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臉。小小手。圓圓眸。圓圓腮。
歌盡月寂花詠夜。你叫什么名字?
余皂秋!余皂秋!我有小名喔……她們都喚我……
“小夜兒,你口風也太緊了吧,原來都跟人家這么熟了,卻半句不提,害姊姊我成天想著替你物色好貨,就怕你搶太慢,搶不到手!被乩壬希桥魦舌,半鬧半責怪!澳呛,你自個兒都看上眼,既然如此,擇期不如撞日,趁南浦散人還留在咱們‘飛霞樓’這兩日,你和那位余小爺的事抓緊辦吧!明兒個如何?交給樓中姊妹們發落,有咱們替小夜兒護航,包準你和余小爺的頭一回共修順順當當、舒舒泰泰。”
午后鬧過一場后,幾名婢子忙著收拾小雅閣,睡去的蕊姑娘則被送回另一邊的廂房,此時,南浦散人正在替她把脈,霜姨與樓中兩位懂醫的金釵亦跟在一旁。
花詠夜甫從那處廂房走出,便被大金釵逮個正著。
今兒個蕊姑娘發病,余皂秋露那么一手,大伙兒見她跟余皂秋在一塊兒,就以為往后真要在一起“混”。
聽大金釵這么說,花詠夜氣一窒,差點翻白眼。
“我才十四耶!還是根小嫩苗好不好?”有需要這么急嗎?
聞言,大金釵嘿嘿笑!澳阒辉谝庾詡兒年歲還輕,可沒不認那位余小爺,瞧來,咱家小夜兒對男人終于有點意思了。”略頓,柔荑摸了花詠夜的嫩頰一把,雙眸瞇成彎彎兩道!霸僬f啦,你雖十四,懂的事可多了呀!今兒個不是還躲在天臺上看過一場?老五說,她跟司馬少俠共修時,瞄到你跟男人在蒲草簾后呢,原來那男人是余小爺……咦?夜兒,你臉紅了呢!難得啊難得!”
“我、我這是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白里透紅!”花詠夜胡亂嚷嚷,一過回廊轉角,步伐不禁一頓。
離她們不出五步之距的廊邊,整排鏤花刻紋的遮陽板子全數收高,少了板子遮蔽,夜空清清,一彎銀勾懸于天際,寒星數點,玄衣少年正如老僧入定般杵在那兒。
“余皂秋!”見到他,內心歡喜,花詠夜喚聲清亮,隨即又想,他站在這兒,莫不是把她和大金釵的對話全聽進去了?若聽了,又懂多少?雙頰莫名麻癢,她下意識抬手抓了抓。啊,摸起來還真熱呼呼!
精瘦身軀微乎其微一震,他俊龐略側,仍杵在原地。
余皂秋!
余皂秋!
歌盡月寂花詠夜……你叫什么名字?我有小名喔……
“哎呀,余小爺專程候在這兒嗎?好個月下談心,那好那好,先談心后交身,心有靈犀才好水ru交融。男女共修是大業,是得好好詳劃。”大金釵笑得花枝亂顫,用肘暖暖昧昧地頂著花詠夜。“去吧,姊姊我好識相,不會耽誤咱們小夜兒的良辰,擾了你和余小爺欣賞美景!闭f罷,柳腰一擺,風情萬種朝另一頭走掉。
簡直有口難辯。
是說,她也不是真心想辯啦!
花詠夜撓撓臉,抓抓耳,再挲挲頸子,一連串的小動作。
深吸口氣,她咧嘴笑,大跨幾步擠到余皂秋身旁。
回廊上的一列燈籠透出鵝黃小火光,淡淡落在她臉上,也淡淡勾勒著他的五官輪廓。他的目光定在某點,沒有瞧她。
山不來就我,只好我就山。她腦袋瓜挪啊挪,直接把臉挪進他視線之內,與他四目相接。
“余皂秋,南浦老前輩答應霜姨了,要在這兒多盤桓幾日,除點撥咱們功夫和加強劍陣防御外,還會傳授大伙兒一套適合女子的輕靈劍法。你師尊還說,往后‘飛霞樓’試練劍陣,可以讓你闖闖,要能擋得住你兩刻鐘的狠攻,這劍陣便足夠應付一流的江湖高手。”
圓圓眸。圓圓腮。
余皂秋抿唇無語,視線被她截住,他面無表情由著她看,也看著她。
花詠夜晃晃腦袋瓜,一只秀荑爬啊爬,像是不經意,又仿佛挺故意地爬上他手背,然后自然而然地握住。
握住了,她便笑開,想藏住靦腆,粉粉腮畔倒泄漏了些心緒。
小小臉。小小手。他由著她親近。
“余皂秋,如此看來,你跟咱們‘飛霞樓’可要牽牽扯扯,斷也難斷了。”
她唇角笑深,眸光燦幻。
“偷偷告訴你,我心里很歡喜喔!因為我挺喜歡你,你很怪、很靜、很妙、很奇……也挺好的,我頭一遭這么喜歡一個男孩子,你別跟旁人說,你……你也不要笑話我!
