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管觀幫忙收拾，陪老爸散步一陣，又幫老媽跑腿買些家用品后，晃回房，拿出當(dāng)初楊芊汝偷渡給她的影印資料。
關(guān)于羅家內(nèi)幕，可精彩了，另一回她去餐廳用餐時就聽見相關(guān)的。
羅善淵的老爸羅治賢，有一個老婆和四個情人。情人們散居各地，兩個在臺灣，兩個在國外，反正羅治賢坐飛機不用錢。
法律規(guī)定一夫一妻，但羅治賢沒犯重婚罪，有外遇情人，道德有瑕疵，在法律上則是通奸，但這是告訴乃論罪，元配不告，法律就不理，老婆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人家的自由。
羅治賢的七兒一女中，正室生了四子，另外四個是情人們分別貢獻的，而羅善淵就是大情人的兒子。要不是雜志做了張表，將所從所出的關(guān)系圖交代分明，否則光看內(nèi)文描述，還真教管觀一頭霧水呢。
不過，雜志被告、被迫下架的原因不是因為羅善淵老爸的情史，而是由于內(nèi)文寫的「內(nèi)斗」二字。
情人們所出的三男一女中，由于兒子對嫡系威脅較大，為的是羅家的接班地位，所以雜志將庶出的三個兒子定名為「邊陲三人幫」，指的是他們更為低調(diào)、更遠離核心的行徑。
「邊陲三人幫」當(dāng)中的羅家老二羅善淵畢業(yè)役后到美國留學(xué)、老三羅善仁考公職當(dāng)氣象觀測員去了、混血兒老七羅善時長年在英國，完全符合邊陲定義：不進四維集團工作。
但隨著羅善淵取得企管碩士回國，入主四維大飯店改革，成效顯著，成為老大的眼中釘，是以引起「內(nèi)斗」一說。
就是這「內(nèi)斗」二字讓羅家提出告訴，指無事實根據(jù)，八卦雜志妥協(xié)和解賠錢并將雜志下架回收。
好混亂好可怕的家族啊。管觀以此作結(jié)論。
這雜志是三年前的，管觀當(dāng)時在準(zhǔn)備畢業(yè)考，不少同學(xué)想當(dāng)空服員，又正值四維的空服員招募期，所以她聽過這篇報導(dǎo)，記得媒體還炒了一陣子。
只不過近年來事過境遷，羅家對自家規(guī)律更嚴(yán)，所以小道消息少了，僅在企業(yè)內(nèi)部的洗手間、茶水間和餐廳傳遞著。
機器人在成形前的原形是什么模樣呢？
管觀盯著雜志上的照片，羅家自家餐敘照像是被偷拍的，不甚清晰，照片里的羅善淵正聽著另一人說話，俯首四十五度，難怪楊芊汝認(rèn)不出本人。
和羅善淵說話的是老三羅善仁，掛著溫和的笑，顯然比羅善淵好相處。
若照片會說話，由正中央的羅家正室四子高談闊論模樣，對比一角羅二、羅三沉靜姿態(tài)，就不難理解「邊陲」的意思。
嗯，機器人會那么難相處，管觀幾回分析下來，總算漸漸了解。
每周三休業(yè)的「四行倉庫」酒吧，名義上的所有人是宋晨，但其實是四人合伙，另外三人為羅家兄弟，即羅善淵、羅善仁，以及羅善時。
氣象觀測員羅善仁每隔一個月現(xiàn)身，顧店一個月，另一個月上山工作；老七羅善時在攻讀博士學(xué)位，只有在放大假時才會回臺灣。
酒吧名為四行倉庫，原因之一是四個老板個個不同行，另一個則代表他們堅守某種程度的底線，不容他人侵犯。
每周三休業(yè)，是他們放松的時刻，若逢羅善淵任新職，則是宋晨提供內(nèi)幕的時機。
