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醫生護士退了出去,藍浩琛還愣在床邊。
他低頭看著韓悅蒼白的臉,良久,走出了病房。
藍浩琛輕柔地關上門,到一處撥了電話給好友,告訴他剛剛發生的事。
“……浩琛,你沒事吧?”那頭,溫政繁問著。
“有事的不是我!彼粗~頭。
“但你聽起來很有事!睖卣辈⒉皇遣粨男偅皇乾F在聽到浩琛的聲音,感覺更擔心。
“我沒事。”藍浩琛深吸了口氣,道:“幫我回家拿點東西過來,還得幫她辦入院什么的!彼x不開。
“嗯!彪m然一向厭惡浩琛的頤指氣使,溫政繁還是答應了。
收了線,藍浩琛步回病房。
醫院這地方,他已有很久不曾來過。他身體很健康,自然少進出醫院。
上一回來,是來確認尸體。而在那之前,他也天天在精神病院進出。
深吸了口氣,這樣的藥水味……令他……很不舒服。
立在門前,藍浩琛遲疑了好久,終于推門而入。
床上的韓悅還是靜靜躺著。
那夜的一吻,仿佛在他們之間隔了一條防線。在家里,韓悅算了時間,只要他在外頭,她就不會露臉;而上回韓悅送資料到事務所去,自己也避開了。
藍浩琛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那一吻在意到那種程度,會……會有難以抹去的罪惡感。
低頭望著懷中手中,他一時回不了神。想著那身子柔若無骨,但比他想象中沉,分明是重在骨頭吧……
這與韓悅在他心中一直以來的印象竟也相像,她一直是個有骨氣的女人。
……他在想什么呢?他看女人,從來就不是用這樣的眼光。女人該是柔情似水、該是嬌艷的、該是情緒化、該是……有太多的該是,就獨獨不該是韓悅的樣子。
擰眉,藍浩琛瞅著她的側臉。
他好像沒有這樣看過韓悅—在這樣寧靜的情況下,看她的容顏、感受她的氣息。雖然,這份寧靜實在令他快窒息了。
伸手,遲疑了很久才撫上韓悅頰邊。
藍浩琛閉了閉眼。
在心中,認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愿正視的心思——他或許,真的對韓悅動心了。
“你說什么?”
醫院外的小鮑園,兩個人影。
“浩琛,你剛剛說什么?”溫政繁盯著好友故意別開的眼,問著!澳阏f小悅是過勞才暈倒的?”這種聽起來像是五十歲的白領階級在泡沫經濟下會得的病,為什么會在一個二十幾歲的打工族身上看到?
“嗯!彼{浩琛一整夜在病房守著,沒闔過眼。天剛亮,政繁來了,剛剛一起為韓悅辦完住院手續,他便被政繁拉到這邊透透氣。
溫政繁其實是想罵這好友的。小悅的過去他們都不太了解,只知道她總為工作忙碌著,可這回會弄成這樣,絕對跟浩琛之前給她那些不合理的工作脫不了關系。只是……看著浩琛疲憊的樣子,也就罵不下去了。
“幫我跟所長說,我晚點進辦公室。”等韓悅醒了,他再離開。
“我哥放你一天假!睖卣被刂。他事先知會過了,沒想到哥一聽浩琛人在醫院,就要自己轉告,叫他不用到事務所了。哥明明知道浩琛不喜歡醫院這地方,為什么還一副好像要浩琛好好在醫院陪小悅的語氣……
溫政繁想了想,半試探地又說起:“浩琛,你……要不要回家休息?我等等叫小幸過來陪陪小悅——”
“不必!彼{浩琛聽出政繁的試探語氣,但已沒有多余的力氣多說些什么。
聞言,溫政繁已了然于心。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再打給我吧。”噙著笑,溫政繁看向瞪著自己的好友,又轉身走回醫院。
這家伙,也是有獨占欲的呀。
回到醫院的藍浩琛,先到一樓的販賣部買了些東西。
乘電梯回到韓悅所在病房的樓層,迎面而來一位人物。
那是一位莊重的長者,不到六十,穿著一絲不茍的西裝,面色有些凝重。他身后跟著兩名黑衣壯漢,和一名身穿米白色套裝的女人。
藍浩琛認得他,是蔣柔的父親,同時也蔣氏企業的大家長蔣卓然。論交情,他當然比不上所長,但也因蔣柔的事情與蔣卓然見過一次面。
平時極有王者氣勢,蔣卓然是因為心事重重,才會沒注意到與自己擦身而過的年輕人是為大女兒留下點尊嚴和后路的藍律師。
藍浩琛的心情亦是不太好,自然不會在意沒被認出來。只是,是什么原因,讓蔣卓然這樣的大人物移駕到這種地方來?而且看他來去匆匆。想必是側目見到那電梯門關上了,藍浩琛暫時不再多想,推開了病房的門。
韓悅還睡著。
他先是放下心來,但隨即又擔心起來,不知道她還要睡多久。
輕輕將手中的袋子放下。
他是自私的吧。明白韓悅是累壞了,就如醫生說的,想必是累積了好一段時間,身子才會承受不了。
韓悅從沒對他訴過苦,藍浩琛無從知曉韓悅究竟遇過什么會讓她這么疲于奔命的事,他只知道韓悅的自尊心強,所以,他對她不會心軟。
所以,他只知道,他想見到那個總是能自得其樂的韓悅。
打斷他思緒的是口袋中忽然開始震動的手機,藍浩琛又深深看她一眼,起身出了病房,將門輕掩,才接起電話。
“藍先生,”是秘書!八L說你今天不進辦公室,很抱歉在你私人的時間打擾你。”
“沒關系。什么事?”藍浩琛淡淡問著。
“俄國的案子有了變化,請問你要明天進辦公室再與那邊的人詳談嗎?”以藍先生的專業,這些事情其實明天再說也不遲,她之所以會現在打來,只是……只是想知道他現在跟誰在一起。從前,藍先生與什么女人見面,多是經由她的安排;她的第六感很靈,從不缺勤的藍先生,現在一定跟女人在一起。
是韓悅嗎?
