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要背叛本王?!”
他痛苦地閉上眼,突地感覺鎖骨上爆開一陣刺痛,橫眼探去,竟見眼前人手持鐵骨爪往他——
“搖光……”他胸口劇震。
受控的晏搖光頓了下,但也只是瞬間,隨即又抓起另一支鐵骨爪,往他的另一邊鎖骨扣住,但只是將雙手按在鐵骨爪上,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玄夜爻不敢置信的看著她被刑求而變形的指,看著她身穿西引喜服……她愛著他的,不是嗎?“為什么……搖光?”
他想知道為什么?!只要她可以說出一個理由,他真的可以把命給她!
目皆欲裂,淚水淌落的瞬間,卻見面無表情的她也緩緩流下淚。
“搖光?”玄夜爻察覺到不對勁,卻見玄逢之按住她的手,往下一壓,讓骨爪穿透他的鎖骨。
不要!晏搖光像是要沖破控制,尖聲大吼。
同時,立即有人用力扯著骨爪柄上的鐵鏈,朝兩方拉扯。
“。 毙关惩吹盟缓。
“帶走!”
晏搖光心神俱亂,一口氣梗在喉口,她無法呼吸、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架離。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降臨,徹底的黑將她包圍,扯著她往下沉,不斷墜落,墜入冰凍的河底,耳邊雜沓聲響如浪拍打,她聽不清楚,直到世界還她一份寧靜。
“搖光!痹俅吻脫羲さ,是一道溫煦的柔嗓,一如多年來的輕柔呼喚。
她輕眨羽睫,映入眼簾的,是青臨難掩擔憂的神情。
一時間,她的腦袋紛亂,搞不清楚身在何處,又是在哪個時空。是在歡騰的婚禮上,還是在殘酷得令她不愿清醒的這一刻?
“搖光?”他輕拍她的頰。
晏搖光澄潤瞳眸直瞅著他,眸底鐫鏤的凜然正義,讓青臨有些狼狽地轉開眼。
“為什么?”她哽聲問。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殿下要撒謊?!”她激動怒吼,聲音低啞進裂,摻著血和淚,得到自由的手緊揪著他的衣襟,動作野蠻而激動。“為什么殿下要這么說?我根本沒有答應過殿下任何事,根本就無意傷害王爺,為何殿下要在那當頭這么說?”
她的世界圮壞倒塌了,可神智卻反例清醒起來,開始抽絲剝繭。
“搖光,殺他的是你,不是我。”
“不對!”她驀然想通了什么,恨恨地抓下固走在發上的如意發飾,狠狠摔落在地,玉如意碎裂,露出里頭一截不知何物之骨!澳阍O計我!你設計我!不對,就連玄逢之都是共犯!”
打她喝下臺巹酒之后,一切就都不對勁了!
“晏姑娘,請你自重,不得直呼皇上名諱!
陌生的聲音出現,晏搖光抬眼瞪去!笆悄!”
鐘離癸細長的瞳眸波瀾不興的直睇著她!氨咎旃僖呀洖殛坦媚镬钪洌痛烁孓o!
聞言她不知打哪生來的力氣,竟然迅速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粉嫩容顏竟乍現妖詭怒光。
“你為我祛咒?那代表你對我下了咒!就是你讓我不能動,甚至讓我對王爺出手,就是你!”她恨不得殺了他!罢f,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第一次,她如此強烈地想要手刀一個人,親手將他挫骨揚灰!
鐘離癸冷睇著她,不慌不亂地道:“晏姑娘可知道胤征王是個鬼子?”
“那又如何?!”
他微愕。“晏姑娘知道?既然知道,就該明白皇上為何要拿下鬼子!
“我不明白!”她一字一句地指控,“我只知道皇上的江山是王爺打下來的,我只知道皇上忘恩負義!”
“晏姑娘,請自重,要不是因為你是大破主禍之星,在大破之后轉福,皇上不會留下你這條命!”
