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停在春光小酒館前,一對男女狀似離情依依的佇在車門口!澳锇,小梅子人小、個子小、力氣小,你別讓她做太粗重的工作。”所以劈柴挑水這種粗活,就別派給她了。
那個貌美的婦人神情微微一僵,勉強點了點頭。
這樣溫和的反應,似乎讓書生的精神為之一振,再接再厲!斑有啊,她的傷口雖然已經掉硫,但是肉都還沒長好,不能留太多汗,也不能長時間碰水的!彼韵匆、洗碗、刷洗廚房之類的工作,也別讓她做。
不知打哪兒飄來的烏云遮擋了原本耀眼剌目的陽光,正好在那貌美婦人臉上覆上一片不祥的陰霾。
書生說得興起,正扳著手指頭細數該注意什么……
“因為她正值在長身子的時候,所以一定要吃好、睡好、心情好,你千萬別只給她吃白饅頭!”
只見紅書仍舊穿著一襲尋常的書生長袍,站在春光小酒館前叨叨絮絮列出一長串注意事項,因為她太過專心,所以一直沒發現她原本還有幾分不舍的娘親那張一麗無雙的臉龐越來越猙獰恐怖,最后忽然毫無預警的又扭住了她的耳朵,化身為大白天里的鮮活厲鬼。
“你這個吃里扒外,胳膊往外彎的笨丫頭!你心里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娘?照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我給那小梅子洗衣燒飯,端茶送水,當她的老媽子來著?你當初還跟我說那小梅子愿意做牛做馬,怎么今天聽起來,我才是要做牛做馬的那一個?”炎娘子氣得七竅生煙,都快把紅書可憐的耳垂給扭成麻花了。
“娘……痛痛痛痛痛……我……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不放心啊……小梅子真的還小嘛……”紅書很是憋屈的彎下身子來配合炎娘子的手勢,那窩囊的瘦弱身影讓炎娘子臉上的怒意不減反增。
“不放心?你還有那閑工夫關心別人,先顧好你自己吧!”炎娘子看似怒火中燒,其實語重心長,眸光流轉之間隱隱摻有一絲憂慮。
“走走走,別再拖拖拉拉的,看了就心煩。”她一臉不耐的收回自己的纖纖玉指,同時推了紅書一把,讓正在確認耳朵是不是被擰掉的紅書踉蹌了一下。
乘興而來的龔玄陽跟尉遲觀正巧看到這一幕,龔玄陽還沒搞清楚這拉拉扯扯的兩人是什么關系時,只覺得眼前一花,方才還站在他身邊的尉遲觀居然已經閃身上前,穩穩的扶住那個瘦弱書生搖搖欲墜的身子。
“尉遲?!”眼前男男強弱依偎的視覺震撼,讓龔玄曝目瞪口呆,活像下巴脫臼的模樣實在有損京城第一美男子的謬贊。
“炎娘子!”尉遲觀轉頭,一臉不悅的低聲喝斥,饒是炎娘子這樣見多識廣,精明狡猾的人精,也不由得心頭一震。
至于差點在眾人面前跌倒的紅書,本能的扶住施以援手之人的雙臂,抬頭一看,當下錯愕低喊,“王爺?”
結果,她成了所有人的注視焦點。
“是女的?”龔玄陽又一次失態,看著紅書的目光更耐人尋味了。
尉遲觀面無表情的點頭,算是一并回答了所有的問句,接著便二話不說攫住紅書的胳膊,徑自往院子的方向走,留下敢怒不敢言的炎娘子暗自惱恨的跺了跺腳,跟想尾隨在后,卻被某人彪悍的一眼瞪了回去的龔玄陽。
紅書自個兒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睽違好一陣子不見的尉遲觀到底想做什么?
百年梧桐樹下,涼風襲襲,樹葉沙沙作響,紅書抬頭,一臉不解的看著眼前沉默不語的男子,眉眼之間居然有幾分歡喜。
她這才發現這個讓小梅子光是聽到名字就腿軟的魁梧男子,在她眼里就像這棵大樹一樣強壯好看哪。
尉遲觀本能的伸手遮住她那雙不懂遮掩的眼瞳,一并壓下自己瞬間沸騰灼熱的腦門,斜飛入鬢的濃眉緊緊朝眉心皺攏。
“你要出門?去哪?”他在紅書低下頭時收回自己的掌心,試著別讓自己的口氣太過咄咄逼人。
紅書抬腳踢了幾顆小石子,猶豫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回答,“呃……江南蘇府,我去賺錢養家。”
她小心翼翼的抬頭瞥了尉遲觀一眼,又很快的收回視線,確定他沒有任何不開心的表情,才慢慢的把頭抬起來。
這個人真奇怪!既然不想看見她的臉,干嘛不讓她上車離開就好了?
