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哥,你怎么來了?要不要先進來坐坐,我幫你倒杯水?”蒲梓伶渾然不知后頭有一個男人臉色陰沉沉的,兀自笑得嬌俏的要歡迎人進門。
站在門口的漢子高壯得跟鐵塔一樣,穿著簡單的布衣,或許是天氣太熱,胸膛露出了不少,結實的胸肌上還淌著些汗水。
“不了,等等還得去別村送點農具,就不進去了。蒲娘子,你點點看這是不是你訂的鍋子還有刀具。”那漢子嗓音雖然粗嗄,但慢慢的說著話卻也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蒲梓伶這才發現男人身后還有一輛小推車,上頭堆了不少東西,她走近了瞧,很快就從里頭找出她當初讓人打制的東西。
“高大哥真是麻煩你了,我們就這些小東西,還讓你跑上這么遠的一趟路!
“不遠,還要往別村去就順路了!睗h子言簡意駭地回著。
看她點過沒錯了,他就一把拿起那些東西,照著蒲梓伶的指示把東西全放到該放的地方,看著他手臂肌肉的起伏,蒲梓伶的眼里閃過一絲欣賞。
她還是比較喜歡這種有肌肉的身體,不蒼白的膚色看起來也比較健康。
但是這樣純粹的欣賞目光,看在一直關注著她的歐陽霄眼里,那就百般不是滋味了。
打從這個山野村夫出現之后,她的視線就再也沒有放在他身上過,而是全都擺在了那個粗鄙的漢子身上。
難道她受了退親的影響,現在喜歡的居然是這樣的男人?!歐陽霄滿心的不痛快,心里的妒嫉像是萬蟻鉆心一般,啃嚙得讓他心里頭又癢又疼。
幸好那漢子自己識相,東西放著就走了,歐陽霄快要掛不住的傻秀才面具沒崩壞,只是看著她站在門外目送著那漢子,他還是忍不住咬牙。
蒲梓伶遠遠的看著高大哥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才心滿意足地回頭,卻沒想到一回頭就看到歐陽霄拿起斧頭準備砍柴,頓時大吃一驚,連忙阻止他。
“趕緊放下!三少爺,這斧頭你是拿不動的,要是閃了腰可怎么好?”蒲梓伶一驚,就依照了原主的習慣脫口喊了他少爺,等看著他把斧頭好好地舉起又放下,這才松了口氣。
歐陽霄其實一點也不覺得重,但是看著蒲梓伶一臉緊張的模樣,也只能訕訕的把斧頭放下來,只是她說的話怎么這么別扭呢?
為什么剛剛那粗漢子拿了一堆東西她只是滿眼的欣賞,他不過就是拿了一把斧頭,她卻擔心怕他閃到腰?
難道是他裝過了頭,她真把他當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了?
“哪會閃到腰呢,我怎么說也是一個男人……”他吶吶的反駁著。
蒲梓伶長吁了聲,認真又嚴肅的說著,“可男人和男人之間也是不一樣的,所以以后這等粗活你還是別做吧,要不若真傷了腰,還得請大夫,又得多花一筆藥錢了!
她是擔憂兩個人不怎么飽滿的荷包,還有出自于對他身體的擔心才這么說的,可卻不知道這話哪里不對,話一出口,她就看見傻書生忽然換了一個風格,整個人面無表情。
歐陽霄輕輕地抬腳走向她,蒲梓伶抬頭看著他,不由得退了一步,就在忍不住想要再退一步時,他卻突然抬手攬住了她的肩膀。
“所以是哪里不一樣呢?難道我就比不上那個男人嗎?”他的聲音很輕,如琴般的嗓音撓過耳際,帶著呼出的熱氣,讓人忍不住臉紅,卻又感覺危險。
饒是蒲梓伶性格再怎么冷靜自持,此刻也忍不住恍惚了下,這人……突然從傻白甜走向邪魅風,讓她一時有點難接受。
這也讓她不禁懷疑,到底是他本來就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還是傻白甜只是一層偽裝?
