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右拳倏地打中他左顴骨!
誰讓他惡性不改又耍嘴皮子,穆容華當真一拳過去,打他個措手不及。
“不是說君子不動手嗎?!”游石珍哀叫揉著臉,直起身軀,一臉無辜。
“遇到太欠揍的,君子都不君子了!彼樇t過腮,又惱又……羞。是,沒錯,她就是惱羞成怒了如何?!
“那還是我的錯了?”磨磨牙低咆。
“自然是你的錯。望珍爺知錯能改!被饸怆[隱。
“你對別的男人就能又說又笑,又指手畫腳好不快活,對我就兇巴巴,你這樣沒錯嗎?”禁不住又擺出挑釁神氣。
穆容華聞言一愣!拔液螘r對別的男人……”
“就方才、就剛剛!你領著人逛鋪子、逛后院大倉,還請人喝茶吃果,我進來這么久,你連坐都沒請我坐!
“你、你到底躲著偷覷了多久?那人是我姑母從她婆家方氏大族里過繼來的兒子之一,姓方名仰懷,我得喊他一聲二表哥。我哪有對他又說又笑又……”好吧,即便有,也是刻意為之,她想試探一些事,耍了點小手段,她才不是……不是……奇了!她何必急著解釋?
“所以你看上你二表哥?!”平地一聲雷響。
傻眼!罢l說我看上他了?!”
“沒看上干么沖他亂笑?”揉完臉,很有氣勢地雙臂盤胸質問。
“你、你……”完全不可理喻!
穆容華想了下兩人適才對話,一句快過一句,話都不經大腦似,既酸又嗆,簡直跟小孩家家、誰也不讓誰的吵架沒兩樣。
實在沒料到自個兒會有這一面,隨之起舞,他說一句她就想頂回去,明明不是這般逞能斗狠的脾性,卻一再受他撩撥,一顆心起起伏伏搖蕩。
咬咬唇,她緩下氣息,如若嘆息般問——
“珍爺此次尋來,究竟所為何事?該不會只想找穆某吵嘴吧?”垂下眸,狀若無意般拉開折扇,她輕緩掮動,一下下揭涼膚上燥熱。
游石珍像也意會到兩人的亂吵一通,吵得好莫名其妙。
老實說,他也不明白自己作啥這樣,不跟穆大少吵,不逗她回嘴,就渾身不暢快。揪著“娘子”的稱呼不放,其實是愛瞧她正經認真的一張臉強忍別扭的模樣,她沒辦法那么瀟灑自若了,便覺自個兒仿佛真觸到她的本心。
而本心柔韌。
說到底,也只是個尋常姑娘家,會害羞,也能被逗得臉紅發惱,氣息不順,然后他會很樂……停!停停!
游石珍,你又想哪兒去?!
他用力抹了把臉,滿掌抹不去的燥意,低咳兩聲清清喉嚨才道——
“托閣下之福,近來關外地頭老大又有生意上門!
見秀逸俊容倏地抬起,搖扇的手一頓,他沉聲便問:“當時馬賊搶你廣豐號貨物、擄走你那些伙計,并非意外,而是有誰從中安排,刻意要你栽個大跟頭,是嗎?”賊窩掃了便掃了,將人救出后,他并無留意其他,直到這次有人透過中間者與他接頭,下手目標竟是她,才令他對事上心。
穆容華淺淺吐一口氣,點了點頭。
“殷叔后來給我看了一封信,那信是從馬賊老大身上掉落,被殷叔拾了去!彼龑⑿诺膬热菰敿氄f出,連信底署名是何人,還有五房嬸母作為陪嫁的關外小莊子等事,亦全部攤開。
“……從域外拉來的那批香料確實堆在小莊子窯窖里,那莊子僅有幾個老仆留下,看守向來不嚴。殷叔私下查問,一名近乎眼盲的老仆才道,之前有人拉貨過來擱置,只說是十一少穆行謹的意思,老仆便無多問!甭灶D了頓——
“我十一弟很有經商天賦,只是五房產業多在南邊,我與他倒也不常相見。莊子里的老仆八成以為自家少爺打域外拉貨,便開了窯窖讓他們堆放!
