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穿員?
“這是……”
“就如字面上所寫,我正式聘請徐公子為我柳家布坊專用的試穿員,負責每一季柳家莊所推出的新裳試穿!
解釋畢,柳綾兒微微一笑,笑容可親而嬌美,但看在徐子謙的眼底,卻有一股風雨欲來的感覺。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此刻兩側的太陽穴正劇烈地跳動著……
“小姐是要徐某……賣笑?”他嘴唇顫動,最后兩個字,幾乎發不出聲音。
“不會很難的,就是每天按顧客要求,換穿幾款布坊內新裁的袍衫,若逢人問起,就順勢為我柳家布坊大肆宣揚一番,然后點點頭、笑一笑,如此而已!
“那就是賣笑!
“徐公子,你……”柳綾兒還想進一步勸說,卻被打斷。
“柳小姐不用再勸在下了!毙熳又t平淡的語氣中,透露出絕對不容妥協的堅持,“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要徐某像傀儡一般供人戲耍、笑罵由人,請原諒在下萬萬做不到!”
早知道他會這么說了。
不怕,她還有第二方案!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強求了!彼仁侨f分遺憾地淺嘆了聲,隨后又由袖中拿出另外一張契約書,道:“這里還有另一份契約,就請徐公子在上頭簽個字吧!”這時,她眸光閃動,變得有一絲絲地工于心計。
徐子謙不察,怔怔接過,只見上頭字跡端正娟秀,洋洋灑灑寫著二個大字--欠條。
這時,耳邊又傳來她那輕柔溫潤、甜美得如沐春風般的柔嗓,可那一字一句令人深感錯愕的內容,卻聽得他頭皮一陣發麻!
只聽她說了,以半年為期,于秋試過后,倘若他仍無法高中狀元,那么這一段期間他在柳家的一切花銷,均得付費云云……
聽到這里,徐子謙雖略感壓力,卻也面不改色,牙一咬,耿直回道:“食人一口,還人一斗,為報答柳四小姐救命之恩,這樣很合理。”
點了點頭,他取來筆墨,正想要在上頭簽字的當兒,又赫然發現句末似乎還有幾行小字……
住宿一晚,一兩
餐食一頓,三兩
熱水一桶,五錢
茶水每壺,二錢
油燈一盞,一錢
皂角、茅廁紙、加餐食,按次數另計。
“呃?這、這是……”
見徐子謙神色有異,柳綾兒兜湊了過來,瞄了內容一眼之后,連忙歉赧道:“噢,對不起,我拿錯了,這是前些日子你在柳家養病時的藥錢與食宿費,這一份才是。”
結果,下一張的契約內容更囂張、更荒謬、更教人感到無法無天!
她竟要他在考取功名之后,須立即迎娶她為妻?!
換句話說,他已經誤上賊船了,眼前無論是哪一張契約皆是擺明了要將他拆吃入腹、吃干抹凈!
這時,徐子謙開始冒汗,張口欲言,卻一時之間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索性他也不是個天生的笨蛋,折騰不起,他還不懂得閃嗎?
思及此,他對眼前一副吃定他的小女子深施一禮,以三言兩語謙詞,便四兩撥千斤地婉拒了這一紙婚約。
“小姐冰清玉潔,在下怎敢高攀?況且徐某子然一身,非但功未成、名未就,連起碼的生活都成了問題,又怎能消受小姐如此美意?但求小姐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面對這一大串又臭又長的推托之詞,一向恣意妄為的柳綾兒又豈會放在眼底?
當下,她將小臉兒一沉,垂視著雙手,表情甚是落漠一問:“徐公子這樣百般推卻,莫非是嫌棄小女子不夠賢淑,配不上公子?”
說完,她眼圈一紅,一雙水眸霧氣彌漫,聲音哽咽,珠淚泫然欲滴……
這一幕美人含怨,就連一旁的蘭兒見了,都忍不住暗暗贊自家主子演技卓越,居然連苦肉計這種小人步數都用上了?
不愧是‘家風’淵源呀……
果不其然,一向實誠的徐子謙見她一對秀眉微蹙,幾顆晶瑩的淚珠兒已經在眼眶中打轉,奪奪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教他心都慌了!
“柳、柳小姐誤會了,徐某怎敢嫌棄小姐?”望著她那一對快哭出來似的剪水清瞳,發現他此刻拒絕也不是、不拒絕也不是,十分難為。
天啊……徐子謙呀徐子謙,你究竟是造了哪門子的孽?
