。是她這個當妻子的當得太失敗,但她自認盡力了,她再無多余心力擔下趙醫師夫人這個“美名”,她,決定放手。
才一年,她覺醒得應不算太遲吧。
將一張寫著“我回娘家去住兩天”的紙條放在梳妝臺桌上,另把簽好的離婚協議書放進抽屜。
她不是在鬧脾氣,也不是想要跟他玩選她或工作這種把戲。她是真的要回娘家去小住幾日,她要好好思考未來的路該怎么走。
她沒跟荷芯提要離婚的事,法國行還在她肚里躊躇中,上回她在飯店幫忙布置會場,被家路撞見,荷芯雖在背后罵他控妻狂,可對她滿懷歉意,生怕因為自己自作聰明要她幫忙,會讓他們夫妻失和。
她當然稱沒事,其實她還得感謝荷芯這么做,讓她知道自己有多熱愛花藝設計,也讓她清楚她的婚姻,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唱獨角戲。
關上抽屜前,盯著離婚協議書,這是頭一回她看見自己的簽名感到心揪痛不已,迅速關上抽屜,不讓自己再有不舍和猶豫。
不把離婚協議書放在桌上,是不想讓他出國在即,為這樁事分心。當一個好妻子,就是要讓丈夫無后顧之憂的專心工作,這是她在離婚前,以他妻子的身分盡的最后一點心意。
她很了解他,他很忙,這個抽屜內沒有重要之物,他不會去打開它。她想等他從美國回來,找不到她時,也許會在無意間打開抽屜,發現它。
天微亮,已收拾好行李的她決定“不打擾”他,安靜的離開,他希望他人在書房時,她不要去吵他,她向來謹記他的命令。
走出臥房,下意識地看向隔壁書房的門,此刻,他在書房應當正處熟睡之際,她得小聲點,別吵醒他。他熬夜太累,得有一個充足睡眠養好精神和體力,才能應付新的一天的爆量工作。
怔愣了下,原來她對他的“最后一點心意”尚未用罄,也許,她該去為他烤個吐司當早餐吃……
她苦笑著,眼淚冷不防流下。不了,她不想再這樣沒完沒了,她不替他烤吐司,不為他準備最后的早餐,從此刻起,她要拋開他,不管做任何事,都是為了自己,不是他。
對,在回娘家前,她要先去以前的花店看一看,聽荷芯說,那里變成一間餐廳了。真可笑,這里離花店并不算太遠,她居然得從人在法國的荷芯口中才能得知“它”的近況。
為什么她一直沒去看“它”?因為他不喜歡她再去接觸舊工作,因為他希望她待在家不要亂跑,因為他……
她要去看“它”,在決心離開他之后,那是她為自己做的第一件事。
“趙醫師,夫人出車禍,現在在我們醫院急救,你快點過來。”
睡夢中的趙家路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摸來電話接聽后,嚇得彈坐起身。坐在書房內的單人床床沿邊,愣看著手上的手機,他想,自己一定是在作夢!
方才那通電話若是真的,那也一定是詐騙集團假冒他助理的聲音打來的,一大早,芳儀明明還在隔壁臥房睡覺,她沒出門,哪會出車禍!
雖這么想,但他還是急急起身,到臥房察看。
“芳儀。”推開房門,沒見到她,他心頭陡地慌起,隨即在屋內急找人,大聲喊著:“芳儀,芳儀,你在哪里?”
沒有響應,沒見到她人,他又回到臥房,繞過他的行李箱,瞥見桌上放著一張紙條,他倏地拿起一看,紙條上寫著“我回娘家去住兩天”。
她真的出門,真的出車禍了!
“芳儀!”
前一分鐘助理在電話中說的話,還在他耳內嗡嗡作響,丟了紙條,他迅速換了衣服,拎了車鑰匙,急奔地下室開車前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