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連敏旭言也皺了眉。
他跟穎璇都不是在意世俗目光的人,但當有人出言侮辱彼此時,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這回女友又氣惱地拖著他往外走時,他只是任由她拉,并沒有反抗。
只是兩人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
他們怔了怔,同時回過頭,竟見喬夫人跪倒在地上,雙手痛苦地按在胸前。
季穎璇愣愣地看著,腦袋還沒厘清發生什么事,身旁的男人已先有了動作。
“喬夫人,您還好吧?”敏旭言走上前,想扶起對方。
“不、不用……”喬夫人掙扎著,明明已經撐不住,還堅持不要他幫,“不用你假好心……”
“您胸口不舒服?”沒理會她的抗拒,他的腦袋中迅速閃過幾種可能的病因。
“不關……你的事……”喬夫人大口吸氣,胸口卻仍痛得難受,意識慢慢變得渙散模糊。
“璇,快打……”敏旭言看情況便知道不能再拖了,“順便問問餐廳里的人有沒有阿司匹靈!
不管了,只能先試試。
“好!”季穎璇立刻照辦。
敏旭言將喬夫人放倒在地上,一手按壓人中,一手握拳在她胸前按壓,刺激她的心臟肌肉。
“你……”她還想抗拒,不想讓她厭惡的人替她急救。
“別逞強了!彼_口,以少見的冷淡語氣淡諷,“您不是不想我和穎璇繼承董事長的財產嗎?要是您有什么不測,怎么阻止我們?”
她聞言一呆,竟忘了再阻止他急救。
接著他又喂她吃了餐廳的人拿過來的阿司匹靈,十五分鐘后救護車趕到,將她送往醫院。
◎◎◎
“謝謝你們救了我媽!贬t院的VIP病房里,還穿著精致手工西裝,做新人打扮的喬靖站在母親的病床前,感激地對敏旭言兩人道。
雖然最近為了未婚妻的事和母親吵翻,不過畢竟是親人,他怎么可能不擔心?
醫生說他母親是心肌梗塞,所幸敏旭言處理得宜,目前暫已無大礙,只是后續的保養與治療卻是不可少的。
先前曾被未來婆婆羞辱的準新娘方羽欣,也在病房內。她身上的禮服太累贅,已經換下來了,此刻穿著及膝洋裝,同樣一臉關切。
“舉手之勞而已!泵粜裱圆⒉痪庸ΑR彩且驗檫^去與他同住的外公有心肌梗塞的毛病,他才知道要怎么急救。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她對你們不是很友善!眴叹冈俣鹊乐x。
唉,結果還是靠他們,母親才撿回了一命。
真慶幸母親仍在昏睡,不然他實在無法確定她會不會又說什么不該說的話。
“那不是你的錯!奔痉f璇不是會遷怒的人,何況這些年喬靖真的待她很好,“你也不需要為此背負什么!
“我知道我媽過得并不快樂,所以過去總是一直包容她,要不是這次她罵羽欣罵得過火了,我也不想和她起爭執。沒想到……”喬靖嘆了口氣,“也許我的做法還是太激烈了點!辈艜屇赣H受了刺激而病發。
“靖……”方羽欣不舍地握住未婚夫的手。
“別說傻話了,那不是你們的錯,她自己不看開,有什么辦法?”喬敬仁不贊同地駁斥,早受夠了面對成天歇斯底里的妻子。
要不是喬家丟不起這個臉,或許他們早就離婚了。
“其實喬夫人會這樣,我想爸你也要負一些責任。”季穎璇忽道。
喬敬仁愣住,不知該為女兒愿意喊他一聲“爸”而開心,抑或思考她話中的含意。
“不管你當初娶她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她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掛著喬太太的頭銜,你若多花點心思在她身上,也許她就不會這樣了。”她不理會父親的震撼,繼續說。
“穎璇,你知道,我這一生愛過的女人只有你媽……”喬敬仁沒想過女兒居然會勸他關心妻子。
“可是你也辜負了我媽不是嗎?你愛我媽,卻沒娶她,不愛喬夫人,又把她娶回家,你早就辜負了兩個女人!奔痉f璇不客氣地指責,“你難道沒想過,或許當喬夫人嫁給你時,也曾對婚姻懷有什么期待或憧憬嗎?而你呢,又回報了她什么?別再拿我媽當借口了,那只會讓你口中的愛顯得膚淺,也侮辱了我媽對你的愛情!
