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穆維哲出院了。
本來黃綺竹不讓想他這么早出院的,但連著幾件怪事發(fā)生,使得她不得不心生警戒,最后決定趁早帶他回家——
某夜,先是個身穿白袍、自稱是醫(yī)生的人進入病房,拿出針筒說要替穆維哲打一劑降腦壓的藥,卻在碰上正好來巡房的住院醫(yī)生時,倉皇逃走。
再來,又是一個生面孔的護士,趁著她外出辦事時,端著水杯和藥進來要穆維哲服藥。
也幸好他這幾日纏她纏得緊,她不在,他便堅決不肯服藥。而他體型高大,那名「護士」也沒辦法對他怎樣,最后只得留下藥離去。
黃綺竹回來后聽說這件事,不敢貿(mào)然就讓他吃藥,于是跑去問護理站,卻沒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這時,她才對表哥所說、關(guān)于有人企圖謀害穆維哲一事,有了真實感。
所幸這幾天李容蕓都沒來醫(yī)院,也未試圖和她聯(lián)絡(luò),正好令她松了一大口氣。
「來,這是你的房間!沟搅怂液,她替他推開房門。
他的腳傷未癒,行動不便,必須拄著拐杖,因此所有事情仍是她張羅。
好在替他工作了半年多,這家她比他還熟,不至于手忙腳亂。
穆維哲打量著自己的房間,「我對這里有些印象!谷缓,他轉(zhuǎn)頭望向另一旁的門,「那里是書房?」
「嗯,對。」她走過去打開書房的門,卻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道:「你的書房以前可是『精彩』得很,我都懷疑你怎么在里面工作的呢?」
「想必是很亂吧?」他發(fā)現(xiàn),她雖然長得不算漂亮,但是笑起來,有種獨特的韻味。
特別是她右頰有顆淺淺的小酒渦,很可愛。
「看來你還挺了解自己嘛!」她頰畔那小小的酒渦陷得更深了。「我那時花了快一個星期,才整理出一點樣子呢!」
他走進書房,看著那整整兩面墻的書柜,上頭擺滿各式各樣的書籍,怕是上千本跑不掉。
正對書房門口的那面墻有扇大窗戶,由于房子位于山腰,透過窗外瞧出去,便可見遠處蒼翠的青山。
他是不知道先前這書房究竟亂成什么模樣,不過現(xiàn)在這個空間,給他一種莫名的心安感。
他請的這位小管家確實很能干。
「那……你先四處瞧瞧,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我下樓去準備午餐。」
「嗯!鼓戮S哲應(yīng)了聲,他也確實想要暫時獨處一下。
他走到書桌前,看著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文件,隨手拿起一份翻了翻,放回去的同時,卻見到一張壓在玻璃墊下的紙。
那張紙上簡單畫了他書房的擺設(shè),并在書柜上各層標了編號,下頭則寫明哪類的書放在哪區(qū)。娟秀的字跡,想來是出自他的小管家之手。
他的視線往下移,發(fā)現(xiàn)書桌抽屜的各層也貼著標簽,標示著每個抽屜中所放的物品。
他環(huán)顧四處,打量這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間,然后,似乎有某個畫面自腦海中掠過——同樣是這個房間,書籍、衣服、文件卻丟落一地,還有許多網(wǎng)路書店的郵寄紙箱及書局的紙袋散在各處……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記起這書房過去的樣貌。
那么其他的記憶呢?
穆維哲若有所思的在書桌前坐了下來,再次翻開那些擱置在桌上的文件。
「午餐準備好嘍!」伴隨著敲門聲而來的,是道輕快的聲音。
他抬頭,見到黃綺竹端著一只托盤走了進來。
「別太期待,你剛手術(shù)完,我不敢弄刺激性的食物,所以只有很簡單的清粥小菜而已。」她一面說,一面將一碗白粥與幾碟小菜放在書桌上。
「你的份呢?」他注意到她只盛了一碗粥。
「我?我無所謂呀,不吃也沒差!挂郧八ぷ髅β,幾乎都沒時間吃午餐,久而久之也就養(yǎng)成不吃的習(xí)慣,只有前些日子在醫(yī)院時,偶爾會陪著他吃一點。
聞言,他皺了下眉,「你再去盛一碗粥上來。」
「好,等我一下!挂詾樗臃萘刻伲怨缘南聵,另外盛一碗上來。
「坐下陪我吃吧!顾谒松狭硪煌氚字鄷r說道,并把湯匙遞給她,自己則使用筷子。
黃綺竹這才明白他的用意,心湖因他的體貼隱隱蕩起一陣漣漪。
她沒說什么,拉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陪著他吃午餐。
「這不是普通的白粥?」嘗了一口,他便喝出味道來。
表面上,這粥與一般的白粥無異,入口卻別有一番鮮美,但倒也不似一般高湯的濃醇或調(diào)味料的單調(diào),而是略帶著清鮮的滋味。
「你喝出來了啊?」她縮了縮肩膀,倒有幾分心虛。「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歡吃魚,但聽人家說手術(shù)后吃魚對身體復(fù)原很有幫助,所以我熬了鍋魚湯,然后再用魚湯煮粥!顾涤U了他一眼,「魚的味道很重嗎?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再去下個面給你吃?」
「不用了,其實喝不太出來,我只是好奇!鼓戮S哲淡淡的道。
他確實不那么愛吃魚沒錯,但是也沒到厭惡的地步,她會知道,究竟是他曾說過?抑或她自己發(fā)現(xiàn)的……
意識到自己竟為這種瑣事費了心神,他心中微微一凜。
不對,他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得操心,現(xiàn)在該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
「吃飯時間不準想公事!」
眼前的文件突然被抽走,穆維哲仰首便對上她不悅的神情。
「難道我煮的東西,有難吃到讓你得配著公事才咽得下嗎?」她氣鼓鼓的瞪著他。
穆維哲瞧著她生氣的樣子,一時失了神,感覺那在他記憶中總是只有個淺淺影子的管家女孩,形象突然鮮明了起來。
這幾天的相處,他發(fā)現(xiàn)她膽子其實不大,又很容易緊張,被他逗兩下就像只不知所措的無辜小白兔,害怕卻又不敢跑。
可一旦事關(guān)他的健康或安危,她就像變了個人,不但有勇氣教訓(xùn)他,還會搶他的東西。
她真的很關(guān)心他呢!