「小茹今天沒來。」宋晨進入店內(nèi)，晃眼一圈，如此結(jié)論。
「她三十了，家里人逼她相親去�！乖诎膳_里調(diào)酒的羅善淵回應(yīng)。
「嗯。」宋晨的應(yīng)聲內(nèi)有涵意。
但羅善淵只是淺笑。
「善淵，來杯威士忌蘇打�！顾纬亢眯Ψ愿乐�。
「沒問題�！沽_善淵揚起唇，仍是調(diào)著自己要喝的螺絲起子。
宋晨放下文件，想起此次偷看到的報告內(nèi)容，嘴角泛起奇異的笑容。
「善淵，你知道你的秘書叫什么名字嗎？」
聞言，羅善淵皺起眉�！腹苡^�！�
「哈！你總算記得秘書的名字了。」宋晨咧嘴一笑。「她長什么模樣？」
羅善淵揚起頭，視線定在宋晨臉上。「短發(fā)。不難看�！�
「就這樣？」宋晨還是在笑，笑得有點像在自尋死路。
「嗯？」羅善淵睨對方一眼，沉思三秒�！钢械壬砀摺！�
「憑你這樣描述，根本無法想象出她的樣子。」宋晨有趣地看著好友。「我看過一個節(jié)目，里頭有個人因為車禍?zhǔn)軅X子受損，導(dǎo)致他辨識五官的能力有障礙�！�
羅善淵沒回應(yīng)，取出威士忌，為宋晨準(zhǔn)備飲料。
「那人辨識五官，是分開看的。看得到眼睛、看得到鼻子嘴巴，但就是沒辦法將他看到的那些部分整合成一張臉。」宋晨笑著說故事�！干茰Y，我覺得你也是這樣。」
羅善淵揚眉。「宋，你的威士忌蘇打要另外加醋還是糖水？」
宋晨愣了兩秒，才爆出大笑�！敢獞土P我亂說話，也別浪費店里的材料嘛！」
「嗯。」羅善淵總算滿意，給宋晨一杯他要的。
「我會那么無聊，是因為這次的報告。」宋晨將文件推上前，伸指點著。
羅善淵瞪著文件，像是意會，也不急著看，帶著酒杯晃出內(nèi)側(cè)，落坐宋晨身畔，安靜品酒片刻，才取來翻閱。
第一頁就讓他開始皺眉，一頁翻過一頁，眉頭越鎖越緊，翻頁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直到翻完三分之一才停手。
「我記得當(dāng)初在四維大飯店，」宋晨開口，「一開始也有你和小茹的流言，但沒那么夸張�！�
羅善淵并沒有回應(yīng)，放下文件后，緩緩舉杯品著調(diào)酒，沉思著。
「是那女人吧？想故伎重施，以美色換高位那個。」宋晨問�！笗粫R走前特地造謠以報復(fù)？」
羅善淵放下酒杯。「嗯，或許。」隨著念頭轉(zhuǎn)了一圈而有了一些想法。
「和她那一掛呢，還有你大哥的人馬吧？」
羅善淵皺眉一陣，點頭。
「為什么你總是接任你大哥原本的職位？」宋晨嘆氣，又一陣笑�！肝矣X得你老爸在整你，讓你收爛攤子。」
羅善淵瞇著眼想了一陣�！溉吮M其才�！�
對方的回答讓宋晨露齒而笑�！改銒尣幌矚g你進四維工作，可是你爸知道你深得他的真?zhèn)�，所以他就且�?zhàn)且走，一邊給你練等級，一邊讓你大哥警惕一下。」
聽著好友的論述，羅善淵只是淺淺笑著。
「只不過你老爸要給的警惕沒效用，還適得其反。先是飯店，現(xiàn)在又是業(yè)務(wù)副總，你的成績都比你大哥好，他真會怕你搶接班位置�！�
羅善淵揚起嘲諷的笑容。
「你大哥用笨方法，害管觀倒大霉，無緣無故成為八卦女主角�？吹竭@些流言蜚語，我真想知道和你有曖昧關(guān)系的人長什么模樣�！�
「你剛問過了�！沽_善淵瞇著眼，但還真仔細(xì)想著管觀的模樣；對比流言，心里泛起詭異的感覺，八卦用那些字眼來形容管觀，還真的……非常莫名其妙。
