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簡小姐和簡爺夫婦到了。”
門外突地響起白芍的叫喚聲,南茗棻睡眼惺忪的張眼,發(fā)現(xiàn)原來天色已亮。
“你再睡會兒!
“嗯!彼龖袘械娜斡伤麑⒆约簲R在床上,她壓根不想動,不過——“表姨婆他們怎么會來了?”
打從上回不歡而散,她就認為簡家跟南家應該不會再有互動。
“大概是為了當鋪的事!
“你讓他們回當鋪了?”她懶懶的側臉看著他。
“沒,只是聽簡俐兒說近來當鋪的生意極好,實在是教她忙不過來!
“換句話說,俐兒也許是要借機為她的雙親說情!边@么說是比較和氣,要是說得難聽些,他們或許是來刺探軍情的。
雖說她沒見到簡家夫婦,但安廉殺了辜勝決的事,應該已經(jīng)在城里鬧得沸沸揚揚,雖有易寬衡當靠山,讓她稍稍放心,可外頭的人又怎會知道這些事,而簡家夫婦是比誰都想知道內(nèi)情,因為這件事攸關南家當鋪的存亡。
不過當鋪生意只有俐兒和泉老撐場,確實是相當吃力,可偏偏她的肩胛中箭,傷才開始收口而已,想要復原到可以寫字取物,恐怕得要費上幾個月了。
南安廉哼笑了聲沒回答,像是早已知道他們的來意。
將衣物拉整好后,回頭替她將長發(fā)梳理好,他才柔聲道:“再歇會,待會用膳吃藥時再喚你,今兒個我要廚房備著你愛吃的核桃糕,包準你喝了再苦的藥都不覺得苦!
南茗棻笑了笑,本想說什么,但還是閉上了嘴。
一會,他離開,白芍便立刻走進房里。
“簡爺夫婦人在哪?”她趴在床上懶懶問著。
“在前堂等著爺呢,說什么當鋪交給簡小姐于理不合,擺明了根本是要趁小姐受傷,挾簡小姐要挾爺把當鋪交給他們打理!闭f到簡家夫婦,白芍一點好臉色都沒有!耙膊幌胂氘敵踝隽诵┦裁,現(xiàn)在以為擺擺笑臉就可以一切扯平了?”
南茗棻笑了笑,不怎么意外,趴得累了,她干脆起身讓白芍替她稍稍梳洗一下,再一會簡俐兒也走進寢房,一張臉苦得緊。
“怎了?”南茗棻笑嘻嘻的問。
一見她能說能笑,簡俐兒也替她開心,南茗棻好幾日昏迷不醒,她都快被嚇死。
“沒事,你只管好好養(yǎng)傷就是!焙喞䞍河H熱的坐到床畔,輕握著她的手。
“好,我會趕緊好起來,不會把事都丟給你!
說到這兒,簡俐兒臉又苦了。
“俐兒,你會希望我爹再讓你爹回當鋪嗎?”南茗棻也不啰唆,開門見山的問。
這問題,讓簡俐兒苦上加苦,簡直就像是吃了黃連了!澳且膊皇俏夷軟Q定的,我只希望別給表哥添麻煩。”和南茗棻一起在當鋪工作一段時日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當鋪是可以助人又能攢錢,而非只是和官府勾結,牟取暴利,她并不希望當鋪又因為她爹而變回原樣。
“那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這么著吧。”簡俐兒松了口氣。
“會不會氣我?”
