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人煙稀少的郊道上,有兩道人影埋伏著。
說是埋伏,但其實是非常明顯的埋伏,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看得到的那種。
就見其中一人大剌剌的在樹陰下睡著大頭覺,整個人橫躺在道路中央,如果光是這樣其實也不能說有什么不對勁,大不了就是那個人睡相太差,連睡個午覺也可以滾到道路上,但重點是,那個睡得很沒品的人前方,堅硬的地面上正插著一把銀亮的大刀,映著午后的光陽,閃爍著刺眼的利芒,擺明了「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真是狂妄得連半點矜持都沒有,完全不知道「客氣」這兩個字怎么寫。
至于另一個人則是高坐在枝頭的顯眼處,眺望著遠方,像正偵查著什么。
放眼望去,只是一片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景象,荒煙漫草,樹影寥寥,別說半個人,連半只鳥都沒有。
涼風輕送,樹陰下的人原本睡得正香甜,卻忽然間坐起身,半張的眼眸仍然惺忪。
她一直呆坐著,像是等待著腦袋恢復清醒,好一會兒之后,她仰頭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伸了下懶腰,眨眨眼,才終于清醒了過來。
抓了抓頭,她邊站起身邊往樹上一喊:「小六子!
「噯,頭兒?」樹上傳來回應。
「有人來了。」
「咦,有嗎?」還沒看到人哪!頭兒會不會太神了點?連睡覺都可以比他還快察覺有人來了!他雖然很清楚頭兒的厲害,但每次遇到類似的情況,還是會忍不住在心里贊嘆一番。
「只有一個!
「一個?另一個跑去上茅廁了嗎?」不是應該有兩個嗎?
謝自嫚忍下翻白眼的沖動,「在這荒郊野外?你腦袋清醒點,剛睡醒的可不是你!
小六子跳下樹梢,不解地問:「那不然怎么會只有一個?」
「這問題你敢拿來問我?」她瞪著他,不禁有些火大,「去追蹤四家比試狀況的人是你還是我?回來說偷家有兩個人拿了秘寶,會經(jīng)過這里的是你還是我?三天前就說他們快來了、快來了,結果到現(xiàn)在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搞得我非得在日正當中的馬路上睡覺,造成這樣的狀況,錯的是你還是我?」
「是,是我,都是我的錯!顾⒓凑J錯,然后無辜地道:「可是那兩個人動作比龜爬還慢,也不是我有辦法控制的啊,明明他們老早就已經(jīng)離開京城,照一般的情況早就該到了,兩個人卻像游山玩水,每到一個城鎮(zhèn)都停留個好幾天,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打不打算把東西送到指定地點,真不懂他們到底在想些什么!」
「算了,來的應該不是偷家的人!
「咦?」
「動作太慢了。」由地面所傳來的腳步聲聽起來,來人騎的肯定是匹老馬,偷家的人沒事騎匹老馬做什么?掩人耳目嗎?又不是騙家,何況這里距離京城少說有千里遠,騎了匹老馬絕不可能走得到這里。
「不是偷家的人,那會是誰?」誰會沒事吃飽撐著,特地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來?這條路再過去就只有一座山,也是四家比試最后得將秘寶送往那處的指定地點,所以他們才會埋伏在這里準備搶寶,除了四家的人之外,還會有哪個笨蛋迷路到這里來?
謝自嫚瞟他一眼,「小六子!
「欸?」
「誰是寨里負責打探消息的那一個?」
「我啊!
「那剛剛那個問題是該由你問我,還是由我問你?」
「呃……啊……這個……」
「算了,反正人也快來了,直接問他比較快!顾裏o所謂的擺擺手道。
小六子聽力強,眼力佳,身手更是靈活得可比偷家人,但就是那顆腦袋啊……幸好當初沒讓他去跟了偷家,不然就算他有十八顆腦袋也肯定還是不夠用。
在他們說著話的當兒,就見遠方道路的盡頭終于緩緩的出現(xiàn)一匹老馬。
馬已經(jīng)很老,腳步很慢,一蹄子、一蹄子的走著,那緩慢拖動的腳步,就算它隨時忽然倒下,也不至于讓人太過意外。
但馬背上卻是個與老馬完全不相配的人。一名俊美高雅的玉面公子坐在馬背上,一身飄逸的白衣,氣質清逸如春風,姿態(tài)優(yōu)雅無匹,仿佛雕琢出來的英俊面容上更帶著一抹足以迷暈一票姑娘的微笑,星眸燦亮,教人難以移開視線。
「他誰?」小六子有些看傻了眼。像這種渾身貴氣又瀟灑的翩翩公子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種荒郊野嶺,簡直就像皇宮里頭莫名其妙出現(xiàn)一個要飯的乞丐,根本是怪里隆咚的怪。
「我怎么知道?」謝自嫚一邊漫應道,一邊動了動頭和肩膀。她只知道來者武功不弱,如果那個人只是隨便逛大街逛到這里來也就算了,當然,這個可能性極低,萬一是沖著他們來的,那就有可能得打上一架。
打架她在行,沒什么問題,只是不知道對方到底目的為何?
