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襲來,雖是陽春三月,空氣里依然有些許的涼意。
尹帕希緩步走在桑樹林里,看著眼前的一片綠意盎然。
與于翼初識那一年的記憶在她腦中依然清晰如昨,多年過去,發生很多事,死了很多人,想到那些,她的心頭還是隱隱作痛,只希望在未來的日子里,能多點安然,少點憂傷。
「起風了!褂谝韺⑴L細心的披在她的身上,順勢從她身后抱住她。
她抬頭對他微微一笑,靜靜的待在他的懷里。
「想什么?」他遠遠就看到她一臉若有所思,連他到來都一無所知,「想得出神了?」
她張口欲言,最后輕搖了下頭,「沒什么!
他伸出手將她轉過身,讓她與自己面對面,他將她眼中的落寞看得一清二楚。
再過幾個月,她就要臨盆,他們本該回宮去,但是為了失去于燕,哀傷不已的宮雪霓,他們留了下來。
「看著我!顾崧曊f道。
她聽話的看著他。
「于——翼——」他刻意放慢自己的語調,說著自己的名字。
她滿臉的困惑,不解他的舉動。
「知道了嗎?」他問。
「知道什么?」她一臉如墜五里霧中的樣子。
「我的名字!」他摟著她輕輕搖晃著她,「我曾說過,你若說會漢語,我一定告訴你我姓啥名誰!
她先是一楞,然后心頭滑過一陣激動,「你……認得我?」
「這雙水汪汪的眼睛,」他輕吻了下她的眼皮,「想忘,但忘不掉!
「可是你……」
「我在乎你,一直都在乎,但在大婚之時,」他幽幽說道,「我不能讓自己在乎。」
她抬起頭,迷失在他深邃的雙眼之中,感覺此刻就如同身在夢中般的不踏實,「你大婚之日就認出了我?」
于翼點頭,不再隱瞞,從懷里拿出一個錦袋來。
看到這熟悉的錦袋,尹帕希神情難掩激動的接過來,「怎么在你手上?我還以為我弄丟了﹗」
「新婚之夜,從你衣袖中掉出來的,我撿了后就收起來了!顾目跉饪梢稽c都不心虛。
她的手緊握著錦袋,對失而復得感到興奮,更為了他眼中的柔情而泫然欲泣。
看著她柔美的笑容,他忍不住低下頭輕吻了下她。
「我曾想過要殺你!顾蠈嵉恼f道,「如同在你踏進喜房還未到見我那時一心想取我性命的想法一樣,只是你認出了我,我也認出了你。你心中有情所以不動手,同樣的,我也不會傷害你。」
她抱住他,緊摟著他的頸子,「是造化弄人嗎?我曾想著如果我們在另一個情況下重逢,是否會更好?」
「老天爺這么安排自有祂的道理!顾o擁著她,黑眸閃著光亮,「先跟你一提,黑爾打算從大汗手中奪取汗位,我打算助他一臂之力,到時你別又哭哭啼啼,不愿見戰事起!
尹帕希聞言,沉默了許久才嘆口氣道:「這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我無權也無力干涉,只要你相信此舉能許百姓一個更好的未來,你就做吧!」
他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明日,咱們回宮吧!」
「可是娘——」她不舍的目光看著不遠處的小村落,「她不想回宮!
費竹青已被賜死,于翼雖打心里明白費克隆這人并不壞,但是留他一命,只怕會有后患,所以他依然奏請于皜將他斬首在午門之外。
從今爾后,費氏一門不再是威脅,而宮雪霓在得知于燕死后,便發誓此生不再回到那冷冰冰的宮闈,就算宮中有她最愛的男人和兒子,她也不愿再踏進那傷心地。
「你就要生了,在宮里生了孩子,娘為了見孫子,該會進宮吧!」
他的用意她明白,只是她懷疑這是否有用。
「我已派人去你家鄉去帶薩兒來宮里住些時候,一來有她陪著你,你不會無聊,二來若真有戰事,她待在你身邊你才安心!
他不經意的話語中替她考量好一切,她明白他的用心,揚起微笑,輕靠在他的懷中,在這美麗的陽春三月,能夠這樣跟他靜靜的依偎,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幸福。
「雖然薩兒能來很好,」她柔聲說道,「但有你就夠了!
摟著她,于翼想起過去,有些置身夢中般的不真切,就像尹帕希說的,死了太多的人,而這些生命到底又為何而逝去?
他并不常思索這無謂的問題,畢竟人只能往前走,將過去給拋到身后,近乎絕情的做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只是想起自己的兄長,他心中總有惆悵,失去了于燕,他的心就像缺了一角,永遠補不回來。
「回宮去,替我生對雙生子!褂谝砜桃庾屨Z調輕快,抹去心頭突然想起兄長的哀傷,「既然是我于翼的妻子,就得跟咱們娘一樣行才可以!