她難得羞赧地垂下細頸,握他的手,深深地調息再調息。
好半晌過去,她螓首一點,終子又道:“所以,就是你了。我決定好了。唔……但不必急在一時的,我可以和你慢慢磨。余皂秋,我懂很多事喔,那些都是你不懂的,你信我,跟著我,我會慢慢教你,你聽我話,我就待你好!边B命都能賭上的那種好。
她毫不期望少年會有回應,所以面對他的沉默,她仍是笑,心情頗好。
“余皂秋,我們花家有四個姊妹,我行三,大姊和二姊近日去接一批胡商運來的香藥,往后你會跟她們見面的。小妹住在“浪萍水榭”,有機會我帶你去那邊玩,那兒很美、很好玩的……”略頓了頓,她拇指輕挲著他的手,那是個親匿、又帶著點依賴的小動作,她下意識摩挲著,好一會兒才拾話語。
“余皂秋,我想要變得很強……不對,是我可以變得很強!陛p聲一笑!拔野,從小在這兒生長,該懂的事懂得,不該懂的事也懂了。女子活在這世上總是辛苦了些,‘飛霞樓’以女為尊,自我懂事之后,受‘飛霞樓’救助過的女子不知幾百人,我喜歡看她們快快活活地過日子,誰欺負咱們,我就打回去,要對方好看,誰誠心待咱們好,我就跟對方肝膽相照,回報人家雙倍!
然后,她也沉靜了。
天上一彎月,底下的江面亦映著彎彎一抹月牙兒,忽近忽遠處,嘎嘎鴉鳴。秋月夜明明這般凄清,在花詠夜眼里卻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內心的話全都說出后,她暖暖心窩一片平靜。
“余皂秋……”喚聲低柔!爸x謝你。”謝他很多、很多事。她無法說明,那是一種感覺,覺得他出現了,來到她的面前,讓她打從心里歡愉。
“哎呀,反正就是這樣啦”
臉熱,這滋味她尚在適應中,剛欲放開他的手,五指反被扣住,不讓她撤。
“余皂秋?”
這一方,他略略舉起抓握她柔荑不放的手,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微皺眉峰,似乎自己也不懂為什么要握她的小手。
花詠夜不禁噗哧笑出。
眼前這位被稱作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啊,這般傻里傻氣、愣頭愣腦,不好好調教怎么成?
這“重責大任”,她接下了!
三年后
一聲寒鴉啼,十里落葉黃。
盡管現下情勢緊迫,前路茫茫,后有追兵,入林后聽到那聲乍響的鴉啼,花詠夜的唇角仍不由得一勾,記起常一身鴉黑的黝俊少年。
噢,不對,他早就不是少年。
上次見到他時是兩個月前之事,他不僅變得更高,雙肩更寬,胸膛也厚實得可以,臂膀和腰腹肌塊全硬邦邦,身形顯得瘦長,卻精勁有力。反觀她,四肢雖修長,個兒卻仍嬌嬌小小,看來是沒什么往上長的本事了,不過她還是有足可說嘴之處,個兒雖不高,胸脯倒長得出色,圓圓鼓鼓的,將來與他共修時,他應該會喜歡……啊啊。‖F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蕊姊,這么下去不是辦法,你先走,我去引開那些人!”
“三姑娘,別去!”根本來不及阻止。
花詠夜調頭往回跑,見林中有黑影朝她這邊奔來,她不避開,反倒射出六枚美蓉金針,邊揚聲大罵:“臭家伙!來領死嗎?”
金針準頭無失,幾聲哀叫頓時響起。
她聽到連聲詛咒,樂得哈哈大笑。
但,人不能太得意,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
待她察覺到暗器飛來時,欲避已不易,她往后下腰,硬是急使了一記鐵板橋,那柄小刀仍直直射入左肩胛。
痛!混、混帳!
悶哼一聲,她不敢停留,忙選了另一個方向拔腿疾奔,試圖引開那些人。
跑跑跑,腦中無法多想,就是盡全速奔馳。
不能被逮到,但又要拿自己當餌,釣著對方,跑到最后,她耳中似乎僅剩下雙足踩過厚厚黃葉上的聲響,沙沙,逤逤,刷刷……
“!”眼前一花,不知被什么東西絆倒,她整個兒往前栽。
喘息,再喘息,停下來才覺得左肩疼痛如火燒,刀刃整個沒進血肉內,那讓她每一下的呼息吐納都帶著痛。
她繃緊下巴,想拔出那柄小刀,又怕刀一出,登時會血流如注。
咬緊牙關,她掙扎地撐起身子。朝她追來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她不想坐以待斃,跑啊、逃啊,不能落入那些人手里。待脫險,她得好好叨念蕊姊姊一頓。頭痛啊頭痛,怎么有這么多事要她操煩?