“馬賊搶了貨不擱自個兒賊窩,卻送至穆家五房的小莊子嗎……”游石珍挲著下顎,銳目微瞇!澳銓さ侥桥洠瑓s隱瞞此事,情愿聽族里長輩叨念,是有意讓其他人以為你當真賠了夫人又折兵,損失慘重。”
穆容華又有些惱他了,心想,他定從一開始便混在她周遭、藏在她左右,才把她今日跟方仰懷所談、所議之事全聽了去。
“所以那批香料尚在小莊子里?”游石珍問。
她搖搖頭,躊躇了會兒!啊易屓税沿浝侥线呝u了,偷偷的!
游石珍挑高一道眉角。
貨運南邊,還得偷偷來,在那樣匆促時候,那得有人脈、有路子……而她方才話里道出,穆十一有經商天賦,產業多在南邊。
他瞬間了然,唇角勾笑!澳阕屇闶坏艽钍郑必浤箱N,賣出好價錢了?”
穆容華心里一跳。
被瞧出手段,她雙腮略燙,陣底又宛如映星。
“賣得……還算可以。”其實獲利驚人!
到底聽出她遲滯語氣的底蘊,游石珍笑了笑,居高臨下盯著那顆青絲柔亮的小腦袋瓜,內心有激賞、有佩服。
在他眼界里,她從來都是堅毅的、膽大心細之人,不管是底細被揭之前的清俊佳公子,抑或如今處處透柔韌的淡雅女子。
怎么辦?依舊想認她這個“兄弟”,想得胸內緊繃。
暗暗吐納壓制著,他低沉道:“既選擇與穆十一合作,那便說明,你覺馬賊掉落的那封信有假!
穆容華輕應了聲!靶攀枪室獾舻?抑或不小心弄掉?這還兩說。但信上的字確實仿得極像!
仿佛在腦中又一次確認,她微用力頷首!罢娴南駱O。連使筆的腕勁和下筆力道都算計過的。我、行謹,以及年歲相若的穆家子弟,年幼皆在自家學堂習字讀書學算,長大后雖分隔兩處,尋常亦多魚雁往返,他的字我是清楚的!鄙钗豢跉饩徚司彙
“就是太清楚他的字,有幾字他以往寫錯,多一點或少一捺,筆尾該勾時候不勾,該直直一豎時他又勾了,先生糾正再糾正,他依然故我,只道寫出的字旁人看懂便好,講究什么,又不是要考狀元、搏翰林……”說到這兒,她微微一笑。
“也就是說——”游石珍淡淡啟唇!澳欠庑爬镉心切┳殖霈F了,卻寫得再正確不過,你因此起疑?”
穆容華用扇子輕撓下巴,那抹淺微的笑略深。“是有兩個字讓我覺得古怪,但之所以信我十一弟,是因自覺他是個有傲氣的,他若瞧我不順眼,想扳倒我,會光明正大在生意場上與我各憑本事地斗,這種暗中使絆子,甚至傷及無辜的路數,非他所愛!钡腿釃@了聲,有些小小的莫可奈何——
“這一次開口問十一弟相幫,可讓他沖著我張揚了,算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也許她自身未察覺,但聽進游石珍耳中著實明顯,她語氣透出長姊對待淘氣弟弟、那種包含威儀的寵溺。
她喜歡她的十一弟。
“原來你看上的是穆十一。”不滿的情緒乍現,偏要擠兌人。
“我看上……你胡說什么?行謹是我堂弟!”
“哥哥我還是你親夫呢!”
“游石珍你……”原本好好說話,現下又沒個正經胡鬧糾纏。穆容華一惱,倏地收束扇子起身,單肩與肘部同時頂向他身側,欲將人撞開。
珍二管不住這張嘴,與姑娘家的穆大少交手,話總是由心不由他。
倘是穆容華笑笑揭過去,他亦不會緊揪不放,但她卻像一串被點燃的炮杖,臉兒脹紅,眸中含怒,說動手就動手。
游家珍二行走江湖,有道是敵不動,他不動,敵若動,他絕對比誰都靈動!
都動手了,還客氣哈兒勁?!
他借力使力,反手一帶,呼吸間已擒敵在手。
兩邊肩臂皆被他狠扣的人兒,低哼了聲隨即強忍。
但,僅僅是那一聲幽微低哼,就足夠撼動他滿腔胸壑,再瞥見她頰側紫痕、唇角瘀傷,哪還能沖她張揚什么?