尹帕希微微一笑,褐眸閃著對他的愛意,把玩著手中代表他們約定的錦袋。
看著她的甜笑,他低頭吻住了她,以所有的愛親了又親。
六月夏日炎炎,正在御書房為了派兵援助回部戰事與父皇商討的于翼,被由遠而近的恭賀聲給楞住了。
顧不得維持穩重,于翼連忙沖了出去,與正要進門小太監差點撞成一團。
「生了嗎?」
「恭喜太子爺!生了,太子妃生了對雙生子,還是一龍一鳳!」
「一龍一鳳?!父皇﹗」于翼高興的叫了一聲,回頭對他父皇嚷道:「我當爹了!我當爹了!」
看到于翼的模樣,于皜忍不住也揚起了嘴角。
于翼如同一陣風似的趕到尹帕希身邊。
雖然政局因為費家的瓦解而穩固了,但宮中總有一股淡淡的憂傷揮之不去,現在新生命的誕生,那恭賀聲終于淡化了那憂傷的氛圍。
于皜在太監和侍衛的簇擁之下,走向東宮,歡樂的聲音充斥在四周,他不由得在心中一嘆,若是霓兒也在此,一切都完美了。
他腦海中不禁想起當年霓兒在宮里產下燕、翼兩位皇子,造成他們夫妻倆相隔兩地的開始。
那時宮中一片哀痛肅穆,與現在的欣喜全然不同。他們都被命運折騰了數十年,失去了太多、太多……
在燕兒死后,霓兒對這個奪去她至親的深宮內院心寒也畏怯,他明白她心中的痛,所以不逼她,耐心的等待她釋懷的一日——畢竟他讓她等了這么久,這是他該還給她的。
東宮里,于翼一手抱著一個孩子,興奮的手舞足蹈。
「太子爺,」于皜一踏進殿里,看到于翼得意揚揚的樣子,忍不住出聲取笑,「瞧你這樣子,別把孩子嚇著了!
于翼一驚,這才小心翼翼的將孩子交給一旁的宮女,半跪在尹帕希床邊,「一對——跟我娘一樣,不!比娘還行,一男一女,不愧是我于翼的好娘子!
他的話令疲累的尹帕希忍不住笑出聲來。
「派人去知會娘一聲吧!」她柔聲提醒,心里掛念著在宮外的婆婆,「說不定她真會為了孩子進宮一趟。」
于翼捏了捏她的手,抬起頭看著在一旁打量著兩個小孩子的父親,「父皇,也該是你擁有快樂的時候了!
于皜側著頭,不解的看著兒子。
于翼原本不愿太快登基為帝,私心的想要多點時間陪伴尹帕希,只是想到他娘為了燕燕的死耿耿于懷,不愿進宮,他爹又莫可奈何,郁郁寡歡,所以他終于下了決定,在他喜獲麟兒的此刻,同意繼位,讓爹做個逍遙自在的太上皇,出宮去陪伴娘親。
「去找娘吧!」于翼微笑說道,「爹就去找娘,親自告訴她這個喜訊。至于天下就交給我了,我會做一個好皇帝,為了你、為了娘也為了死去的皇兄和我剛出生的孩子!
于皜一陣激動,終于,他可以卸下肩上的擔子了。想他年少被迫卷入爭奪皇位的權力漩渦,最后坐上九五之尊之位,看似擁有一切,心中卻空虛得一無所有,而今,他自由了。
這次不用再問霓兒何時一起走,因為從此以后,他可以緊緊握著她的手,共度日夜晨昏。
于皜沒有遲疑,轉身的同時已動手解開身上那身至尊至貴的黃袍,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尹帕希心中滿是感動,「父皇的樣子,看起來好快樂!
收回看著父親身影的視線,于翼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垂下眼看著她,「你呢?快樂嗎?」
「該感到快樂!挂料4蛉さ幕匾曀膶W⒀垌钢灰阍敢庠诤跷叶嘁稽c點,我就快樂。」
他對她挑了下眉,他對她的心,他不相信她如今還不明白。
「你方才提到了爹、娘、皇兄,連才出生孩子都有份!顾狡鹱欤鹋溃骸妇褪菦]提到我!
于翼先是一楞,最后朗聲一笑,擁住了她。
「你心中——」他的擁抱使她的褐眸閃過一抹柔情,「可有一絲在乎我?」
他低頭審視著她狡黠、充滿笑意的雙眼,懶洋洋的低頭吻了她一下,「多余配上一個多余,成了一對……就不再只是多余,若是少了一個,又變回多余,你說,我是在乎不在乎?」
她甜甜的笑了,他的比喻勝過了千言萬語,有著滿滿的愛意,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