“氣你什么?這種安排是最好不過。”她一直很清楚雙親是什么樣的人,但她無法拂逆,所以今天才跟著過來,不過要是茗棻的立場很明確的話,那么其它的事就順其自然了。
南茗棻笑瞇了眼。以往她在京城時,身邊都是一些官家千金,倒也不是說她們有架子,而是純粹的性情合不來罷了。
但是俐兒不一樣,她雖然懦弱,但是她感覺得到她為了陸秀才付出的努力,光這一點,她就欣賞她。
“丫頭!遍T外響起易寬衡的聲響,白芍趕忙開了門。
“易伯伯!痹谂匀嗣媲埃宪鴹痹俨辉敢庖仓荒苓@樣喚他。
簡俐兒朝他欠了欠身,立刻退到一旁。
“今兒個如何?傷口還疼嗎?”易寬衡一身清爽的月牙白繡黑蟒錦袍,拉了張椅子很理所當然的坐到床邊。
“還好。”疼是一定的,但會疼是因為她還活著,這么想就覺得疼得有價值。
“誰讓你們都擠在這兒?”南安廉一進門就見房里多添了三個人,擾了南茗棻的靜養(yǎng),教他不禁攢起濃眉。
“喂,你說那什么話,你……你后頭還有很多個!币讓捄庵钢砗髱讉丫鬟和包中,還有兩個沒見過的男女。
南安廉朝后使了個眼神,丫鬟們趕緊將膳食和藥碗端進屋內(nèi)的圓桌,眨眼間便退出房門外,就連包中也很有自知之明的守在門外。
白芍和簡俐兒見包中沒進房,立刻明白今兒個南安廉心情不佳,于是雙雙快步退到門外。
房內(nèi),南安廉端起南茗棻的膳食,懶懶的瞅著依舊還坐在床邊的易寬衡。
“丫頭,我說這家伙是個沒血沒淚的,你應該會附和我,對不?”過河拆橋的速度快到他都想哭了。
南茗棻抿著笑意道:“我爹那天哭了呢,怎會沒淚!
南安廉聞言,面色有著赧然和微惱,像是不滿她竟提起這事,而床邊的易寬衡立刻跳起。“真有這回事?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卑ρ,他沒瞧見,要不這可是往后茶余飯后難得可以拿出來笑他的話題呀。
瞧易寬衡扼腕得要命的表情,南茗棻不禁低低笑著,卻不敢笑得太盡興,怕扯動肩胛上的傷。
“滾。”南安廉眼露兇光的朝易寬衡瞪去。
“我要陪丫頭一道用膳,多點人一道吃才熱鬧!币讓捄庾詣幼园l(fā)的到桌邊舀了粥,配了點菜,直接往床尾的位置一坐。
南安廉冷冷的注視著他,還未開口就被南茗棻輕揪住袍角,教他勉為其難的壓下不滿,往易寬衡方才坐過的椅子坐下,一口一口的喂著她用膳。
“對了,安廉,我方才收到信了,皇上派人過來了,大概這一兩天會到,要是無誤的話,應該會先到知府那里,由通判接待再往這兒來!币讓捄膺叧赃呌每曜又钢!暗綍r候,除非問到你,否則你什么話都別說!
“知道了。”
“其實,如果可以我還真不想讓你跟對方碰頭!币讓捄鈬@了口氣,直覺得這事愈來愈棘手。
“對方是誰?”南茗棻問。雖說安廉并沒有知交滿天下,但應該也不致于結下一大票梁子吧?陕犚讓捄獾恼f法,來者似乎和安廉有過節(jié)。
“右都御史司徒重!
“你得罪過他嗎?”南茗棻低聲問著南安廉。
“……不記得!
“什么不記得,你把人家兒子打——”慷慨激昂的話語在南安廉的瞪視之下被風吹散。
南茗棻直覺有異,想起她曾遭右都御史的兒子司徒佑輕薄,是南安廉把她給帶回家的,后來南安廉就決定辭官,難道是他對司徒佑做了什么?
“吃得差不多了,該喝藥了!蹦习擦娝裆⒆儯⒖虖淖郎习阉幗o端來。
南茗棻瞪他一眼,惱他什么事都不讓她知道,等她把藥給喝了,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
可那又腥又苦的藥才喝完,核桃糕立刻又遞了過來,而她才剛聞到核桃糕那股甜味,不禁別過臉,感覺胃里一陣翻攪,完全無法控制的將剛喝下的藥和粥都給吐了出來。
“丫頭!”南安廉趕忙拍著她的背,易寬衡二話不說把碗一拋,將布巾遞給了她,急得快跳腳。
“這是怎么了,難不成是這膳食有問題?可我也吃了啊!币讓捄膺赌钪。
門外,白芍和簡俐兒聞言,趕緊走到房內(nèi)。
白芍擔憂的道:“小姐已經(jīng)連著幾日吃東西想吐,她都忍下了,但今兒個吐了出來,這就不尋常了,還是把大夫找來,看看是不是與藥有關還是怎么了!
