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這也是沒法子了才找上了蒲梓伶他們,昨兒個他吩咐了協助搜山的人把嘴給閉牢了,不能亂說話,可這世間就算是死人都不能完全的保守秘密,更何況是好幾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以至于昨兒個里正還沒回去,族里長輩就已經都在里正家等著了,里正好不容易才要打發了人走,卻又聽到女兒燒得不省人事了,正要送人去看大夫,他家那個壞事娘兒們就哭喊著該不會是染上疫癥了,一語既出加上剛剛發現的那死人坑,幾個長輩可比他還有見識,馬上就知道了些什么,結果第二日一大早起來,這出了疫癥的事情就已傳得五里八鄉都知道了。
這也就罷了,一大早他緊趕慢趕的想把女兒送進城里去看大夫,卻發現城門封了不說,鎮子外頭也有官兵守著,還是他塞了銀兩問才知道這是縣太爺最新下的令,說是只許出不許進了。
里正當場就懵了,幾乎是發楞著回村子里,這消息肯定是蓋不住的,每日進鎮上還是去縣城的又不只有他一人,他剛回了村子不久,村子里就因為這消息鬧起來了。
最后大家都說,住在風口崖的那一對秀才夫妻像是跟捕頭和縣太爺都有交情,肯定知道些什么,這才拱著他一起過來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突然封了城鎮,難不成是真的打算把他們這些不住在城里的百姓給放棄了?!
趙耀庭正想要跳起來反駁,他爹才不可能干這樣沒良心的事,卻讓羅百子給捂住了嘴,人也被壓著,不讓他出去說話。
蒲梓伶皺著眉,沒想到事情惡化得這么快,他們才剛接到了消息,縣令就已經封城鎮許出不許進了。
歐陽霄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一屋子的人全都看著他,就等著他說些什么,蒲梓伶也是,只是她倒是怕他一開口反而刺激了這些本來就已經惶惶不安的民眾。
“那些尸體已經運走了,你們怕什么?”歐陽霄對生死本來就不甚看重,看著這一群人為了根本就還沒有影的事情倉皇至此,是滿心的無法理解。
里正被他這么直白的問話給一噎,他說得像他們一群人沒見識似的,全都是大驚小怪。
“這……歐秀才,這疫癥有點年紀的都知曉,那嚴重起來,一村子里的人恐怕都沒留幾個活口,更別說昨兒個才瞧見了那一坑的尸體,這讓咱們怎么能夠不慌?
再說了,要是不嚴重,縣太爺怎么今兒個就下了一個許出不許進的官令,咱們這些鄉下人要是沒弄個清楚,這顆心就這樣吊著,還怎么過日子?”
歐陽霄對于里正說的這一番話可說是嗤之以鼻,難道就因為一個到目前為止還沒個蹤影的疫癥,這些人就連
飯都吃不了了?!
只是他還沒說話,手就讓一雙軟嫩的手掌給輕壓著,他渾身一僵,不敢看站在他身邊的人,只怕這是夢。
她不是說以后要各自生活了嗎?不是已經厭惡他這樣卑鄙無恥的人了嗎?為什么還會輕握著他的手?
如果這是夢的話,那他希望這樣的夢能夠再更長一點。
蒲梓伶不知道自己只是輕握住他的手就能夠讓他激動成這樣,她只是想要在他說出任何把里正刺激得發怒的話之前,先讓他安靜下來。
歐陽霄有些試探的反握住了她的手,她抿抿唇不去在意,那個男人就果斷的打蛇隨棍上,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再也不撤手。
在大事之前,她還是先把兩個人的恩怨放一邊吧!
“這事情我們也是剛聽說,只是您也先別急,畢竟這疫癥您也知道,若是發作也不會如此快,我知道您擔心您家的姑娘是染了疫癥,可是都好幾日了,除了她也沒有其他人跟著發病不是嗎?再說您也見了昨日山里那樣子,如果一個姑娘家不小心看了,被嚇出病來也是正常的,還是尋個大夫開幾副安神湯藥可能會好些。
“至于鎖了城鎮的事,那些尸首都被運到縣衙了,目前鎖了城鎮,說不定對咱們反倒比較好,先把村民都勸回去吧!若是我們得了新的消息,肯定會再通知您的,您說如何?”蒲梓伶畢竟也是在職場打滾過的,這一番話說得幾乎沒有漏洞,總而言之就是希望里正先讓人散了,至于后續那則是再說。
畢竟現在他們知道的消息并沒有多多少,她也不敢隨便打包票,也只能半哄著,要不然她這屋子里還有一個縣令家的人,若真出了事,她可擔不起。
里正想想也是這個理,要真是什么容易死人的疫癥,他家閨女都病了好些天了,家里也該有一兩個人跟著病了才是,可如今也沒半個人有征兆,說不定還真像秀才娘子說的,閨女是被嚇病了……
他想了想,最后也決定先把人都給勸回去,但也不忘留人看看城里和鎮子上到底是準備怎么做。
好不容易勸退了一群人,蒲梓伶也不期待歐陽霄說話了,直接跟羅百子挑明了說:“現在別的不說,這事情肯定是壓不住的,我就是看看那些尸體,希望能夠找出可能的線索!彼樕兀拔覀兛偛荒芤詾橹灰蛔屇切┻\尸體的人再進出,就可以當成沒事!
