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的帝都飯店大廳,不若上午開幕式時熱鬧喧囂,燈光輝煌。
因明天才是飯店正式對外營業日,此刻大廳僅剩數名警衛,飯店內也只有幾名干部留守,寬敞碩大的一樓大廳格外靜謐,幾盞小燈映照,顯得幽幽朦朦。
一道高?身影,佇立在大廳展覽古物玻璃柜前,低頭專注凝視良久……
頂樓總統套房,俊美的男人開了瓶高級紅酒,倒半杯坐在沙發小酌,邊開啟置于茶幾的筆電,連接飯店各處的監視器,大略瀏覽一下狀況。
當他觀看一樓大廳的監視影像時,忽地一詫。
一樓大廳陳列二十多件他個人收藏的珍貴漢代古物,價值不菲,其中更以那把先借展、確定購買的漢代匕首,索價最高昂,他因此加強飯店大廳的警衛人員及安全系統,明天飯店正式營業后,這批古物將持續展覽擺設一星期才撤離,而這個時候,不應該有人在那。
所以當他看見一道高?人影佇立在某個古物展示柜前,不免驚詫。
他放大觀看半晌,微瞇眼,若有所思。
片刻,他看見另一人影出現,再度訝然。
季曼凝在結束工作后,不禁驅車過來飯店,莫名想再看看那把古匕首,她向警衛表明身分,從側門入內,走到大廳,直接朝展示柜過去,繞過柱子,無預警看見一人影,教她驚詫了下。
這方,嚴焱聽到跫音靠近,抬首,看向來人,微怔。
有些朦朧的光線映照著一抹倩影——大波浪鬈發,襯著一張美麗容顏,黑白相間的絲質套裝,包裹著嬌美豐盈的身材。
她踩著三吋細跟高跟鞋,步伐優雅從容地朝他靠近。
當她來到他眼前,兩人僅相距三、四步距離,他視線不由得緊鎖著她的麗容,與她一雙美麗黑眸,直直對視。
白天雖已見過她的容貌,但換了裝扮的她,感覺又像另一人,卻都令他在乍見她當下,心頭一動。
“嚴先生,你怎么會在這里?”季曼凝走近他,疑問。
一般人自是不可能任意進出尚未正式營業的飯店,但他是總裁的侄子,只要亮出身分,相信不會有人攔阻。
“你又為什么這時間過來這里?”嚴焱一雙黑眸凝著她,反問。
“我是……”季曼凝支吾了下,被他一雙深眸注視,她心口又泛上一抹異樣感受。
她微偏首,望一眼他身前的展示玻璃柜。
“想再看這把古匕首?”嚴焱不免意外她跟他目的相同。
上午看過它的實體,他莫名劇烈頭痛而昏厥,昏迷中作了過去常作的古代怪夢,醒來后再度涌起買下它的念頭,卻因幾句話跟嚴世爵鬧得不歡而散。
他悻悻然離開飯店,返回位于費城的建筑師事務所,卻無心工作,一直惦記這把古匕首,他竟又從費城驅車兩小時來到飯店,忍不住盯著這玻璃柜內的匕首好半晌。
他沒再引起頭痛,但仍難以壓下想親手觸摸、捉握匕首的強烈渴望。
過去,除了對設計建筑投入,他對人事物都顯淡漠,如今竟對一把漢代古匕首有如此深的執念,一再出現異常行徑,他無從理解,卻不禁順從內心想望而為。
“你能拿到鑰匙吧?把玻璃柜打開!眹漓蛯λ蟮。
“欸?”季曼凝因他的要求,一詫。
“當然不行。”突地,一道聲音竄入。
兩人同時側首,看見不遠處朝他們而來的人,非常意外。
“總裁怎么在這里?”季曼凝先問道。
“我不是說過,今晚也許會在這頂樓總統套房先住一晚,親自試試這里的舒適度。”嚴世爵先朝季曼凝笑說,接著轉而看向侄子,問:“真的這么喜歡這把匕首?”
前一刻,他透過監視影像,看見嚴焱無比專注凝視古匕首,眼神深濃炙熱。他還不曾瞧過性格別扭、愛裝酷的侄子露出那種神情,令他愈看愈玩味。
之后,他看見季曼凝出現更覺不尋常,隨即搭電梯下樓,跟他們碰面。
“賣給我!眹漓驮俣乳_口。“你可以抬高價格,我不介意!
“呵,我又不缺錢,要是賺你的錢未免可笑。”嚴世爵嗤笑了聲。
“要什么條件,你才肯賣?”嚴焱撇撇嘴,聲音帶惱。
他寧可多花一倍價跟別人談買賣,也好過跟嚴世爵談交易。
“真的這么喜歡這把匕首?”嚴世爵故意又問。
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侄子對一樣東西極度渴望。以前的他,可不曾對什么事物執著。
嚴焱不由得火大,“少啰嗦,開出條件,我要這把匕首!