晏搖光怔了下,便聽鐘離癸又說不去。
“胤征王是從死胎出生的鬼子,鬼子主禍,如今天下既已太平,皇上自然有責要收回鬼子,讓這世間擁有真正的太平,本天官背負天命,自當效力為皇上處置鬼子!
他說得頭頭是道,煞有介事,晏搖光卻忽地低低笑開,笑聲由緩漸急,如梟泣然,再突地斂神,怒目直瞅著他。
“你自以為是替天行道,但你可有想過,要不是王爺征戰四方,西引怎會有太平日子?如今他功成身退,就說他是鬼子,便要拿他治罪,未免將他利用得太徹底了!當皇上屈于劣勢時,為何他就不會想到王爺是個鬼子?他不該利用鬼子成就大業,又為何在成就大業之后,視他為鬼?”
鐘離癸的神色動搖了下。
她又沉聲道:“王爺到底傷害了誰?你沒瞧見百姓對王爺的愛戴?你沒瞧見眾臣要王爺自立登基,他卻不肯?你這一雙可以觀探陰陽的眼,究竟看見了什么?鬼子并非自愿為鬼子,鬼子也并非天性惡劣,有的時候……人,比鬼還可怕!”
這一席話攻得他錯愕難當,攢眉思索起從未想過的問題。
晏搖光一把推開他,拾起掉落在地的鬼將之刀,將之收短,插在束帶上,轉身便要離開主廳。
“搖光,你要去哪?”青臨抓住她的手。
“放開我!”她頭也不回地甩開他,抓起曳地裙擺便朝外飛奔,一路直沖人馬房,拉出馬匹躍上。
“搖光,我不準你去!”他及時追上她,擋在馬前。
她垂眼看他,眸色冷淡而陌生,啞聲道:“殿下,你曾是我所倚靠的一片天,我總想,我會是點綴你的星!
“你是一直到現在,你還是我所想望的那顆星!”他急聲表明心意。
“不對……殿下清朗如日,哪里需要星子為伴?我忘了……星子只在夜里才會發亮,只有黑夜才需要星子,星子……”如果她是一顆星,她只愿在那男人的夜色里綻光,可是?
她傷了他,盡管是被操控,終究是透過她的身體而傷了他。
“錯了!你是搖光,綻放著萬丈光芒,你和玄夜爻之間,猶如白天與黑夜,只能互相追逐,卻不可能相偕!
“是嗎?”她怔仲了會,驀地斂神低喝,“我寧可追逐,就不信夜與光沒有交疊的時候!”
“他是個不祥鬼子,你何必跟著他?!”
“他如果是鬼,我也是鬼!”她凜目瞪他。“我可以為他化身為鬼!”
青臨震懾地看著她,未曾見過她如此威凜的神態。“你……你真的是走火入魔了!我是在救你!他是鬼,總有一天會傷害你,我千方百計要置他于死地,可你卻總是攪了局,亂了盤!”
聞言,晏搖光難以置信地倒抽口氣!拔覐牟恢赖钕碌男乃既绱松畛,原來你早就要王爺的命……”像想到什么,她猛地抬眼,“難道說,那一次墜谷……”
之前她就一直有個疑問藏在心間,從未問出口,那就是為何那時玄夜爻破鐵鏈網套住時,殿下卻像沒有聽見那么大的聲響,不斷策馬往前跑,如今想來,原來都是陷阱和騙局!
“我和玄逢之早就決定要在他取回西引帝位后,除去玄夜爻,然而計劃一亂再亂,如今為了帶你回百定,我決定再和他合作,讓天官把一截鬼骨埋入首飾里,藉此對你封咒操控,讓你親手傷他,再讓他被架上絞臺,焚燒他,我要奪回屬于我的一切!”
晏搖光只覺心底有什么在剝落,那是對這個人的景仰,對這個人的崇敬……毀了,全都毀了!
