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刷白的單人房,淡綠色的窗簾微微露出一角沒有遮掩到,陽光乘機跑入了室內,照亮了整個病室,使原本死氣沉沉的病房顯得較有生命力。
“簡直太不像話了!”許雅芳氣得渾身發抖,頻頻以換氣來調和情緒。
都多少個月過去了,女兒的預產期也迫在眉睫,做丈夫的卻不曾出現,也沒有半通電話來關心過即將臨盆的媳婦,這教她這個做母親的怎能不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生女兒有什么不好?生女兒就活該沒人關心嗎?”許雅芳憤怒的在病房內來回走動。
打從得知女兒懷了女孩后,許雅芳便大膽的猜測自己的女兒也同樣步上自己的不幸,這令她心疼女兒的未來,也對女婿的怨怒越來越深。
挺著八個多月肚子的言恬萌躺在床上,面容蒼白的扯開了抹虛弱的微笑,“媽,你別再走來走去了,我的眼睛好花。”
“你……你這孩子……如果媽早知道他們賀家也是重男輕女的大家庭,媽絕對不會放任你受他們欺負。”
“媽,賀家沒有欺負我,婆婆前些日子也有打電話要我回去臺北待產,說那里的醫生比較值得信賴,是我自己不回去的,她也很關心我這個做媳婦的!
“那你的丈夫呢?他做什么去了?居然連一通電話都不曾打來問候一句,未免太說不過去了,不是嗎?他究竟是存著什么心態。俊
言恬萌原本想替丈夫辯解,但是一聽到母親說破她不愿去面對的事實,小臉不禁一僵,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
自那天她違背自己的心意說出那些傷人的話后,他就再也不曾出現在她面前,就連母親要管家劉媽轉告他她不小心跌倒而入院安胎的消息,也不曾接過他任何一點回應。
他們的愛情就像是消逝在風中的一粒塵沙,似乎已無跡可尋……
不,或許該說是她的殘忍扼殺了他愛她的心,以至于傷他傷到連再見她一面都不愿意。
這些日子以來的空寂讓她明白了一件事情,她所要的幸福不該受到世俗傳統而感到難以抓握,人生本就是處處充滿挑戰,無論是課業也好,工作也好,甚至于愛情也好,她都不該如此輕言放棄。
但來不及了,她已經用無情狠狠重傷了他,也讓兩人的感情付之一炬。
“媽,別怪他!彼浦沽四赣H的怒火,輕聲的說:“是我的錯,我不該說話傷了他!
“你傷了他?你到底對他說了些什么?”許雅芳不解的望著神情愁苦的女兒。
“我……”只要一想到當時自己狠絕的言語,言恬萌就感到懊悔不已,“我告訴他,我是因為孩子才嫁給他……我還告訴他,我從來就不曾愛過他……”
想起那日他悲憤的神情,她的情緒逐漸潰堤。
“當時我完全無法承受他就這樣冷落了我,我只是想保護我自己,所以我說了言不由衷的話……可是當他沉痛的告訴我他有多愛我時,我才明了他對我認真的程度遠超乎我的想像……但我還是好怕。寢,我好怕我會變成第二個你,我好怕會像你一樣一個人躲在暗處哭泣,不敢違抗自己的命運……我不想要這種婚姻啊!這不是我想要的!”
許雅芳怔然的望著女兒傷心的模樣,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婚姻竟帶給女兒這么大的陰影。
是她的偽裝功夫太好了嗎?與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從來就沒有發現她真正離開那個家的原因。
“小萌,你知道媽媽為什么會躲起來哭嗎?”她輕撫女兒蒼白的臉頰,也拭去了那里的淚痕。
“奶奶一直責怪你沒有生個男孩為言家繼承香火,所以——”
“你只是答對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她失笑的打斷女兒的話,目光因回憶過往而變得深遠,“但那還不足以構成我毅然決然離開你爸爸的理由,我并不如當初我離開時所說的話那樣禁不起那些問題的考驗,那些話只不過是用來離開你爸爸的借口。”
言恬萌愣住了,面對影響她十幾年根深柢固的心結,卻在今日被母親一句話推翻,令她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能夠讓一個全心全意愛著一個男人的女人毫不留戀的離開那個男人,也就只有一個原因而已……”許雅芳揚起了抹澀然的苦笑,溫柔的星眸因回憶起過往不愿意提起的事實而布滿痛苦,“我的身子從小就柔弱,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就很容易生病也很難受孕成功。嫁給你父親四年多我才懷了你,所以我很小心翼翼的呵護你。蒙漢對你的到來也很期待……直到生下你之后,接踵而來的打擊才是令我傷痛欲絕的原因!
“我從來不曾到公司打擾你父親工作,可不知為什么,那天我卻抱著剛滿一歲的你到公司想給他一個驚喜……當我接收到了那些人同情憐憫的目光以及親眼目睹他和別的女人……那對一個女人來說太殘酷了,我永遠都無法忘記蒙漢的背叛。”
“爸爸他……”言恬萌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小手輕掩因錯愕而張大的小嘴。
背叛……那么疼愛媽媽的爸爸竟成了婚姻的背叛者?!
許雅芳眨了眨泛紅的眼,有些失笑的捏了捏女兒呆滯的臉蛋,“干嘛像個木頭一樣都不說話?”