只見眼前這個俊秀如潘安,卻愣頭愣腦到了極點的笨秀才,她若不再加把勁兒,演足了戲,恐怕就要跟這一頭笨牛相對無言到天明了。
于是,柳綾兒一不做、二不休,趁徐子謙不注意的當兒,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卻因為用力過猛,悶哼了聲,小臉一皺,兩串熱淚馬上沿著雙頰滑了下來。
嗚……痛死她了啦!
“不好,小姐怎么哭啦?”順水推舟,一向機靈的蘭兒,自然看準了時機,幫了主子一把,立刻驚呼了起來!
果不其然,見柳綾兒已經哭得梨花帶淚,徐子謙立刻心荒了起來,連手腳該往哪兒擺都不知道了。
“柳小姐,你這……你這教徐某如何是好?”他手足無措地望著她,眉宇糾結,額頭、手心直冒汗。
“簽了它。”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賣身契’塞到徐子謙的手里,她用著一抹怨怒的眸光瞅著他,哽咽以道:“只要你簽了它,我就信了公子,絕非是有嫌棄小女之意!闭f罷,她又適時地逼出了幾顆眼淚,然后低垂著頭,用眼角余光偷看他的反應。
“這……”見徐子謙臉上仍有幾分躊躇之色,一臉猶豫不決之際,她驀地別過頭去,以袖遮面,突地嘩啦嘩啦哭個不停!
這一哭,就連徐子謙也想哭了,抵擋不了柳綾兒的淚水攻擊,他只有依了她。
“好好好,我簽了便是,你別哭了。”他猶如死刑犯在執行令上畫押一般,硬著頭皮在契約書上簽了字。
豈知,就在奸計得逞之后,眼前的淚人兒頓時收住了眼淚,恍若無事人一般,迅速抽走他手中已經簽有他名字與指印的契約書,對折了兩次之后,謹慎地收入袖中。
這時,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已不復見,反而被一抹詭異的笑容所取代,笑悠悠地落了話。
“那么,自明日起,你每日辰時至布坊上工、酉時下工,平日則聽從我的安排,且不得有異議。”彷佛判若兩人似的,她又恢復了先前的雍容與雅靜,從容的囑咐著,完全看不出前一刻鐘,她還哭得一副慘絕人寰的模樣。
心中重重一沉,心知又被擺了一道的徐子謙,不禁暗自叫苦,難道今年他犯了太歲,明知有詭,卻還是中了招?
果然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所幸柳綾兒還算是個有‘人性’的好主子,只見她又再三保證:“每日晚間酉時過后,便是你自已的時間,你可以在房中讀書寫字,或準備科舉的書經,我決不打擾!
說到這兒,她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底終于露出一抹難得的羞澀,粉嫩嫩的雙頰浮出一抹淡淡暈紅,增添幾許誘人的吸引力。
這一刻,那嫣然一笑,教他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只是,她隨之而來的‘提醒’,又讓徐子謙的俊顏僵了大半……
“如今你我二人已經有憑為證,待秋試過后,你一旦高中狀元,那我便是狀元夫人了。屆時,你可別翻臉不認賬喔!”
聽及此,徐子謙的唇角淺淺揚起一絲苦笑,她那滿腦子的‘精打細算’著實令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也罷,他徐子謙得幸有如此佳人相助,不但管吃、管穿、管住,還愿意在他考取功名之后,欣然嫁予為妻,倘若他再不知好歹,就真的太不知足了。
古人曾經云過的,寧與千人好,莫與一人仇;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呀!
唉……他認了。
很快的,徐子謙為了相抵在柳家的食宿錢,白日在柳家布坊‘賣身’一事,隨著下人們口耳相傳,也傳入了久臥病榻中的柳如風耳底。
聽見自已一向疼在掌心里呵護的小閨女,竟大膽地帶著陌生男子回府居住,說他不驚訝,那是騙人的!
爾后,在聽見他那一朵可愛的小芙蓉,為了禮遇那一名書生,還特地命人在府內東堂撥冗出一處幽靜院落供其居住之后,更是教柳如風目瞪口呆,當場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感覺他一顆心臟都快從胸口蹦跳出來,只差一點沒暈死了過去!
“設榻東堂?”這豈不意味著在小四的心底,那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窮酸書生,將來很可能是柳府未來的乘龍快婿?
“小四……真帶了個男人回府?”嗚,他那一朵冰清玉潔的小芙蓉唷!
真是太不懂世事了,又不是揀一只路邊的流浪犬,怎么可以連對方底細都不過濾一下,就把外頭的阿貓阿狗給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