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牙過后,緊接而來的就是臺灣人最重要的日子,過年。
阮婷想著去年這個時候她和丈夫、女兒回家過年的種種,而今卻只剩她們母女……才相隔一年的時間這不教人唏噱嗎?
傅遠耀連著放了幾天的假期,帶著阮婷母女一同南下回到老家,他們就像一般夫一著孩子回家過年,孩子穿得喜氣,老婆打扮端莊,冒牌丈夫也是颯爽瀟灑。
他們一路吃吃喝喝、也倒楣地遇上塞車,還正好巧遇車禍現(xiàn)場,傅遠耀把持著做律師的正義感,下車排解糾紛。
阮婷乖乖在車上等著,她看著走下車的男人,是一貫的從容自信,好像這世上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
其實車禍不嚴重,就是兩車車主火氣都大,他們遲遲不肯讓步離去,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年因素,處理的員警沒有立即到達現(xiàn)場,導(dǎo)致后方的用路人無法前進。
她聽不到傅遠耀對他們說了什么,只大概看得出來他謙虛地彎腰表明他的身份,兩位車主的態(tài)度也馬上變得禮貌許多,開始拉著傅遠耀要他評理。
他并沒有走到兩臺車子擦撞處檢視,只略微和車主溝通一下,然后取出他的名片給兩位車主,就看見兩位車主理理自己的頭發(fā),尷尬地朝對方笑一笑,握握手,然后各自開車離去。
傅遠耀上了車,順利地繼續(xù)往前駛,他嘴角的一抹微笑,顯出他的心情很好。
阮婷關(guān)心地問道:“剛剛怎么回事?”
傅遠耀也沒多看她,專心眼前的路況,隨口說道:“沒什么,人沒事,車子也只是小擦傷,就因為過年還互相撞一下,心情不好而已,已經(jīng)讓他們私下和解,你就別擔心了!
阮婷一笑,應(yīng)了一聲,突然很想告訴他,其實有他在身邊,她從來沒有擔心的事……回到老家,氣氛也不比往年來得好,因為這是第一個家里沒有大兒子的過年。
雖然來家里走春的客人也是多到不行,但只要一談到英年早逝的傅遠修,大伙還是不免哀凄一片,有婆媽們拉著阮婷的手,要她為了孩子要想開一點,還偷偷地私下對她說,趁年輕尋個好男人嫁了,總不能就這樣孤單一輩子吧?
阮婷凄然地笑笑,如果婆媽們知道她身邊的“好男人”對象是誰的話,還會支持她嫁嗎?
答案是不可能的吧!在這純樸保守的農(nóng)鄉(xiāng)里,還有婆婆媽媽說出要讓她再嫁的話已經(jīng)純屬不易了,若是讓她們知道,就是小叔在勾引自家大嫂,還不把她們嚇暈嗎?
阮婷婉拒婆媽們過度的好意,而躲不過時,傅遠耀就會適時出現(xiàn)幫忙她解圍,但有時候傅遠耀自己也會深陷泥沼……她和傅遠耀雙雙站立在婆媽身前,像極了等著聽訓(xùn)的孩子,因為現(xiàn)在的話題已經(jīng)不是他們能插嘴或反駁的了。
二姑先提了一句,“阿耀啊,現(xiàn)在傅家只靠你了,你可要替你媽多想一點,快快找個媳婦,生個胖娃給你媽帶,她才不會東想西想的!”
三姑也來一句,“是。℃面糜种簧鷤女兒,你大哥那房是沒個著落了,想要男娃,還得等你了,小子!”
大阿姨也加入話題,“話可不能這么說,要找遠耀的對象可沒那么簡單!你以為阿珠、阿嬌都可以配得上咱們遠耀嗎?”
小姨也接了下去,“那還不容易?村尾不是有個才留學(xué)回來的小姐,長得漂亮又高耽,重要的是人家的學(xué)歷跟阿耀有得比,剛好她回來過年,我去請她來讓阿耀認識,談成了就是良緣了!”
阮婷看著姑姑阿姨將話題從她身上轉(zhuǎn)移到傅遠耀那里,說的都是嫁娶,卻是各自嫁、各自娶,她心頭不知怎么涌上凄涼的落寞。
女人一旦失了婚,還有了孩子,就沒了身價嗎?怎么她就得“趁年輕快找人”嫁,而小叔就是“配得上有得比”地娶?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與鴻溝!他懂了嗎?能放過她了嗎?