“去多久?”尉遲觀口氣又放軟了些,在她怯怯不解的眼神中,不知不覺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腦勺,同時瞥見她其中一只耳朵紅得刺眼,眼神頓時又凌厲了起來。
前一陣子彼此鬧別扭,裝作不曾相識的兩人,直到離別在即,才不得不面對真實的自己。
紅書茫然的搖頭,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不知道,我娘沒說耶。”她愣愣的仰起頭來直視著他,“通常是一個月,最久的一次是三個月,我……我應該可以在你大婚之前趕回來……”
她不知怎么的越說越小聲,莫名的煩躁了起來。
在他突然出現之前,自己不是還挺開心可以借機去游山玩水嗎?現在怎么突然……突然興趣缺缺了?
紅書的回答,讓尉遲觀不置可否的輕輕嗯了一聲,“你自己一個人上路?”
他有意無意的避開了跟自己大婚有關的話題。
不知偷聽了多久的炎娘子終于若無其事的從前廳的方向走了過來。
“呵呵,王爺,你就別說笑了,我家的紅書當然不是一個人只身前往啦,人家蘇府的大管家已經在城門那里等著了呢……紅書,你還不快上車?小梅子我會幫你照顧好的!毖啄镒訌淖哌M院子里到把紅書拉出去乘車,所有的動作都一氣呵成,沒有給尉遲觀開口說話的機會。
“謝謝娘,紅書會幫你帶很多銀子回來的!”紅書聽到小梅子會被好好照顧,立刻眉開眼笑,方才莫名其妙渲染心房的煩躁,瞬間被她拋在腦后。
炎娘子一徑兒的把人往車上推,“好好好,快走、快走,人家蘇府大管家等很久了!
這個呆紅書,要走得遠遠的,她才能放心哪!
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紅書卻出乎意料的挪走她的手,幾個小跑步來到一言不發的尉遲觀面前。
她抬起那張清秀卻不甚出色的小臉,用那雙晶瑩剔透的眸子迎視這個讓大多數人渾身不自在的偉岸男子。
“王爺,謝謝你……我……對不起……你等我回來以后,我再做包子給你吃!彼龥]頭沒腦的說著謝謝、對不起,好像也不在意對方究竟聽不聽得懂,話說完,就一溜煙的坐上等候許久的馬車,留下神情復雜的尉遲觀等人。
紅書此刻的心情比以往出遠門時還要來得沉重許多,等她終于鼓起勇氣掀簾回頭探望時,哪里還有春光小酒館的影子?
她自然也沒看見目送她離開時,那三人臉上各自精采的表情,她更不知道拜她之賜,那人稱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龔玄陽,終于嘗到有生以來第一次備受冷落的個中滋味。
炎娘子遠眺馬車消失在往城門方向的北郊道上,借著撥弄發絲的短暫片刻,斂去眼中的擔憂。
消息靈通的她早就發現有人暗中持續打聽紅書的動向,卻又一直無法確認對方是敵是友,直到前日才發現這個藏在暗處的人馬,跟上次夜劫蕭家馬車的是同一伙人,她才會當機立斷,看中了雇有大批護衛的江南蘇府,讓紅書盡速遠離京城。
她若無其事的轉過身來,直視這兩位不請自來,還差點打亂她布局的貴客,瞥向尉遲觀的眼神飛掠過一絲凌厲。
“兩位……可是要買酒?”她笑得溫婉得體,一陣強風襲來,將她頭上的旗幟吹得呼呼作響。
尉遲觀聽而不聞,高山似的巍峨而立,研究著遠方地平在線那一陣漫天塵煙,深不見底的眼瞳流蕩著幾許惆悵。
龔玄陽自覺尷尬的笑了笑,“對,就來個三斤‘英雄淚’吧!
這美艷老板跟很少在京城露面的尉遲觀怎么好像互相看不順眼?
炎娘子笑咪咪的點了點頭,回過身走過去握住門扉,再巧笑倩兮的回眸,“抱歉,小店今兒個歇業呢,不送!”
這不送兩個字,明顯還是朝著尉遲觀說的。
龔玄陽這下子確定自己是被尉遲觀給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