他有如被嚴世爵捉到弱點似的,氣惱又莫可奈何。他就是莫名執著地想得到這把漢代古匕首。
“那就……給我你的建筑設計圖,替我設計下一間新飯店。只要我滿意,屆時這把匕首可打八折轉賣給你!眹朗谰艄首龀烈髁讼,趁機提出交換條件。
嚴焱一雙深眸不滿地瞠視他,不甘不愿地道:“可以!
然后隨即轉身,大步朝出口離去。
“我以為,總裁對嚴焱建筑師的設計風格看不入眼!膘o默待在一旁的季曼凝,再一次觀看叔侄倆彌漫煙硝味的對話,這時才又開口。
當初,她曾將被譽為“東方高第”的華人新銳建筑師嚴焱,列為設計紐約帝都飯店的建筑師人選,但總裁直接將他排除在外。
“看來你又誤解我了!眹朗谰魯倲偸,面露一抹無奈。
他聰穎靈敏的機要秘書、紅粉知己,總能判讀他的想法,可唯獨關于嚴焱的事,她一再做出錯誤臆測。
“我可是打從心底欣賞那小子在建筑設計方面的才華。阿焱年紀輕輕就在建筑界闖出響亮名號,完全靠的是個人本事,無關其身后的嚴家勢力。
“我雖也有幾分天賦,但不可諱言,我創立的帝都財團王國,能在幾年時間就展現出如今輝煌光景,也是因我坦蕩借助嚴家的威望,善用身為萬明集團二少爺的權勢。不像阿焱,他生性低調,又愛搞孤僻,一直討厭大眾關注他身為萬明集團老總裁長孫的身分。
“他當初研究所畢業,堅持留在美國創業,只身投入建筑設計,刻意隱瞞自己的家世背景,可他沒多久就贏得國際建筑界注目贊賞,甚至還被封為‘東方高第’,他的驚人成就,令我爸、大哥和嚴家人都只能贊嘆。
“三年前,他的身分被媒體挖出,大肆報導,一夕間被東西方更多鎂光燈追逐的他,不堪其擾,因此投入國際志工營,跑去非洲大半年,在落后村落替人免費蓋房子,直到追逐他的狗仔媒體熱潮散了,他才回到美國,繼續當個孤僻的天才建筑師!眹朗谰翩告傅纴,回想起侄子的行徑,不覺莞爾。
“所以,總裁其實希望嚴焱替帝都飯店設計藍圖,但認為他一定會拒絕,才沒列入考慮人選?”聽完嚴世爵一席話,季曼凝對嚴焱多了一分了解,于是換個角度推敲。
“阿焱不愿替我設計飯店藍圖,并非顧忌與我牽扯上,會被再度大肆張揚他是嚴家嫡長孫的身分,而是他單純對我這個人很有意見。
“就因清楚他的個性和想法,我才放棄找他設計紐約飯店,F在,難得有個籌碼,可以跟他談交換條件。我要把預定在芝加哥興建的第二間帝都飯店,掛上嚴焱建筑師的名。”嚴世爵俊唇高揚,非常期待嚴焱的設計。
“那飯店原本不是要委由日本建筑師橋本,承攬內外部設計?”季曼凝訝異他突來的變動。
這件事在兩個月前已做下決定,也早與橋本建筑師簽定合作合約,總裁向來不會對既定決策草率變卦,那是否意味著他無比看重嚴焱的才能,一旦他愿意替帝都飯店設計藍圖,總裁甚至不惜違約。
帝都財團在第一間紐約飯店開幕后,其規劃在全美的幾間連鎖飯店,也將陸續動工。
每間飯店都慎重挑選東西方不同的名建筑師負責設計藍圖,就為讓每間飯店擁有各自特色風貌。
嚴世爵甚至訂下更遠大的目標,兩年后要讓帝都財團旗下的飯店進軍歐洲和亞洲。
“我可沒打算取消與橋本建筑師的合作,不過是希望他接手西雅圖飯店的設計,至于芝加哥飯店,我想走新古典中式風格!眹朗谰粢荒樥J真澄清。
嚴焱擅長將東西方文化巧妙融合運用,創造個性與獨特性。原本,他還頗遺憾第一間飯店沒能委由侄子做設計,但若第二間飯店能掛上嚴焱的名,他也會非常欣慰感動。
“就由你負責跟阿焱做接洽,近日先約個時間,帶他去芝加哥飯店預定地,探勘一下環境,之后再與他詳談細節!眹朗谰魧⑦@重要大事交給她全權負責,若由他出面,叔侄倆肯定難以好好談正事。
“沒問題!奔韭⒖探酉滦虏钍。
她又看上司一眼,回想著什么,紅唇不由得彎起笑意。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嚴世爵狐疑問道。
“我是不清楚嚴焱與你之間的嫌隙,但我現在可以肯定,你不是看他不順眼。相反地,你不僅愛他的才華,也是疼愛他的。只不過,你又喜歡故意戲弄他,似乎惹毛他,你會覺得很高興?”季曼凝說得興味。
先前,她僅略知一點嚴焱建筑師的事,傳言他行事低調,寡言冷酷,但她今日兩度見他與嚴世爵交談情景,他顯然容易惱怒,輕易就暴走,完全不似什么性格淡漠,又內斂拘謹的男人。
或者說,嚴焱在面對嚴世爵時,才會表現出截然不同的一面?