她是配不上他,也非他的良配!
阮婷斂下心神,找了理由告別好事的親友,躲到無人的廚房,默默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
傅遠耀仍站在原位,手插在口袋里,看著身影寂寞的女人走進幽暗的空間,放在口袋里的手緊緊握出一個拳頭。
這女人!還是沒有他們一定會在一起的信心!
傅遠耀傾著禮貌的笑意,用英俊的臉討好各位女士們。“各位姑姑阿姨,其實我已經(jīng)有對象了,不用請那位小姐來家里走春了!”在場的女士們個個吃驚,然后驚喜不已。
“嗯,真的,她,你們都認識,也很喜歡,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介紹,過一段時間就會帶她回來的!彼得獲取她的身心,還要得到父母的認同,而這些姑姨只是好事的配角,不足以讓他特地解釋。
除夕夜里是每個家庭最平和,也最團結(jié)的一晚,但是這一晚的傅家,溫馨中還帶點憂傷。
桌子上多出一副碗筷就放在阮婷身邊,空著的位子讓她的身形顯得特別寂寥,女兒在一旁乖乖地吃著飯,一點也沒發(fā)現(xiàn)媽媽心神不寧的情緒。
傅遠耀隔個空位,凝視他的大嫂,他傷痛著哥哥的離去,卻也心疼阮婷的孤寂,他一面緬懷哥哥,一面想慰藉大嫂,他知道他的道德需要受到嚴重檢視,但他并不為此退縮,他是個男人,就要擔起做男人的職責(zé),為自己所愛的人而奮斗,為她撐起一把庇護她的傘,而身份問題不能局限他。
因為他的愛情無關(guān)道理,無畏人言。
傅遠耀抬頭認認真真地說道:“爸,大嫂初二要回娘家,到時我會載她們一起過去!
傅爸爸思考了一下,看著自己可憐的媳婦一眼,低頭繼續(xù)吃飯,然后悶哼你以為阿珠、阿嬌都可以配得上咱們遠耀嗎?”
小姨也接了下去,“那還不容易?村尾不是有個才留學(xué)回來的小姐,長得漂亮又高,重要的是人家的學(xué)歷跟阿耀有得比,剛好她回來過年,我去請她一聲!班!”
“這……這樣好嗎?老頭,親家那邊會不會說什么?”傅媽媽也是傳統(tǒng)女人,哪有小叔陪大嫂回娘家的,她聽都沒聽過!
傅爸爸斥責(zé)自己老婆!澳愣裁!難道要讓她們母女自己回娘家?那才會讓親家說話!”
他當然也知道她的顧忌,但讓未婚的小兒子陪同,還是比媳婦孤孤單單的上路好吧?
阮婷也是驚訝不已,其實她今年沒有要初二回娘家的打算,因為丈夫已經(jīng)不在,也沒人幫她做主,她便想著要留在婆家等著和小叔一起回臺北,到過完年再向事務(wù)所提出回娘家的假期,省得向公婆開口為難,面對娘家人的太多關(guān)心也難捱。
她想對小叔說些不必麻煩的話,又被他的眼神暗示而打退堂鼓。
飯后傅爸爸嘆口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小女娃馬上狗腿地膩過去,纏著老人家要抱抱,當阿公的當然二話不說立馬抱起,再對著一旁的兒子說:“阿耀啊!你哥走了,也該是你來陪我下棋了!”
傅遠耀也聽出爸爸話中有話要說的意思,點點頭跟上父親的腳步到外邊的而今晚收獲最豐盛的就屬傅品嫻這個傅家的小寶貝了,不僅拿到阿公阿據(jù)兩包大紅包,還有叔叔兩年來第一次包給她的紅包,金額雖不算多,但夠讓她拿著到處獻寶了。
阮婷也不拒絕婆家人的好意,她提醒著孩子,要記得回禮,要給長輩們說吉祥話,再外加親親和抱抱。
一家子和樂融融地看傅品嫻到處頑皮撒嬌,小女娃為了閃過阿公和阿嬤伸來想抓住她的手,不知怎么突然躲進傅遠耀懷里,尋求他的保護,又大聲喊叫一句。
“拔把!救窩……”這句字正腔圓的稱呼嚇傻了傅遠耀以外的三個人,而他在其他人驚訝的眼光下,抱起女娃,寵愛到不行!肮裕『霉,我保護你!”
