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滕洛果真處理了天母的房子,并且開了一張即可兌現(xiàn)的鉅額支票,結果房屋過戶手續(xù)卻沒能完成。
“溫小姐說這幾天她會搬出去!必撠熯@項工作的,是滕洛的男性特助,回來向上司報告。
“她把支票收下了?”滕洛不動聲色的問,暗自感到意外。
“是,她確實收下了!碧刂Ь吹幕卮稹@浔纳纤舅团朔孔优c大筆金錢,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滕洛沉下黑眸,若有所思。
“溫小姐還托我?guī)Я艘粯訓|西要給您!碧刂f完,從紙袋里取出一只胖身的圓型玻璃瓶,輕輕擺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滕洛漫不經(jīng)心的抬眼,然后怔住。
玻璃罐里裝著滿滿粉嫩色彩的小星星——
“溫小姐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幾顆糖果,能幫助恢復精神。”特助一字不漏的轉告。“需要我?guī)湍幚淼魡??br />
根據(jù)他對上司的了解,這種用來騙小孩的玩意,根本不可能入上司的眼,于是主動詢問。
勝洛賞了他一記冷銳的眸光。
不知情的特助登時噤口,不再多出主意。
每次一進來這間冷灰色調(diào)的空間,就讓他的神經(jīng)不自覺緊繃起來,他總覺得他的上司是一具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沒事了,你去忙!彪迩餐怂
特助依言退出偌大的辦公室。
滕洛盯著玻璃罐里堆疊的粉彩小星星糖,瞬間跌落記憶的洪流中——在那小公園的大樹底下,一名臉上總是掛著溫暖甜蜜笑容的小女孩,手里捧著她父親買給她的星星糖,大方地與越來越不快樂的男孩分享。
那粉透的可愛糖果,初嘗時泛著甜香,幾秒鐘后便會轉換成涼涼的口感,在口中化開來,直至消融。
而小女孩則鐘愛糖果嚼碎時,發(fā)出的“卡啦、卡啦”聲響,制造出一道不成調(diào)的旋律。
他偶爾也會學她咬碎了吃,同時品嘗甜蜜與沁涼的雙重滋味。
回憶翻涌,滕洛動手轉開瓶蓋,隨手抓了幾顆小星星糖放進嘴里,重新回味兒時最貪戀的滋味。
糖果外觀沒變,味道也一如從前,滕洛閉上眼,新的、舊的各種畫面一起涌進腦海,紛亂他的思緒。
他不太明白夢娣只收下支票的理由,也不明白她送上星星糖的心態(tài)。
他們應該已經(jīng)斷絕關系,就算她對他還有感覺,也只剩憎惡,他是否快樂,再與她不相干。
他突然猜不透她的心思。莫非……她知道了他昔日的身分?這個念頭如雷一般劈進他的腦門。
滕洛霍然睜眼,面色凝重。
他從來不曾為一個女人花費心思,可是她不同,她跟其它女人不同,他無法等閑視之。
既然知道她的存在,他就無法欺騙自己不去關心她,追蹤她的行蹤與近況。
可是,他決定不再見她。
滕洛的眉心凹陷,難得在上班時間分了心。
他驀地想起幾天前回天母的房子,她塞給他的錢和信用卡簽帳單,從抽屜里翻了出來。
簽帳單上逐條顯示出購買商品,并不是女人熱愛的服飾、名牌包或化妝品,而是大量的日常用品、各式家電,幾百條毯子、寢具、童書……
他當然不認為她一個人需要使用這么多東西,若為了報復、為了消氣,她大可買更具價值的珠寶,更能達到發(fā)泄怒氣的目的。
然而,她選擇購買這些生活用品,用途究竟是什么?
滕洛想不明白。
*
為了搬家,夢娣開始整理私人物品,瞥見擱置一旁的筆記型電腦時,她才恍然驚覺自己大半個月都沒再打開來,上網(wǎng)查詢唐子騏的相關訊息。
除了太忙太累,她也真的鮮少想起這件事,她的注意力被舞蹈、工作以及另一個無法觸碰的男人分散。
夢娣盯著筆記型電腦發(fā)起呆。
唐子騏仍是她心目中很重要的人,童年一起創(chuàng)造的記憶沒有其它人能取代,希望能找到他,希望他能過得幸福的心愿同樣強烈,無庸置疑。但在意識到自己對滕洛動了心之后,她一直以為自己對唐子騏懷有的特殊情愫,頓時顯得模糊不清。
女人果真是善變的嗎?
夢娣垂下眼,輕嘆一聲,把電腦推到一旁,也把疑問暫時拋至腦后,繼續(xù)著手收拾房間。
晚上她有一場公益表演,她必須加快速度進行。
等到裝箱告一段落,夢娣梳洗整裝,早上十點,騎著摩托車趕到“活夢之境”租賃的老舊大樓。
因為車子乘坐的人數(shù)有限,所以有幾個人沒辦法搭上車。即使有滕夫人每個月的金援,讓舞劇團的財務比以往寬松,可是還不到可以揮霍的程度。
每一塊錢都經(jīng)過計畫安排,搭計程車來回這么奢侈的事,他們沒辦法做。
“沒關系,我自己騎車過去吧!眽翩纷栽缸尦鲎。
“那怎么行?你是主角耶!眻F長第一個反對。
“大家都是主角,少一個都不行。”夢娣微笑,篤定的說。
雖然只是公益演出,沒有什么酬勞,她也一樣重視每次的表演機會。
說定后,舞劇團成員陸續(xù)出發(fā)。
夢娣和幾名團員則各自騎著摩托車前往。
兩個小時過后,他們騎在半山腰,而雨一點一點落下,沒一下子,就成了滂沱大雨,是典型的夏季雷陣雨。
就算穿著雨衣,夢娣仍被淋得濕淋淋,更糟的是,她的老爺摩托車竟然中途拋錨熄火,怎么發(fā)也發(fā)不動!