“我……”言恬萌困難的發出澀然的聲音,依舊不愿接受父親背叛的這件事實,“媽……我真的無法想像爸爸會……呃……”不是她要替自己的父親辯解,從父親疼寵母親的模樣看來,他對妻子是絕對呵護有加,怎么可能會背叛他們的婚姻呢?
“世界上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痹S雅芳嘆了口氣,“或許是因為我身子弱,所以他不愿意強迫我盡妻子該盡的義務,轉而對外發展吧! ”
“爸爸他……知道你看見了那些事情嗎?”
“不,他從來不知道。”許雅芳平靜的搖搖頭,抬眼看了看點滴還剩下多少,才又繼續說:“若是讓他知道了,只會讓我們兩人的婚姻踏上絕路,而不是只像現在這樣分居而已。”
“你會原諒爸爸嗎?”
“或許!彪x開只是對丈夫的一種懲罰手段,達到了目的,其實她也就不那么恨了。
“喔!”言恬萌低垂著腦袋,不曉得在想些什么。
“所以我的婚姻并不是如你多年來所猜想的那樣!痹S雅芳敲了敲女兒的頭,輕聲駁斥。
言恬萌輕咬唇瓣,腦袋瓜的思緒亂得像是糾結在一起的蠶絲,找不到出口。
“或許一開始阿楠的身家背景令我無法放心的將你交給他,畢竟有哪個做母親的會想要看到自己的女兒深受豪門的束縛而不快樂?但是這些日子以來,我看得出來他很愛你。小萌,其實你也很愛阿楠那孩子,對吧?
言恬萌沉默了許久,才緩慢的點頭承認。
“看來他真的被你的話打擊得再也沒有信心了,居然這么長的時間沒有來看你……”許雅芳以食指輕輕推了推女兒的腦袋,將她的后悔看進眼底,
“雖然媽媽很同情他的遭遇,但是就算是這樣,他怎么可以好幾個月來對你不聞不問?甚至連你入院安胎都沒有來看你!實在是太可惡了!”她氣得面色鐵青,聲調揚高。
“媽,別怪他了……是我自己不好……”想起當初決心嫁給賀硯楠的那股勇氣,那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可以戰勝命運的安排,可是到后來她才知道自己應該戰勝的是自己的心魔。
她虛弱疲憊的閉上雙眼,扭緊的眉心泄漏出她此刻的情緒。
該怎么做,她才能撫平他受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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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緊閉的大門,無論賀硯楠按了多少次門鈴,里頭依舊沒有任何人來應門,似乎是沒有人在家的樣子。
在堅持了許久之后,他終于頹然的移開了按在門鈴上的手,轉身離去。
不論是打電話、打手機還是登門拜訪,這幾天他就是找不到心心念念的妻子。
這幾個月來,奶奶的病情時好時壞,有時候可以意識很清楚的與每一個人說話,有時候卻連誰是誰都分不清楚,醫生就告知他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雖然知道分離那一刻的來臨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當生離死別的那一秒到來時,他還是無法承受失去至親的痛苦。
縱使親耳聽到小萌說出口的絕情,親眼見到她決然不依戀的表情,就算心會痛,他還是無法要自己狠下心來放開她。
所以在處理完奶奶的身后事之后,他本打算要片刻不遲疑的下臺中來陪伴小萌,就算會被她冷眼對待,也無法澆滅他愛她的心情,沒想到管家劉媽卻在奶奶的告別式那天出了車禍過世,令他的腳步又耽擱了不少天。
接連出現的生離死別令賀家上上下下布滿一片愁云慘霧,原本建議要讓小萌回臺北待產的母親也因此打消了念頭,改而要他在臺中陪伴小萌生產
可是他來了,為什么他卻無法找到她?
賀硯楠多日來的愁郁情緒頓時又增添了不少焦慮,他開始想著要怎樣才能找到妻子
“你還知道要來啊?”
一見到好幾個月未曾出現的女婿,許雅芳氣得沖上前擋住他的路,劈頭就是一句酸不溜丟的諷刺。
“媽!”本來還在苦惱要怎么找到人的賀硯楠,一看到岳母,他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根本沒聽出來她的諷刺,他焦急的問:“小萌在哪里?我想見她。”
“你還好意思問我你的妻子在哪里?”許雅芳忍不住揚高嗓音,“難道你的管家沒有告訴你小萌在醫院安胎嗎? ”
賀硯楠搖搖頭,緩緩的將賀家這陣子以來的惡耗告訴岳母。
許雅芳也忍不住為親家這些日子以來的遭遇感到同情,多日來的怒氣也在他解釋清楚后慢慢散去。
“改天我會親自拜訪親家母!痹S雅芳嘆息的說。
“小萌怎么了?怎么會到醫院安胎?”賀硯楠擔憂的詢問
“前幾天爬樓梯時不小心拐到腳跌倒,動了胎氣,所以進醫院安胎去了!痹S雅芳望著賀硯楠焦急不已的模樣,心底更加確定他真的很愛自己的女兒,“你等我一下,我去里頭拿些東西,再帶你去醫院!
有了這種丈夫,她真的很替自己的女兒高興。
希望小萌能好好把握住這么愛她的男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