阮婷的臉頓時慘白,她想起剛搬進事務(wù)所那天,孩子的叔叔來安撫她時,也是自稱爸爸,那時她認為他是情勢所逼,不得不出此下策,但現(xiàn)在看起來并不是那么簡單,或許在孩子的印象里,叔叔已經(jīng)將原本爸爸的位置給覆蓋過去了……
在公婆的眼光下,她也不好做出任何舉動,只能當成是孩子一時認錯了人,沉默地讓事情了無痕跡地過去。
在孩子玩到累時,她開了口,說要將孩子帶去洗澡,便匆匆離開其他人的視線。
誰知道,她才剛進房,傅遠耀也隨后跟上,他理所當然地進入她與哥哥的房間,見她已經(jīng)脫下孩子的衣服,就對阮婷提議。“這次讓我?guī)蛬箣瓜丛!?br />
阮婷吃驚!安恍!你沒洗過小孩,很危險。”
“這你別擔心,就這幾次幫你洗澡的經(jīng)驗,我已經(jīng)學(xué)到很多,用來洗個小孩,夠用了!毕氲綃箣惯@么快就接受他當她的爸爸,他覺得這一切有如天助般順利,那得到孩子的媽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阮婷從吃驚到錯愕才短短幾秒的時間,沒想到這男人的態(tài)度一點都不隱蔽一下,要是讓人知道,對她和他都不是好事。“小叔,你到底想怎樣?這里不是臺北,可以不要這樣嗎?”
她盡量壓低聲音說話,這種小叔替大嫂洗澡的話,總不能高談闊論一番吧!
傅遠耀笑得爽朗,開始逗她。“那在臺北就可以怎樣?幫你跟孩子一起洗澡?”
“你!”阮婷漲紅了臉蛋,開始暗自咒罵男人的無恥,在臺北時吃遍自己的豆腐,回老家又來調(diào)侃她!
男人狀似安撫女人,卻又在后面開了一槍。“好了!好了!別氣了,今天可是除夕夜,生氣不吉利的哦!小氣包。”
“我才不是小氣包……”她越說越小聲,心虛地發(fā)現(xiàn),這樣的對話不就是一般情侶才有的嬌嗔應(yīng)對,這怎么可以!
傅遠耀笑著不再多說,抱起光溜溜的未來女兒就走進浴室。“走!爸爸帶你去洗澡!”一句爸爸,兩句爸爸,突然當一個兩歲大女娃父親的角色,他還滿能習(xí)慣的嘛!
忙完一切瑣碎的事情后,阮婷也抱著女兒要一起入睡,這時不請自來的男人,自己開了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他坐在外側(cè)床邊,看著阮婷佯裝熟睡的側(cè)臉,好笑地捏捏她的臉頰。
女人皺眉,不悅地睜開眼,這個人真的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嗎?況且她門不是鎖上了,他?怎么進來的?
仿佛知道女人的疑惑,傅遠耀主動解答!笆畾q以前我都和哥睡在這里,自然知道這門用硬幣都能打開!”
阮婷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這時的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這男人的小聰明如何用在偷開她房門上!靶∈!這么晚了,你有事嗎?”
男人露出只有男孩才有的天真笑容。“有!發(fā)紅包給我的寶貝大嫂!”
他揚起手上一只精致花樣的紅包袋,獻寶似地遞給女人。
阮婷愣愣地坐起身來,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怎么辦!拔摇也挪挥谩
這還是第一次有平輩給她紅包,居然還是比自己小上一歲的小叔包的。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心喜的不在內(nèi)容物是什么,而是一份被當作是孩子般的寵愛,被男人當作小女人的愛護與疼惜。
傅遠耀看著阮婷秀美的臉龐有著欲拒還迎的嬌羞,讓他一陣心癢難耐,直想撲倒女人,讓她羞澀的臉染上欲望,無奈這里不是調(diào)情的好地方,因為就怕自己把持不住,最后沒完沒了。
“當然要!每個當人家寶貝的,今天都會收到紅包,你當然不例外!”她想問,那她是誰的寶貝?只是這樣的話,只能想,不能言。
阮婷一臉復(fù)雜地問:“小耀,為什么?你對我……”
他為什么對她有這么深的感情,為什么是她?這么幸運得不可思議。
傅遠耀也隨即陷入久遠的回憶,他對茫然的女人說:“我也不知道是你太幸運亦或太傻氣,這么容易就俘虜我的心!边@女人一點都不知道,她只用了幾個銅板,從此買下他的心,此情自此不渝。
阮婷不懂他的話,還在混沌地思考著,就聽到男人不耐的口氣。
“你不收,那我今晚就睡這里好了!反正爸媽沒事不會到三樓來,我可以……”不等他說完,阮婷直接打斷他的戲語!拔抑懒,就當作你給嫻嫻的紅包,我收下就是了!