看著羅善淵思量的臉，宋晨猜想，這應(yīng)該是他第一次仔細(xì)想著一個人的容顏吧。羅善淵就是這樣，與自己無關(guān)，就不會花腦力去在意；而牽涉工作，他又太嚴(yán)肅，不論男女，皆是跳過相貌直接看能力。
「善淵，接下來又是你玩推推樂的時間，只怕很多人在不適應(yīng)的情況下，不滿會更多。」宋晨提醒道。
「一般而言，流言的起始點是？」羅善淵揚眉候著。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顾纬苦嬕豢诰啤！缸怨沤匀弧！�
羅善淵帶笑，淡淡哼一聲。
「你當(dāng)初要求改用第二十五樓當(dāng)辦公室就錯了�！顾纬啃Φ馈！赴哑渲幸婚g會議室當(dāng)辦公室，整層樓只有你和秘書，真是瓜田李下�！�
「那層樓最安靜。」羅善淵再度皺眉。
「你一向受不了吵雜。」宋晨點頭附和。「你不記得人家長相，開除人的原因倒是記得清楚。你進四維總部之后，我記得第一個被你開除的原因是『態(tài)度有問題』�！�
羅善淵揚眉，睨了宋晨一眼。
「后來我在趕劇本，第二任到七任的原因是什么？幫我填補一下我腦里空白的部分好不好？」宋晨好像在等著聽笑話似地。
「口風(fēng)不緊、嚴(yán)重干擾我、態(tài)度問題、過分表現(xiàn)。順序不一定是這樣，原因可能重復(fù)�！沽_善淵一口氣給對方答案，還露出有膽就再問的表情。
宋晨咧嘴而笑。羅善淵好幾次開除人都是出于對方的態(tài)度──是的，不是因為態(tài)度差，而是極度想討好他──這種「動機不純」對羅善淵不僅是干擾，同時，「因人而異」的工作態(tài)度也代表處事原則有問題，而這一點是他極不欣賞的。不少陣亡的秘書在前三天測試期就死在這點，偏偏這點小茹很難事先過濾掉。
「管觀呢？你那么難伺候，她一定也有哪些地方讓你受不了吧？」宋晨笑問。「當(dāng)初小茹你就忍了一個多月才習(xí)慣。」
「隔音不好，而管觀會無意識自言自語，像在順稿似，嗡嗡嗡讓我快耳鳴�！沽_善淵挑眉表示。
「你怕干擾，一定差點瘋了吧！」宋晨毫無同情心，「你怎么阻止她的？」知道好友不可能講白，會明講就不會那么難伺候了。
「我把門打開�！�
宋晨爆出大笑。「立竿見影？」
「嗯�！沽_善淵也微笑，連帶想起管觀當(dāng)時似是一頭霧水的表情，恐怕她到現(xiàn)在還不了解為何他寧愿開門辦公吧。
「幸好有人懂得察言觀色，就算她好運蒙對。你不專心效率就差，而且你又不愛加班。。」
「嗯。」羅善淵再度應(yīng)了一聲。
突然想到，管觀應(yīng)該是少數(shù)不怕他的秘書吧，連身為學(xué)妹的小茹都沒辦法做到這一點。這一點對他而言影響不大，但他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很贊賞這樣的態(tài)度。因為對他來說，工作對勞資雙方而言，應(yīng)該是一種公平而互相尊重的關(guān)系，而不是上對下。于公，必要時他會擺架子用手段達到領(lǐng)導(dǎo)統(tǒng)御的目的，但在工作哲學(xué)上，越怕上司的部屬他反而越覺得無法信賴。
「善淵，老實說，」宋晨收起笑，態(tài)度正經(jīng)八百，「你是全世界最不可能發(fā)生辦公室戀情的人，女人看到你工作的樣子，都會嚇跑�！�
羅善淵只是瞪眼，覺得對方的言論無聊。