從所長那邊問不到藍先生在哪里,溫先生更不會說。因此她打了這通電話。
從秘書的聲音中,藍浩琛聽得出那壓抑的情緒,卻還是以一貫的態度回道:“我現在走不開,晚點如果進辦公室再說吧。再不然,就等明天。”語尾,已有要收線的意思。
秘書怔了怔。她以為公事能讓藍先生回到自己身邊……至少在這一刻之前,她沒有懷疑過。
藍浩琛收了線。
他沒有拒絕過女人,但好像很多女人會因此以為自己無法拒絕。
將手機又收回口袋中,他推開門。
從門縫中,藍浩琛看見韓悅已起身,很自動地拿了袋中的牛奶喝著,正在挑要吃的東西。
……看那吃相,像是睡了很久而餓壞了——
藍浩琛傻了傻,失笑。
她臉色是蒼白的,黑發有些凌亂,一手抓著牛奶,一手抓著蜂蜜蛋糕,大口大口咬著,藍浩琛還能清楚見到她手臂上插著點滴。
頓時,真的毫不留情地笑了。
韓悅滿足地吃著,沒有發覺他的存在;而藍浩琛也只是靜靜看著,沒有再跨進病房中。
就這樣,兩人間依然隔著一扇門。
韓悅躺在床上,無所用心地翻著手中的翻譯稿。
她知道自己暈了過去,醒來時已經在醫院……她猜想得到是誰將她帶到醫院;模糊的意識中,有人叫著她的名字,有雙臂膀有力地擁抱她?尚褋砗螅銢]再見到他。
下午,韓悅出院回到家中——
等待她的,是一個空蕩蕩的家。那個時間,藍浩琛的確應該出現在事務所而不是家中,韓悅這么告訴自己。
她應該當面謝謝他的,還有,該向他道歉。自己擅自喝了冰箱里的礦泉水,用了按摩椅,那天應該也都被發現了……藍浩琛為什么沒提?以他的個性,不是會狠狠刮自己一頓的嗎?
翻過身,韓悅丟開翻譯稿,隨手抓起床頭的一本剪報本子。
趴在床上,她將之攤開,里頭密密麻麻貼著關于藍浩琛在當律師以前的另一個人生,思考了很久,眼不經意瞄了時鐘一眼。
六點半……有點餓了。
才起身,手機便響了。她順手抓了幾本翻譯稿,走出了房間才接起!巴耔?”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會打電話給自己。
“小悅……”果然是林婉瑜!澳愫脦滋鞗]有打給我耶,你還好嗎?”
以前,婉瑜天天都打給她,但咖啡店被砸了之后,婉瑜家中也發生不少事,自己的事情更多,就沒去注意她們聯絡的次數!拔液芎醚。倒是你聽起來不太好!彼龥]有說出自己在醫院睡了一夜的事。婉瑜的個性,說了只怕要殺過來揍自己一頓了。
“我……”在小悅面前,林娩瑜不會掩飾情緒,也不想這么做,只因小悅是她最好的朋友。
“……為你哥再婚的事?”韓悅將手中抱出的稿子放在一旁的茶幾上,知道她們要聊上好一陣子。瞥見一旁的按摩椅,這才發現被套上了塑膠套……這是不準她再用的意思嗎?
韓悅稍稍分了心,才又再問:“他們要結婚吧?”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她翻起稿子。
“嗯!绷昼な乔О賯不愿。她跟哥哥的感情很好,但是近幾年,尤其在哥哥接下家中部分事業之后,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她快要不認識這個哥哥了。
之后,她們都沉默了。
韓悅認識婉瑜這么久,很多話不說,彼此也能體會。一下子,她無心再看稿,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本想喝點水,看到里面被清出一個空位,放了一些新鮮的菜、肉,愣了愣。
“小悅?”
韓悅回過神,以頰肩夾著手機,空出手將菜拿出!澳悴灰苣愀绲氖铝,這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
這個道理林婉瑜當然知道。“我只是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那些事……”語末,染上了一點歉疚。
對小悅的歉疚。
“……林婉瑜,我再告訴你一次,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如果你只是想說這些,以后可以不用打來了!表n悅不等她回答,就切斷了電話。
婉瑜的心情她不是不明白,一旦想起這件事,心情便又亂了起來。
韓悅將手機扔到一旁,賭氣不想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