傅遠耀也不介意她怎么處理紅包的事,只要看到她緋紅的小臉有著被人寵愛的悅色,他就滿意了!肮裕
同樣的一部休旅車,同樣一行三個人,一路繼續(xù)南下的行程,這段路比從臺北南下時更不順利,花了六、七個小時沿路走走停停,緩慢的速度,讓他們到傍晚才到達阮婷東部的老家。
阮婷娘家本就是不小的家族,旁支親屬眾多,每年過年回來過節(jié)的親戚更是多得嚇人,他們車子才剛抵達,就有男性長輩迎上來為他們指揮車道,協(xié)助他們停車,下車后也正好遇到小輩們在門口烤肉、聊天。
長輩們一見到阮婷母女和親家小叔一起回來,頓時大家臉上都有著明顯的疑惑,但熟識人情的大人們,馬上就換上好客的臉色,客氣地猛握傅遠耀的手,感謝他特地帶自家喪夫的小輩回來娘家。
傅遠耀也熱情地回應(yīng),說這本來就是他該做的事。
阮媽媽也是一個敏感的人,加上在臺北那時對親家小叔的記憶,一下子便看出他對自家女兒有不對勁的地方,她拉過女兒避開人群,到自己房里談?wù)勁思业氖拢岔槺闾教脚畠旱目陲L(fēng)。
阮媽媽先是關(guān)心女兒這幾個月來的生活如何?孫女如何?工作如何?等到該問的問完,馬上切入主題。“婷婷,媽就不跟你拐彎說話了,我說親家小叔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阮媽媽還是怕被人聽到,小聲地詢問女兒。
阮婷心慌了一下,下意識地激動反駁。“媽!沒有的事別亂說,會被人誤會!
“你怕招人誤會還讓你小叔帶你回娘家過年?”阮媽媽直接送給女兒一個大白眼,輕斥女兒的不經(jīng)心。
一句話,讓阮婷百口莫辯!澳鞘枪暮靡,怕我跟嫻嫻路上危險……”她心虛地應(yīng)對,怕瞞不過自己精明的媽媽。
阮媽媽輕嘆一口氣!澳闳绻麤]那個心是最好!你要知道你婆婆對她這個二兒子期望可是大的很,老是說她的二媳婦要是多賢慧、多有才干的女人才配得上二兒子,咱們可攀不上這個親家小叔,你也丟不起這個臉的,你可要知道!”
“嗯,我知道!眿寢尩母嬲]像是長鞭,一句一句鞭打在她的心上。
她秀顏低垂,這不是一直以來她對自己說的話嗎?但是現(xiàn)在聽到媽媽親口說出警告,卻更具有殺傷力。
阮媽媽終于有了笑意,開心說著接下來的事!爸谰秃茫^段時間我就給你尋一門親事。”
阮婷驚惶地看著媽媽,因她的話而錯愕,忍不住驚叫出聲!皨!你在說什么?我不需要!”
阮媽媽先是安撫女兒的情緒!皠e緊張!只是認識一下,又不是要你馬上結(jié)婚,認識認識而已,……”
“遠修才剛走不到一年,我怎么可以做這種事?”她完全不了解媽媽的想法,當初結(jié)婚前不是才說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娘家養(yǎng)她一輩子都沒問題的嗎?怎么真的到了時候,卻不是那樣?
當媽的怎么會不,知道女兒在想什么,不過,她的出發(fā)點全是為了女兒的未來,這有什么不對?“你以為我想這樣?我也是為了你好!什么這種事?這種事才是可遇不可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