外頭包中聞聲,壓根不需要南安廉吩咐,已經(jīng)跑出府外找大夫。
簡家夫婦不禁對看了眼,想這到底是怎么著,可不管怎樣,只要南茗棻的傷勢拖得愈久才復原,對他們而言愈是有利的。
南茗棻不住的吐,像是要把肚子里的東西都給吐出,使勁中扯痛了肩胛的傷,痛得她齜牙咧嘴又吐得頭昏眼花,軟倒在南安廉的懷里。
就在白芍和簡俐兒把房里穢物給清理好,包中也已經(jīng)把大夫給找來。
南安廉冷沉著臉,看著大夫替她診脈,一會便見大夫的眉一挑,面露異色,診脈的指又動了動,像是要確定病情。
“到底是如何?是什么原因教她吐成這樣?”易寬衡急聲問著。
大夫面有難色的抬眼,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只問:“小姐出閣了嗎?”
這問話一出,一旁的白芍驀地意會,就連簡俐兒也難以置信的看了白芍一眼。
“和她的傷有關?”南安廉沉聲問。
“也不是……而是——小姐有喜了!贝蠓蛴行o措的道。
此話一出,猶如驚雷劈下,別說南安廉,就連南茗棻都錯愕得說不出話。
怎么可能?
易寬衡最先反應過來,沉聲問:“你真可確定?”
“當然,喜脈極微,可見才剛成形,先前小姐傷重,故未診出,小姐晨吐應是害喜。”大夫像是怕他不信,說得更詳細些。
易寬衡聞言不禁抽動眼皮,到底是誰把這個不機伶的大夫找來的?竟然連他的眼色都不懂!
“有喜可會影響她身上的傷?”南安廉低聲問著。
易寬衡橫眼瞪去,不敢相信他這個機伶鬼在這個當頭也跟著昏頭!有沒有瞧見這房間里里外外有多少人?那一雙雙眼都盯著他,他這話一說,豈不是讓人知曉她是與誰暗結珠胎,他到底有沒想過他們的處境?!
“影響恐是在于害喜的部分,但可以以藥緩解,最主要的是小姐之前失血頗多,得要多弄點補血的膳食替她補身,再加上幾帖安胎藥,如此一來對懷中胎兒較妥!
“包中,跟大夫去抓藥。”南安廉沉聲道。
包中愣了下,趕忙應聲,和大夫一道離開。
而屋外的簡家夫婦聞言,黃氏趕忙趁著沒人注意,將簡功成拉著往前堂的方向走。
“真是不知恥,竟然未出閣就先有喜,這孩子的爹不知道是誰!焙喒Τ蛇寺,鄙夷得很。
“南安廉的!秉S氏低聲說著,不住回頭,像是怕南安廉突然出現(xiàn)在兩人身后。
“嗄?怎么可能,他們是父女!
“真的,那丫頭對南安廉是有情的,兩人終究不是親生父女,會有這事我不意外!
“可問題是這事要是鬧出去,可是逆?zhèn)愃雷。?br />
“所以說,咱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那沒用,咱們無權無勢的拿什么辦他們,南安廉背后有個右軍都督當靠山,就算是死的都能辯成活的,真要辦也得要找……”簡功成像是想到什么,突地嘿嘿笑著!坝辛,方才他們說有個京城的官要來,會由通判先接待,咱們先去找通判說這事,再一并稟報那位大官,如此不就可以將他父女一并除去,這南家當鋪往后就是咱們的了!
“那你還等什么,還不快走!”黃氏喜不自勝的拉著他。
“走走走!
簡氏夫婦走了,房里異常沉默著。
每個人各懷心思,被這突來的生命給打個措手不及。
“爹……我不要安胎藥!蹦宪鴹背聊肷蔚。
“什么意思?”
“我要把孩子拿掉!蹦宪鴹本局蛔拥氖钟昧Φ藐P節(jié)發(fā)白。
“我不允許。”南安廉沉聲道,緊握著她的手!澳阏f過,要是有了孩子,咱們就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
南茗棻搖了搖頭,慘白的唇微顫著!安恍小蚁肫鹨患,我……我想起在府衙時,辜勝決說他早已把咱倆的事呈報給他爹,如今辜勝決死了,他爹會放過咱們嗎?”
易寬衡聞言神色大變。逆?zhèn)愔,不須由京中處理,只要地方官員就能處置,本來只要他們倆暫離此處,把知情的人威逼封口,自然就不會有問題,但如果辜正亮知情的話……這就另當別論了。
當初兩人之所以成為父女,即是因為皇上開了金口,辜正亮要是上報皇上此事,那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