與旭言交往半年多,她對感情有了更深的了解和感觸,因而無法茍同父親對待他生命中兩個女人的態度。
她之所以愿意認他,是因為以一個父親來講,他確實很疼她這女兒,但那絕對不代表她同樣認為他是好丈夫或好情人。
見到喬夫人這樣,其實她很同情她,畢竟喬夫人也只是個一輩子都得不到丈夫愛情的可憐女人罷了。
“穎、穎璇,你別這樣……”沒想到妹妹會突然說出這番話,喬靖嚇了好大一跳,再瞧見父親難看的臉色,急忙出言想阻止她再講下去。
“難道我說錯了?”她轉頭,冷冷睨著他,“你敢發誓,過去你從沒想過我說的這些?”
喬靖頓時被她堵得說不出話,因為她所說的,確實曾是他心底的想法,只是從不敢說出口。
“爸,我曉得你很疼愛我們母女!奔痉f璇隔了好一會兒,才轉頭再度望向父親,并放柔語調,“我也相信,你和媽真的曾經相愛過。但是媽都過世十幾年了,而喬夫人也嫁給你超過三十年,你們夫妻關系一直不好,相信媽在天上也不會快樂的!
喬敬仁當慣了發號施令的人,剛才被女兒當著幾個晚輩面前訓了頓,本來又驚又怒,然而她之后那番話,又仿佛擊中了他心底的某座鐘塔,滿漲的情緒如鐘聲般在胸腔中嗡嗡回蕩。
“你媽是我最愛的女人……”沉默好一陣后,他才出了聲。
“但她已經死了,不管怎么樣,別忘了在這世界上,你還有妻子和兒子,你本來就該好好待他們!彼站o了男友的手,“我知道你一直覺得對不起我們母女,可其實你更對不起的,是你名義上的妻子和兒子。這一生你已經給了我太多,并沒有虧欠我什么,我姓季,不姓喬,將來也不打算認祖歸宗或繼承你的財產!
過去她是怨過父親沒錯,然而現在她有了旭言,便覺得那一切恩恩怨怨都不再重要了。
喬敬仁愣愣聽著女兒的話,然后低頭瞧向沉睡中的妻子。
這是他三十幾年來,第一次那么專注地看著她。
她老了,臉上的妝遮不住歲月的痕跡,在她臉上留下許多細細的紋路;她的發染得黑亮,然而發根處卻看得到幾許銀絲。
他記憶中的妻子,是個美麗又驕縱的大小姐,與眼前這衰老倔強的婦人似乎有幾分相似,卻又有更多的不同,他一時間竟看她看得出神;叵肫疬@三十幾年的婚姻,他確實欠她很多,卻從未試圖修補兩人的關系。
穎璇說的沒錯,她會變成這樣,他確實要付很大的責任。
喬靖見了這樣的情形,不禁為之動容,投給季穎璇一個感激的眼神。
他已經成年許久,又有女友相伴,其實也不在意能不能得到過去不曾深刻體會到的父愛。但母親不一樣,他曉得母親表面上驕傲,骨子里卻很害怕寂寞,又拉不下面子承認自己的婚姻失敗。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父母有天能夠像每對正常的夫妻一樣,就算做不到深愛彼此,至少也能夠相敬如賓。
當喬敬仁站在病床前,遲疑了好一會兒,終于輕輕執起妻子的手時,四個晚輩都知道他們在這兒是多余的了。
“璇,你折騰了一整晚,肯定很累了,我們回家休息吧!泵粜裱韵乳_了口。
“嗯……”季穎璇知道他想讓父親與喬夫人獨處,立刻點頭同意。
喬靖也對未婚妻道:“羽欣,你在訂婚宴上沒吃到東西,一定餓壞了,我們先去吃飯,晚些再看看要不要回來好了!
“好!狈接鹦拦郧傻攸c頭。
四人意思意思地念完臺詞,便迅速離場,將病房留給那對吵了三十幾年的夫妻。
因此,他們自然沒看到,當病房門合上后,躺在病床上的喬夫人緩緩睜開眼,與她深愛、卻在過去從不愿承認的丈夫相互凝望,至激動落淚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