宋晨笑了一陣，轉(zhuǎn)回話題：「有人制造八卦，擺明要毀了你改革的形象，怎么處理？」
「你來好了，來幫我一個月。」
咳咳。宋晨差點嗆到�！改阏f真的假的？我當(dāng)你秘書？」
「我要怎么進行你都有概念，剛好適合。」
「我還是劇團的咧，可以配合你演戲�！顾纬繘]好氣地說著，「因為倒霉變成你的緋聞，你就要開除人家，會不會太狠？」
「你是建議我，根據(jù)八卦，扮演花花公子，再請管觀配合演秘書兼情人？」
「這樣滿好，到時羅老大會覺得你對他的威脅已沒那么大。」
「搞劇團的特別愛看戲？」
「只要是人都愛看戲�！顾纬炕刈欤聊�，又說：「以你換秘書的速度，能在你手下?lián)芜^一個月，就是你認(rèn)定的人才。管觀死在人言可畏上頭，太冤了吧�！�
「除非她能像小茹一樣，不怕緋聞纏身。」
「小茹不是不怕，她是──」
羅善淵用「嗯」一聲打斷對方。
「原來你早知道了，」宋晨瞥了羅善淵一眼�！高�不動聲色�！�
「不動聲色就是一種回應(yīng)�！�
「是啊，非常溫和的拒絕方式。」
羅善淵只笑不應(yīng)，往下翻閱文件。這一周來，除了緋聞，值得注意的是整個部門的加班時間仍是長，真是惡質(zhì)文化，那接下來一個月，這些愛加班的人會更慘。
羅善淵又想起管觀。
他的秘書在前三個月重要性低，頂多是臺電腦；革命過后的連續(xù)六個月是成效穩(wěn)定期，除了一般行政事務(wù)，他會慢慢培養(yǎng)成他的左右手，以便未來擔(dān)任特助角色。
「善淵，想好對策了？」見羅善淵泛起微笑，宋晨好笑問著。
「你知道要如何阻止八卦蔓延？」羅善淵帶笑反問。
「這是不可能的。八卦癮潛藏在人的基因里，無法根治�！�
「無法根治？」羅善淵揚眉，仍是帶笑。
「尤其你未來九個月都打算準(zhǔn)時下班，而且你的秘書也會。」
「沒錯�！�
「那你要不要把計劃告訴我？」
「謠言止于智者？」
「嗯，很好�！顾纬棵忘c頭�！改憧偹慊謴�(fù)到會說冷笑話的水準(zhǔn)。」
羅善淵揚唇微笑。
「我接下來要開始忙公演，你也要出國接洽航班共享事宜，好不容易整頓到一個小段落，沒有上手的人幫你追蹤與回報，你討厭的卡關(guān)狀況只怕會出現(xiàn)�！顾纬可裆�(jīng)地陳述。
羅善淵盯著資料上的某個人名�！高@個……既然我大哥認(rèn)為他是個人才，我就先還他，讓他自己用�！�
宋晨又笑咧了嘴�！改氵�真是不給你大哥面子！先是趕走他前任情人，現(xiàn)在又要拔走他的暗樁？」
羅善淵只是淡淡一笑。
「還有一件事你要注意�！顾纬肯氲绞裁�，一臉有趣表情。
「嗯？」
「好不容易有個上手又適應(yīng)的人，對人家好一點，別嚇得人家離職了。」宋晨搭著羅善淵的肩，誠懇建議�！敢皇俏腋闶�，認(rèn)識你好幾年了，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人，否則看你皺眉板臉的樣子還真討人厭�！�
羅善淵當(dāng)場示范討人厭的模樣給對方看。
「我說真的。」宋晨又笑，「流言對當(dāng)事人傷害極大，你不怕不等于她不怕�！�
「那你不覺得，」羅善淵挑眉�！肝胰魧λ茫炊鴷屃餮詡鞯酶鋸�？」
「嗯……」宋晨點頭，有點心不甘情不愿地。「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