他靠得太近,讓她忍不住抬手抵在他的胸上,不讓兩個人太過靠近,可是沒什么用,明明看起來瘦弱的手臂卻有著出乎意料之外的力道,將她緊摟在他的身前,讓她無法掙脫。
對一個人印象的改變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直到剛剛,她對于歐陽霄的印象就是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傻書生,可現在她卻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個披著傻白甜外皮的腹黑男。
蒲梓伶被他摟得死緊,忽然間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她用力的推著他,“歐子川,快點放開我!你是不是已經忘記我剛剛跟你說什么了?!我可能有了三老爺的孩子,你……嘔——”
她情緒一激動,那惡心的感覺就再也忍不住,一股酸臭味就這么從嘴里沖了出來。
她吐得很慘,或許是要補齊之前的沒反應,這次的嘔吐一開始就很難 停下來,她吐得胃都空了,卻還是不停的干嘔。但她整個人因為用力過猛,都覺得頭暈目眩的時候,她還是能夠感受到自己不曾被放開,一直被緊緊地摟在一個懷抱中。
蒲梓伶本來已經略有血色的臉又變得蒼白得可怕,她也沒力氣去掙扎了,渾身無力的靠在他身上。
他就像是沒感覺到那些沾到身上的穢物一般,一手緊緊地摟著她,一手輕拍著她的后背替她順著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的動作太容易讓人放松戒備,蒲梓伶靠在他懷里,居然還有開玩笑的心思。
“我都已經這樣臟了,你居然還能對我這么好?”她一語雙關地問著。
歐陽霄輕撫著她,就像是撫著一件最重要的珍寶,那樣的珍惜溫柔,就連眼神里也沒了剛剛質問她的邪氣,半點停頓也沒有的直接回答——“在我心里,你沒變過。”
蒲梓伶勉強的笑了笑卻不答話,怎么可能會沒變過呢?靈魂都換一個了。
歐陽霄沒有多說,只是神色繾綣地望著她,輕撫著她的背,看著她病弱蒼白地依偎在他的懷中,嘴角綻出一抹笑意,好似感覺無盡的滿足。
在國公府的時候,他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婢生子,而她卻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就算一開始她不過是三等丫頭,但也是他不能輕易靠近的。
那段日子里,他只能遠遠的看著她的一顰一笑,留心著她的喜怒哀樂,幸運的話,可以在向老夫人請安時貪婪的多看她幾眼,甚至能夠聽到她喊一聲三少爺好,可更多時候,他甚至不能踏進后院里,只能靠著每次走在
前后院之間的回廊時,祈禱著能夠剛好見她一面。
就算只是錯身而過,那也是他日日夜夜的想望。
后來她出了府,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什么,他卻是早知道理由的,這對他來說是個機會,讓他感到欣喜,即使要放棄這次的科考,即使為了擺脫國公府的桎梏,被從族譜中除名,他仍然是欣喜的。
情之所起,不過是那一夜,他最狼狽的時候,她給的一件衣裳和一塊餅子而已。
蒲梓伶平靜了一陣,接著又開始干嘔,直到連胃里的酸水都嘔出來幾次,虛脫的都快走不動路了,惡心感才終于完全停止,而兩個人渾身的臭味讓她無法忍耐。
她輕扯了他的衣袖,“扶、扶我進去……然后幫我打盆水……我稍微擦擦。”
激烈的嘔吐后,她的聲音沙啞又虛弱。
歐陽霄知道她愛潔,渾身弄成這臟污的樣子,肯定不只想略微擦擦身子而已,也沒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攔腰把她抱了起來就往屋子里走。
蒲梓伶驚呼了聲,身體有些僵硬,雖說他的腳步目前看起來還滿穩的,但是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就突然沒力把她摔到地上去?
可顯然歐陽霄的力氣是真的比她想象中還要大,就這么把她抱進房間里,依然臉不紅氣不喘,腳步都沒踉蹌半下。
將人放下后不到一會兒,他馬上又提了一桶熱水和冷水進來,然后倒在房間里頭的澡桶中兌好。
“好了,可以洗了!
蒲梓伶看著還冒著微微熱氣的溫水,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跳進水里好好洗一洗,忍不住瞪了還杵在旁邊的歐陽霄一眼,“那你怎么還不出去?”
“我要出去了,你該怎么才好?”歐陽霄像是在看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眼里的溫柔寵溺像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那快要膩死人的溫柔配著那輕柔的嗓音,會讓人有種以為被他真心寵愛著的錯覺。
他說著,脫下外袍,扔在一邊。
什么叫做怎么才好?難道她已經成了生活無法自理的人了嗎?不過就是洗個澡而已,哪是什么難事?
等等,明明是她的房間她要洗澡,為什么是他脫衣服?!
蒲梓伶搗住了眼,手指縫卻大得很沒說服力,氣虛的嚷著,“你……你脫什么衣服?!歐子川,你、你要是想做什么的話,我……我就……”
她嗓子還沒好,力氣也不足,明明是該義正詞嚴的質問,卻大概只比小貓喵喵大一絲聲量,然后緊接著就看他往前走兩步,一下子就單膝跪在她的面前。
如果不是她渾身無力,只怕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蒲梓伶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那案板上的魚肉,除了乖乖讓人擺弄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了。
這男人騙她騙得好苦!怎么以前就沒看出他是這種危險人物呢?!
他捧著她的腳,輕柔的褪下她的鞋子,也不管她使勁的想蹬腿踹他,反而柔聲說著,“這鞋子剛剛都踩到你吐出來的東西了,我等等就拿去洗,放心,這上頭的繡花我會仔細的,肯定不會壞了圖案。”
蒲梓伶愣了,看著這個男人就這么單膝跪在地上,溫柔的褪去她的鞋襪,甚至褪下來的鞋子也沒因為臟了就亂扔在一邊,而是仔細地放好,像是捧著什么珍寶一樣,心里頭突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忽然發現自己似乎看不懂眼前這個男人了。
乍看是個只會讀書的傻瓜,傻白甜的性子讓人放不下,今天卻發現他有邪氣的一面,又霸道又溫柔,甚至能像現在這樣,低下頭、彎下膝,為她脫下沾染了穢物的鞋,又細心的叮囑。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她看著他發楞,對于自己剛剛誤會了他的舉動而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視線。
兩人沉默不語,可是偶爾眼神交錯中,饒是蒲梓伶粗神經,也在他柔情似水的眼眸中慢慢地羞紅了臉。
心跳逐漸加快,曖昧慢慢升溫,若是有一種味道叫做愛情來了,那么她想,大概就是這帶著他呼吸的溫熱氣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