那些人帶著因病身亡的死者尸體不知道從哪里來,也不知道是往哪里去,他們剛好攔了這一次,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這世界上沒有那么多的好運氣。
羅百子自里正把人帶走后,就放開了趙耀庭,聽到蒲梓伶的話他心里是有些動搖,可這有關性命的大事……
即使這個秀才娘子說得似乎很有道理,但是他還是沒辦法完全相信。
蒲梓伶抿緊了唇,她知道要說服羅百子并不容易,可是如果連一個捕快都無法說服,那又該怎么說服縣太爺,甚至是真正有權力能夠攔阻這些事的人?
“伶兒,你是真想要看那些尸體?”歐陽霄靜靜打量她一會,終于開口道。
“嗯!逼谚髁纥c點頭,可也不覺得他能夠有什么辦法。
畢竟一個秀才而已,如今也不是國公府的少爺了,沒有官階沒有背景,想要讓一個縣令聽他的話……怎么可能。
“那我們走吧。”歐陽霄輕輕一笑,語氣就像是找她一起去后山看看一樣的輕松。
“走去哪?不是說不能進城了?”蒲梓伶其實不想在兩人已經鬧翻之后還要這樣故作無事的說話,可偏偏事情緊急,讓她不得不把握任何一絲機會。
歐陽霄打斷了她的話,“只要你想要,我就會幫你辦到!彼难凵駶M是討好,像是等待夸獎的小動物。
“可是……”她對于他期待的眼神視若無睹,還是有些猶豫。
“沒有可是,你就等著看吧!”歐陽霄心中有些失落,但臉上還是笑著,自信地夸下了海口。
他們談好了,卻忽略了還在一邊的羅百子和趙耀庭。
趙耀庭對于能不能去看尸體這件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他現在只想知道他爹是不是真的做出那種沒人性的事情,真的要把得了病的人都擺在一起自生自滅,甚至還封了城鎮。
羅百子則是知道歐陽霄可不只是一個秀才而已,看著他淺笑著帶著蒲梓伶往外走,邊上還跟著一個看起來就是準備找麻煩的捕頭,他只覺得腦子都疼了。
可就算覺得麻煩,他還是得追上去,要不真要讓這些人鬧出什么大麻煩,他就更倒霉了。
“欸,等等我啊趙頭——”
趙瑞芳板著一張臉坐在廳堂里,聽到守門的衙役拍門,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頭疼了起來。
打從昨晚么兒讓人帶回來那驚天的消息后,他就沒能扎實的闔上眼好好的休息。
一坑的尸體,加上之前發現的那些,還有推測是疫癥的可能性,都讓他不敢大意,連忙讓仵作連夜驗尸外,也請了一些老大夫去看看,看是不是能看出到底是否有疫癥的可能。
雖然沒有其他具體的癥狀,又是腐爛的尸體,但這些老大夫們也是經驗豐富了,即使不能確定到底是什么原
因而成的,但是外邪入體卻是不會錯的,跟仵作那里驗證出來的也吻合。
大半夜的確定了這個消息,他就提筆寫了一封信,加上自己的官印,讓人連夜送信至玄清府,還有聯絡周邊幾個縣城。
這樣的事情壓不下去,也不可能壓下去,若是不及早防范,只怕還得鬧出大禍來。
結果一大清早的,玄清府那里不只來了人,甚至連安王世子也跟著來了,說是要瞧瞧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說的那般嚴重。
他一早就帶著來人看過那一屋子的尸體,還一個個問過那些老大夫和仵作們,到了下午才以為終于能夠休息一會兒,誰知道尸房那里又鬧出了事情來,讓守門的衙役把門敲得震天響。
“行了行了,這種敲門法,死人都要讓你敲醒了!”趙瑞芳一臉疲憊,隨手理了理皸巴巴的官服,沒好氣地把人叫進來,“出了什么事?”
“有人拿了鎮輔司的腰牌上門,說是要查案!”那衙役抖著聲音道。
混官場的誰不知道這幾年赫赫有名的鎮輔司,鎮輔司的人神出鬼沒,可是大家都知道要是讓鎮輔司的人找上門來,那就是要有麻煩上門了。
趙瑞芳一聽這話,也忍不住腿軟,他苦笑想著,這前陣子才見了一面腰牌,現在又來一個,他都甘于當個小縣令到致仕了,就不能夠留給他一點清靜嗎?
原本聽說鎮輔司監察天下百官他還不信,但疫病的事情他也才剛有點頭緒,這鎮輔司的人就找上門來了,看來所謂的“監察百官”還真不是開玩笑的。
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人都來了,他難道還能夠躲著不成?
拍了拍官服,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些,他整了整臉色,然后跨步而出。
“走吧!”
說不定過了今日,他這烏紗帽就得摘下來了。
蒲梓伶看到歐陽霄拿出一塊腰牌的時候,還不懂這有什么用,直到他們兩個被迎進府衙,縣太爺居然還對著他們彎腰行禮,她才明白這腰牌的不簡單,對于他的身分,忍不住又抱了一個大大的疑惑。
一個國公府的婢生子,又只有秀才的功名,卻能憑一面腰牌讓縣令折腰?
這其中要是沒什么鬼她是不會信的。
她睨了他一眼,然后在他轉過頭來時錯開了視線,表面上風平浪靜,其實內心卻是咬著牙,只等著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一了,就好好拷問他。
兩個人同居這么久了,卻發現他的秘密一個接一個。
她倒是很想知道,這男人身上到底什么是真實的,什么又是虛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