“你滾!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她抱頭狂吼。
“搖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住口!”晏搖光神色已然瘋狂!皾L!別再讓我見到你!再見你一次,我會殺你,我真的會殺你——”
“你不會!”
“我會!”她抽出短匕,輕扣彈射出長劍,跳下馬后一個閃身,劍端抵在他的喉昽。
兩人對峙,呼息皆亂,青臨無法相信他從心疼愛呵護的女人,竟會為了其他男人再次要他的命。
突地!
“我的姑奶奶,下雪了,你不冷嗎?”
晏搖光聞言像是如夢初醒,橫眼看去,立刻收回劍,奔到白蘿身邊,抓著他直問:“白蘿,王爺呢?!”
“被帶往鬼市北方的祭壇了!彼е戽,笑得風雅,甚至有點事部關已。
她不解地看著他!鞍滋}……為什么你一點都不擔心?”
“一切都是命啊!
“……什么意思?”
“這是你和王爺的命局!边呎f邊取出帕子,替她輕拭臉上早已干涸的血跡。
晏搖光眸色混亂,而白蘿只是溫潤地瞅著她,指著天空。
朝天上看去,是漫天飛舞的飛雪,凄離綿密。
“天上的兩顆禍星,一為破軍,一為假星!卑滋}指著天空兩顆鄰近的星,一為綻放紅光的兇星,一為綻放藍白光的福星!凹傩侵皇莻虛彩,終究要隕落。”
“白蘿,我不懂……”
“晏姑娘,你身為破軍星下凡,主大破后轉福,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你是個禍星,但在這亂世之中,你是顆福星,有你在的國家,國運必走昌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她才不管她自個兒有什么樣的命,只想知道為什么他能對王爺如此漠不關心!
“王爺是冥府無間王轉世,無間正等待王爺返回冥府,重掌無間!卑滋}輕輕抹去她的淚!皠e哭,王爺不會死,就算他們燒了他,他一樣不會死,只是回歸屬于他的去處罷了!
“我聽不懂……”什么冥府無間王,她不懂那些!“白蘿,我只想知道怎么救王爺——”
“何必救?你在天,王爺在冥,你是星宿,他是鬼王,你和他之間原本就是無緣無份,本不該牽起的紅線,只不過是因為身在亂世,讓命盤略亂了一些才勾纏在一起,但終究還是要回到根本,你和他之間,此世結束,回歸本命,不再輪回,命中不再相逢!
打一開始,他便看穿晏搖光是星宿轉世,而不該交疊的兩顆星在亂世中交疊,他想,也許這就是轉輪王告知他等待的機會已到來,于是,他才想盡辦法撮合這兩人,等待契機,迎接王回歸無間。
反正,他們往后也不會再相逢,男女情愛至此結束,從此不相干,不會再有因果輪回糾纏。
再多的情愛,也只停留一世。
最后一句話,讓晏搖光渾身泛起惡寒,她激顫不休,渾身抖個不停,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他們命中不會再相逢。
“……胡說!彼龘u著頭,水眸血絲密布!澳愫f!我們相愛了,我們成親了,我們之間怎么會是無緣無份?!”
白蘿走走地瞅著她!八佬牧送鯛敯,晏姑娘,等到你下一次輪回,已是千年之后,又何苦執著?”
“……不!別對我這么殘忍,別對王爺這么殘忍!我們明明相愛著,你怎么可以說我們只是命盤中混亂的交錯?我連道歉都還沒有說,我們怎么可以分離?!你要我怎能接受王爺被焚燒王死?!”她淚如雨下,魂魄欲散!安,我要去救王爺,我不信我們之間無緣無份!我不信!”說罷,她抹去淚水,回頭躍上馬!疤ぱ!”
風饕雪虐中,晏搖光策馬而去,白蘿冷眼旁觀,看見青臨也取了馬追去,不禁輕嘆。
“唉,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