他瞬間撤手,高大肉墻仍堵在她面前,卻不敢再動她一根毫毛。
穆容華抬手揉臂,陣光微含倔色,而胸脯起伏略劇,顯然又受他招惹。
游石珍被瞪得耳根暗熱,干脆豁出去,他從懷里掏出一袋東西,硬塞進她手里!拔覇栠^絲姆嬤嬤了,她說,這玩意兒可內服、可外用,你要是……又是……鬧疼,可捏碎一丸和水吞掉,也能搗成藥泥敷在下腹。”
穆容華松開袋口往里邊看,先有異香撲鼻,她一怔,記起這氣味。
“這是……天紅貝!”
姥姥曾給過她一些,對付她癸水來潮時所引起的腹疼有莫大功效,更能緩和落紅不止之癥,只是極難入手,但她此刻卻揣著一整袋。
“你哪里得來的?”眉陣驚揚。
游石珍嘿笑一聲,又閑適自若般盤手胸前!澳麓笊侔∧麓笊伲阆胩礁绺缥疫@條商機嗎?嘿,哥哥我偏不告訴你,偏要你心癢難耐啊心癢難耐。”
穆容華簡直……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對付他!
游石珍見她發愣,以為自己大占贏面,心悅了,卻再見她帶傷的清顏,心暗暗又吃疼了一下,這心悅且心疼的,攪得他氣都不順。
他忽又抹一把熱氣騰升的臉,頭一甩,粗粗魯魯道……
“倘你自個兒要用,也……也甭怕斷貨。哥哥我重情重義、肝腸如血、意氣如虹,寧可人負我,豈能我負人,哥哥我……我供著你就是!
這人……
怎會有如他這樣的人?!
一會兒能將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氣得眼前盡是紅霧,一會兒卻狠狠掐握她的心,令她心凜神顫,全身似被大潮來回沖刷個遍。
而顫栗過后留有余韻,淺淺去嘗是滿腔描繪不出的暖。
心暖心軟……
怎能有人像他這樣?讓人對著他生氣,惱得恨不得咬上一口,卻覺他竟又這般、這般、這般的……可愛……好可愛……
外邊,小議事廳的門傳來三聲敲動,兩重一輕,是寶綿慣用的手法。
穆容華微地一震,面前男人倒一副雷打不動的姿態,眉角與嘴角似揚未揚。
他逮到機會又想讓她急、看她出糗。
他沒打算乖乖退開,讓道給她。
寶綿聽不到她喊她入內的回應,遂更重地敲了一次門。
手中揪緊裝滿天紅貝的小袋,她再次被他鬧得一顆心竄伏不定。
自相識以來的每一次交手,她似從未占上風,真要教他驚絕的話,必得尋到他“致命”的點,然后重重一擊,要重重的才好,讓他不敢小覷她。
這個男人“致命”的點,她知道的,畢竟,她把他的秘密聽了去——
他練童子功,他不近女色。
這般地令人可惱,又可惱地教人覺得可愛。
他直問她看上誰,她若說看上他,他信不?
她突然一個箭步沖上,兩只闊袖環上他的肩與頸,踮起腳尖……仰高臉容。
四目交接間,她以唇重重襲擊他似笑未笑的嘴,壓得他驚絕瞠目!
他僵在當場,連氣息也凝結似,傻傻任她欺壓,只有兩丸眼珠隱隱顫動。
終于終于,她到底勝了他這一回。
舌尖乘勝追擊,得寸近尺地濡潤他唇瓣,未及深深侵據,外邊的推門聲響起。小丫鬟等不到主子回應,干脆自請入內了。
等等!她這么做的目的是——
穆容華驀然撇開臉,這個吻由她起頭、任她輾轉貼熨,亦由她突兀作結。
她極快地從他身側溜走,沒遭到一絲半毫的阻撓。
順利擺脫那堵高大“屏障”,她疾步走出內房,不曾回眸再看。
寶綿端來消暑解渴的烏梅湯,不待小丫鬟放妥,她單手一抄就咕嚕咕嚕往嘴里灌,灌得太急,素衫襟口都沾上湯汁。
寶綿目瞪口呆,沒見過她這么急躁迫切的模樣,兩頰還紅得快滲血。
更讓小丫鬟驚呆的是,她家穆少湯碗一擱,拉她的手起腳就往外頭沖。
“回……回廣豐號去,有急事,快走!”
穆大少發了狠,“偷香”珍二爺,但實在不確定這“香一個”能把珍二爺定身多久啊。
不管了不管了,先跑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