馬匹像是感應出前頭有危險,在離他們有段距離之處就停下了腳步,馬背上的傅覺遙則一臉悠然自若的看著前頭的兩個「土匪」。
一個是稚氣未脫的少年,另一個則是……相當獨特的女人。
少年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像個毛躁的小伙子急于證明自己的能耐,而女人則只是像頭慵懶的坐在那兒的老虎般看著他,穩(wěn)穩(wěn)的,懶懶的,并未把他當成獵物,但如果他有什么不軌的意圖,她絕對會讓他知道她不好惹。
這兩個人的外表看起來跟一般的土匪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就憑那個女子身上所散發(fā)出的氣勢,他可以肯定他們絕對就是四家之中的搶家。
「你,站!」小六子跳上前,朝來人大叫。
傅覺遙看他一眼,然后再看一眼身下動也不動的馬匹,雙手優(yōu)雅的一攤,笑得迷人,像是在說「我沒動啊」。
「咳!那個……」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病,小六子趕緊又叫道:「反正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他們是搶家,是土匪,搶錢、搶貨天經(jīng)地義,就算是恰巧被他們碰上,他們也得搶到一些銀兩,不然就太對不起搶家的名聲了,而且這次有頭兒在,無論他怎么向對方挑釁,都有頭兒當他的后盾,沒啥好怕的啦!
「要多少?」傅覺遙優(yōu)雅的翻身下馬,挺干脆的問道。
「多少?」小六子愣了愣。
咦?平常搶錢、搶貨的時候是這樣的嗎?一般來說,被搶的人不都應該極力抗拒嗎?然后他才可以更大聲、更有氣勢的嚇唬人,哪有人會這么爽快的就自動掏錢?
「多少啊……全部!值錢的東西全部拿出來!」
「好!拐f著,傅覺遙便將袖袋內沉甸甸的錢囊掏出來,直接拋給他。
小六子伸手一接,打開來一看,驚訝地道:「這么多?你是有錢人啊?」
搶一個人和搶一趟鏢當然是不能比較的,但單就搶一個人來說,眼前的公子哥兒可真算得上是有錢人。
小六子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幾遍。也是,他衣服的料子是一等一的貨色,身上的配飾看起來也都價值不菲,身家肯定財力雄厚,話說回來,看他一副文雅書生的樣貌,穿著一身上等的衣裳,卻騎著一匹跑也跑不動的老馬,這等于在身上寫著「快來搶劫我」幾個大字的模樣,竟然一路上都沒有被人搶劫,那還真是……運氣好。
「還好,只是祖?zhèn)骷覙I(yè)生意還不錯!垢涤X遙邊說邊向他們走去。沒辦法,馬匹被女子強烈的氣勢嚇住,不肯動了。
謝自嫚忍不住揚眉,饒富興味的指著他腰間垂掛的玉佩!高有那個!顾苊鞔_的下達「拿來」的指令。
傅覺遙也爽快的直接取下玉佩,丟給小六子。
「摺扇!鼓巧项^像是有著名家字畫,價值應該不菲。
行。
「腰帶。」那上頭鑲著的珠玉也是上等貨色。
沒問題。
「衣服!
傅覺遙仍然二話不說,打算伸手脫衣。
「慢著!」出聲的是小六子!割^兒,這就太過分了啦!把人家全搶光光很不厚道耶,好歹給他最后一點蔽體的衣物,不然我們搶家的名聲也會跟著變差的啦!闺m然也從沒有好過就是了。
「哈哈哈!」謝自嫚大笑出聲。她的本意也只是想試試眼前這個公子哥兒的限度,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會依言照做,真是個奇怪的家伙啊!改憧隙ㄊ俏矣鲞^被搶錢搶得最心甘情愿的一個了,你有什么目的?」
這個人沒有殺氣,神色悠然如春風,連半點肅厲的感覺都沒有,難不成真的是閑著沒事云游四海的公子哥兒不小心「游」到這里來,被他們給網(wǎng)到了?
「我是來找你的!垢涤X遙坦白地道。她也許并非聰明絕頂,但她有著野獸般天生靈敏的直覺,說謊對他絕對沒有好處。
「你知道我是誰?」
他笑得優(yōu)雅,「一個土匪窩的頭子!
「那你找我做什么?打算被我搶嗎?」
他笑得更迷人了,「沒錯!
「?」小六子訝異地叫道:「你腦袋有問題啊?特地來被我們搶?」
謝自嫚看傅覺遙一眼,指了指小六子滿手的「戰(zhàn)利品」,「這不是已經(jīng)搶了?然后呢?」
「你們搶的是物,我想要被你們搶的,是人。」
「。俊剐×佑执蠼校骸改憧隙X子壞了!還是你也想來當土匪?」
這種公子哥兒要是站出去大叫「搶劫」,肯定會先笑掉所有人的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