聞言,嚴世爵哈哈大笑!澳阃耆f對了,不愧是我最聰慧的機要秘書!
“撇除阿焱因故對我有心結,我也認為他太過壓抑、不茍言笑,又總一副面癱樣,每每看到他,就故意要挑釁一下,逗得他展露情緒才行!彼πΦ靥寡浴
“你這么做,不是讓他對你更不滿,你們的關系又怎么能得到改善?”季曼凝提出矛盾處,心下覺得上司頗幼稚!
“我不認為我跟他關系不好。這是我們的相處之道!眹朗谰糨p聳肩。
他是想過有朝一日能化開侄子對他的心結,但那件事至今仍沒解決方法。
“我很好奇,你似乎也對那把漢代匕首興致濃厚?下班后還特地跑來這里,就為了再看那把匕首。你跟阿焱是不是有戲?”他嗅出一抹值得關注的味道。
“什么?”季曼凝先是一愣,忙搖頭否認!拔沂莿偤糜龅絿漓,我跟他真的不認識。”
“我當然知道你們先前不認識,但兩個過去對古物都沒興趣的人,忽地同時對一把古匕首在意,想來就令人特別玩味!眹朗谰羧炭〔唤。
嚴焱自那件事后,完全不再交女友,季曼凝則是只跟工作談戀愛的冰山美人,這兩人卻同時鐘情一把古匕首,若他們有機會碰在一起,會不會有發生火花的奇跡?
“總裁大人,你今晚是不是沒人陪,太空虛寂寞了?”季曼凝忍不住白他一眼,調侃。
他竟想撮合她跟嚴焱,想打探他們八卦,未免怪異。
“嘖,我是誰?怎么可能沒人陪。是我今晚想圖個清靜,才謝絕女伴侍寢。要不,你陪我上樓,試試這里的總統套房,夠不夠舒適?”嚴世爵朝她眨眨眼放電。
“總裁大人,你這是性騷擾。”季曼凝完全漠視他刻意放的百萬伏特電力,冷冷響應。
“我剛才只是一時瞎扯。你連我的魅力都無感,怎可能對阿焱那塊木頭燃出什么火花?純屬玩笑,OK!你只要替我談妥飯店設計藍圖我就感激萬分!眹朗谰羰掌鹜嫘模荒樥珡娬{。
隔兩日,季曼凝與嚴焱約定時間,各自搭飛機前往芝加哥,再搭車到飯店預定地會合,一起勘察。
這里原是一處大賣場,因生意不佳而轉售,由帝都財團購買后,將地上舊建物拆除,即將蓋為飯店。
嚴世爵選擇這里做為帝都連鎖飯店的第二間飯店用地,自是考慮過其地理環境優勢及交通便利性,加上又位于熱鬧的市區。
嚴焱在規劃一棟建筑設計圖,未必要親自到預定地現場勘察,但若時間允許,且距離不算太遠,他會希望實地走一趟,也能確認四周環境,更利于做設計發想。
季曼凝早幾分鐘到達目的地,片刻,她看見一部出租車停下,嚴焱推開車門下車,朝她走來。
他穿著簡單輕便,墨藍色襯衫搭直筒牛仔褲、運動鞋,襯衫下襬沒扎進褲頭,有一分隨興不羈,他一頭長發,仍一絲不茍扎在后頸。
很少有男性留這么長的發,在他身上卻不突兀,反倒增添一抹特殊味道,彷佛有股神秘的魅力。
當他朝她邁步走來,感覺英氣勃發,神色威嚴和冷峻,教她的心無端怔忡。
“來工地還穿高跟鞋?”嚴焱一走近她,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對她的穿著有意見,她雖改穿褲裝,卻是一身白衣白褲,腳下仍踩著細跟高跟鞋,完全不適合出入這里。
可其實他只是就事論事,并非刻意針對她,甚至方才他一下車,看見不遠處她的蹤影,心口竟又不由得一怦跳。
“我就是上山下海,也照樣穿高跟鞋,沒什么不妥!奔韭灰詾橐。
除了居家拖鞋,或偶爾上健身房運動,她不會穿平底鞋。
而且這里也不太算是工地,做為量販店的兩層樓大型建筑物,差不多已夷為平地,旁邊一座七層樓的立體停車場,則會在幾日后摧毀鏟平。
嚴焱先向在場人員要了兩頂工地安全帽,一頂遞給她。
“不需要安全帽啦!”她搖搖頭。
“這里都圍上施工封鎖線,就有安全上的潛藏危機,戴著才能進入!眹漓蛷娬{,又看她的穿著一眼,補充道:“白色帽子,剛好跟你的白色套裝搭配,不會太難看。”
他以為她不想戴工地帽,是顧慮美觀考慮,她看起來就是很注重品味的女性。
聞言,季曼凝先是怔了下,隨即噗哧一笑,接過帽子同時,調侃道:“總裁說你寡言、不茍言笑,原來還是會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