而同行兩輛摩托車都已經(jīng)載了一個人,根本沒有多余的空位再乘載一名乘客。
“你們先過去吧!眽翩烦麄兇蠛。。 “那怎么行?我們怎么可以丟下你一個人?”男團員也吼回去。
“沒關系,我會想辦法,你們先走。”夢娣催促他們上路。
男團員仍舊無法放心,畢竟她一個女孩子,身處山路邊又下著豪雨,讓人不得不擔心她的安危。
“光耗在這里也不能解決問題,我一定會趕得及過去的!眽翩房偸遣煌源缶譃橹,充滿信心。
成功說服團員離開后,她站在路邊張望了好一會,等了五分鐘也不見半臺車出現(xiàn),就算有,恐怕對方也不可能冒險停下。
思索過后,她拿出手機,一一查看電話簿里的電話清單,較常聯(lián)絡的大多是舞劇團的同事,還有兩、三位打工結識的朋友,不過她知道,他們并不能給予立即的幫助。
電話簿最后一個名單,讓她心頭一震!半濉
幾天前,他的特助送來房屋過戶資料上,有他的辦公室電話號碼及私人手機,她暗自記了下來,等他的特助一走,她便把兩組號碼輸入手機。
夢娣定格在滕洛的名字上,撥與不撥,僅介于一念之間。
經(jīng)過一番掙扎,她仍無法忽略心底的聲音,終于還是按下通話鍵。
響了幾聲,他的手機關機,而接聽辦公室電話的人,卻是他的助理。
對方告訴她,滕洛正在開會,不方便接她的電話,要她留言會代為轉告。
“不必了,沒什么重要的事,再見。”回答完,夢娣就切斷通訊。
身處山區(qū),越來越頻繁的雷電和加劇的暴雨,讓一向膽子挺大的她,不禁也害怕無助起來。
這些年來,她習慣獨來獨往,很多事都一個人扛下,獨自面對解決,此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雷雨將她困在山路旁,求助無援的情況下,她才深刻體認到自己內(nèi)心有多孤單,希望能偶爾停下腳步,有個肩膀可以依靠、分擔壓力。
不過現(xiàn)在不是感傷的時機,她不允許自己在這緊要關頭軟弱。
她重新打開手機,試著打給團長討救兵,有一通電話卻早了一步打了進來。
夢娣沒多想,沒看清螢幕上顯示的名稱,匆匆地接了起來。“喂?”氣勢驚人的雷聲遮蓋了彼此的音量,一道雷仿佛就落在一旁的樹叢,發(fā)出“啪茲”的聲響,讓她逸出一聲驚呼。
隨后,手機里傳來她渴盼聽見的低沉嗓音,她的眼眶驀地紅了。“滕洛?!”她又驚又喜。
“你在什么地方?”滕洛力持鎮(zhèn)定的問。
會議中,他的助理附在他耳邊提及她打過電話的事,還說情況似乎頗危急,當下,他的胸口一緊,等不到報告結束,悄然離席,到會議室外的長廊盡頭回電。
“我在新店山區(qū)!眽翩氛f了大概的地理位置,忍不住脆弱,腔調(diào)哽咽!耙驗橛晗绿,車子又發(fā)動不了,被困在路邊。”他并非是個絕然無情的人……她感受到他聲音里的緊張與擔憂。
“把更明確的位置告訴我!”他命令。
夢娣搖頭低喃!安恍小晏罅耍铱床磺宄車本退隳ν熊嚊]故障,這樣的大豪雨也不適合繼續(xù)前行。
“待在那里,我馬上派人去接你!彼愿溃蝗葜绵。電話還沒掛,他就指示助理辦事,自己也準備動身出發(fā)。
“車子會在十分鐘內(nèi)趕到!敝砗苡行实幕貓螅昂蠹s莫只用了一分多鐘的時間。
滕洛滿意的頷首。“十分鐘內(nèi)車子會去接你!彼掷m(xù)與她保掙聯(lián)系,就算沒交談,也沒打算掛斷電話。
他搭乘電梯直達停車場,啟動引擎后,他將手機接上耳機,維持通話狀態(tài)。
男人總是容易粗心大意,但他卻多了一分細心,透過電話與她作伴,讓她在等待的過程中不那么恐懼不安。
低低淺淺的鼻息聲在耳畔繚繞,夢娣能夠清楚感覺到他的存在,安靜的陪伴更勝千言萬語,使她的芳心徹底臣服。
轉眼間,一臺箱型車穿過白茫茫的大雨,緩緩駛來,見到她只身站在路邊,立刻也在一旁停了下來。
“溫夢娣小姐嗎?快點上車!彼緳C扯開喉嚨大喊!昂笞忻恚s快擦一擦身體!
夢娣連忙鉆進車內(nèi),脫掉雨衣,用大毛巾緊緊包裹住發(fā)顫的身軀!半,我已經(jīng)上車了……謝謝你!眲尤莸臏I水溢出眼角,沒入她的口中,繼而在心中釀成一片汪洋。
“嗯!彪迦粲兴茻o的應了一聲!拔覓祀娫捔恕!
車內(nèi)寂靜無聲,夢娣的心底深處始終無法恢復平靜,騷動而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