起身又奔一小段后,她再次撲倒,這次跌得頗重,牙齦和唇瓣全磕出血,前襟更是被左肩傷處的血染得濕漉漉。
她意識未失,卻怎么也使不出氣力。
勉強拖著身子躲在樹干后,高高枯木上停著一只鴉,彎著頸,正用長喙理著黑翅窩,她恍惚看著,又是一笑。
突然,烏鴉嘎嘎叫,拍拍翅膀驚飛,她心下一驚,忙收斂心神,傾耳細聽。
……事情透著邪。
追在她身后的那些腳步聲,霎時間全沒了,林中彌漫著一股詭譎的寂靜。
好半晌過去……
實在太安靜了,靜得教人心慌。
她暗暗吞咽唾沫,用力眨動眸子,然后大著膽子探身察看——
可惡!有人!
來人無聲無息,竟已逼到她眼前!
她蹲坐,那人站立,兩人相距不出半臂,她一探身,僅瞄到對方兩只黑靴,想也未想便出手襲擊。
可惜,好沒用,她的殺招瞬間被擺平,雙腕被牢牢按住。
然,挫敗的叫喊才逸出嬌唇,嘴角隨即翹高了,發怒的表情轉成笑顏。
“余皂秋!”她喚聲滿是驚喜,本能想撲近他,一妄動,痛得她哀哀叫,麗容一下子皺成小籠包子。
按著她雙腕的鐵臂改而摟住她,余皂秋定定盯著她的傷唇,又死死盯著沒入她左肩的刀柄,臉色奇詭,又是青、又是白,烏丸俊目縮湛。
“傷不是……不是很嚴重,我適才疾奔,所以血流得多些,如此而已……”識得他三年,她漸漸摸清他五官神態所顯示出來的心緒,喜怒哀樂他說不出口,但全在他細微的五官變化里,只要用心去看,就能看懂。
“那些人,你把他們全打倒了嗎?我——。 彼淮驒M抱起。
下一瞬,她發覺身子騰飛起來!
周遭景物迅速往后飛掠,她在飛,他抱著她飛,輕身功夫絕妙至顛。
安下心了,終于。
她把自己交付給他,放任疲軟襲上四肢百骸,頭中的幻痛似乎也消止了,她微微笑,合睫,松心松神,反正……隨便他了啦!
這是一間小小的、已無人居住的破敗民家。
屋瓦坍塌了一小角,往那小洞看去,剛好瞧見一輪月,真妙。
雖說破敗,她被放落的地方倒挺潔凈,榻墊透出干稻草的氣味,挺好。
所以說,這兒是他出南浦三川辦事時,常“借住”之所了。
“……事情說起來有點復雜……我跟著楊姑的小船隊送貨到咱們在江北的貨棧,‘飛霞樓’護著女人,也做女人家的生意,咱們底下有間叫‘捻花堂’的大鋪子,專賣胭脂水粉等等之類的小貨,這一年多,我跟著楊姑出去好幾回了……”跟從不言語的他在一塊兒,花詠夜話就多了,似乎成了一種習慣,只要在余皂秋身邊,她便無法克制地說說說。
“蕊姊……嗯,就是當初被楊姑帶回‘飛霞樓’治傷的那位,你那時也見過的,她姓傅,單名蕊。蕊姊養好傷后,一直跟著楊姑做事……”略頓,因男人扶起她的頭,在她頸后墊上軟軟一坨衣物,讓她好躺些。
她對著那張緊繃的俊臉嫣然一笑,接著又道:“……貨還沒送到,船不能隨便停下,蕊姊前晚突然悄悄脫隊,楊姑撥出一小部分的人手尋她去向,我也下船尋她……我們分頭找,然后……然后……余皂秋,你要拔刀了是不?”
闃黑的眼直勾勾望著她,手起手落,迅速封住血脈上三處穴位。
“來吧!”花詠夜銀牙一咬。
他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俐落得教人贊賞,等到刀從血肉中拔離,被“咚”一聲射進木桌后,花詠夜才感覺到痛。
皺眉、扭鼻,她唉唉地嘆氣苦笑。
“還好那群河寇沒在刀上抹毒,要不然更慘。楊姑推敲,蕊姊可能發現那些人的蹤跡,咱們的船不停,她竟自個兒偷偷行動……真是的,才學會四、五套拳腳功夫就想殺過去,這傻姊姊,也不先找大伙兒商量……咦?”她喃喃說話的同時,男人手沒停過,一手輕按住她的傷處,另一手找到她腰帶上的扣環,迅速解開。
她的襟口松了,他順勢撥開,里邊的雪白中衣被血染紅,觸目驚心,他拉掉她系在腋下的小結,小心翼翼掀開那層衣布。
“余、余皂秋,我沒穿肚兜,那個……不太好穿……”但她的胸脯仍有遮掩,用的是上好的絲綢長布,不松不緊地裹了幾圈。
心跳怦怦響,男人幫女人輕解羅衫,這場景她看到懶得看,換自個兒上場,果然不同凡響,所以啊,心很重要,因為是喜歡的人,當他親近過來時,悸動便一波接連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