意識到這點,穆維哲的心情莫名感到愉悅。
「別說什么那些公事很重要你非現(xiàn)在看不可之類的話!顾龥]注意到他異樣的眼神,仍逕自嘮叨著,「整天都在看,多傷眼呀?」
穆維哲的筷子頓了頓,心念一動,狀似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要不然以后你念給我聽好了!
「念什么?」她一臉呆愣,「你不會是在說你那些文件吧?那很多都是你公司的機密,怎么可以讓我看?」
「難道你當初在幫我清書房時沒見過?」
她搖搖頭,「我主要只幫你整理書柜而已,公司相關(guān)的東西我都放在一起,至于內(nèi)容是什么,我就沒看了!
「無妨,我信任你,吃完飯你就念給我聽聽吧!
她想不出有什么拒絕的理由,而現(xiàn)在的她,也確實該時時待在他身邊!膏蕖呛冒!」
涼爽的春日午后,東風(fēng)路經(jīng)開啟的窗欞,再離去時已染上濃濃的書墨香,隱約還混雜著悅耳如風(fēng)鈴般的輕音。
穆維哲閉上眼,聽著一串字正腔圓的英文自紅嫩的小嘴中吐出,腦中一面消化那些資訊的同時,也想著她的來歷。
她難道都沒想過,一個單純替人打掃家里兼煮飯的小管家,能夠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是件很奇怪的事嗎?怎么竟從沒想過要隱瞞?
又或者,這對她來說太理所當然,以至于她從未察覺不對勁?
在他心思飄得老遠之際,那清脆的嗓音突然中斷了。
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黃綺竹正一臉狐疑的瞪著他請她念的文件。
「怎么了嗎?」他開口。
「呃……」她遲疑了一下,神情明顯猶豫,最后道:「沒、沒什么,應(yīng)該是我太敏感了!
他迅速回想先前她念的內(nèi)容,在腦中稍微組織了一下!刚f說看,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真的沒什么啦。」她咬咬唇,「我只是覺得……這個帳有點怪怪的。」
其實,她幾乎可以肯定其中一定有問題,但她現(xiàn)在不過是個平凡普通的管家,若說的太多,怕他會對自己起疑——可不說嘛,她又擔(dān)心有人背著他在公司里做手腳……
「我瞧瞧。」
她將報表遞給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你看,我發(fā)現(xiàn)公司連續(xù)兩年都支付為數(shù)不小的金額給這間博允企業(yè)。我對你們公司不了解,也不知道這間博允企業(yè)是做什么的,但是無論它是什么公司,突然多出來這么大筆的帳款真的是很奇怪的事。而且,你們公司仍跟過去其他有往來的企業(yè)繼續(xù)合作,只是支出數(shù)目減少了,以填補到對這間博允公司的款項上頭……」
「你懷疑有人做假帳?」她說得很含蓄,但他還是一下就聽出來了。
「啊,這方面的事我不是很懂,不過是單純覺得奇怪而已!裹S綺竹連忙道,企圖亡羊補牢。
能夠引起他注意,她的目的就算達到了,可不想讓他發(fā)現(xiàn)她其實懂得很多。
可惜她并不曉得,事實上,她早在他面前露了馬腳。
「沒關(guān)系,等我大致把情況弄明白,會再找公司里的相關(guān)人員問問!顾袂檎J真而專注。
黃綺竹以為他在為公事煩憂,殊不知他也在思考她的身分問題。
「這事不急,反正一時半刻也不可能弄清楚的,還是等你傷好了再說吧!」她勸著。這事不知和他的意外有沒有關(guān)系,她希望能拖則拖。
這幾日,表哥與她以「尚須休養(yǎng)」為由,不讓公司里的人與穆維哲碰頭,在還未查明真兇是誰之前,他們不愿冒任何風(fēng)險。
「嗯!怪浪f得有理,他倒也沒反對。
她松了口氣,綻開笑顏!改俏依^續(xù)往下念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