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回事?為何會有這么多尸首?”從杭州趕來的古朔,才剛走進別莊,就看見一具具的尸首停放在園子里,一臉驚愕。
“稟老爺,別莊昨夜遭人襲擊,這些都是不幸被殺的護衛和下人,還有部分是那些襲擊者的尸首!币幻谇謇硌E的下人稟報。
聞言,古朔又驚又怒,“是誰膽敢來攻擊咱們別莊?”
這時,聽聞老爺來到而匆匆趕來的朱管事答腔,“老爺,是黑鋒盟的人。”
“黑鋒盟?”聽見朱管事的話,古朔眉心緊蹙。“你是說上回襲擊月生他們的那個黑鋒盟?”
想起昨晚的事,朱管事仍覺膽戰心驚。“沒錯,他們昨夜突然闖進來,不由分說的見人就殺,口口聲聲要大少爺交出太夫人,還說他們已經殺死了少夫人!彼麑⑸俜蛉艘患胰诒蛔プ,還有昨晚發生的事一一稟告。
“少夫人被殺了?”古朔面露震驚,“那月生呢?”
“大少爺和四少爺昨夜便去追那批人了,至今還未回來!
古朔神色凝重,下一瞬,他不發一語地疾步往外走。
“老爺,您要去哪?”朱管事問道。
古朔腳步匆匆,沒有回答,出了別莊,他來到一處位于城東的宅院。
他抬手以約定的暗號敲了大門數下,很快便有人前來開門,見到他,那名奴婢福身喚道:“見過老爺!
“太夫人呢?”他語氣透著抹急切。
“在屋里頭!
他穿過回廊,來到里頭的一處院落,推門進去后,看見坐在里頭正與一名侍婢下棋的滿頭銀絲老婦人。
他快步上前,“娘,出事了!”
“什么事,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說話的老婦人面容赫然與古月生所繪的古太夫人一模一樣。
“黑鋒盟昨夜襲擊了別莊,殺了咱們不少人,他們還殺了如絲!惫潘穼⒎讲艔闹旃苁履抢锫爜淼氖罗D述給娘親聽。
“你說什么,如絲被殺了?”沉靜雪,也就是古太夫人,同時也是郭破口中的沉碧心,聽完兒子的話,神色一驚。
“娘,現下該怎么辦?那郭破似乎想藉此逼出您!蹦赣H與郭破的恩怨他是早就知道的,當初母親決定離開古家避開郭破是同他商量過的,后來詐死的事他也知情。
聽聞如絲的死訊,沉碧心很心疼,面露哀色,“想不到師兄竟如此執拗,還為此大開殺戒,看來這件事我若不親自出面,只怕無法解決。”
當初她之所以詐死,就是想讓師兄死心,同時也想藉此逼遲遲不愿成親的孫子娶她相中的孫媳婦為妻。
打從第一次見到如絲偷拿家中的白米送給窮困人家時,她就對這丫頭很有好感,之后觀察了她一陣子,對她的品性更是滿意,因此才想撮合她嫁給月生。原本她是盤算著如絲性情憨直寬厚,而月生處事嚴苛,若兩人能結為夫妻,也許能多少改變月生一些。
怎么也沒料到,竟會因此害如絲送命……
古朔擔憂的道:“娘,他害死了外祖父,您不是不愿意再見到他嗎?”為了不想讓母親擔心,他隱瞞了郭破率人襲擊月生他們的事。但這次實在是郭破做得太過火了,他不得不來稟明娘親這件事。
沉碧心長嘆一聲,“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若不出面,只怕會讓更多無辜的人枉死,我跟他之間四十多年的恩怨,也該是徹底了結的時候了。你去查探他現下在何處,我要親自去見他。”
自撮合了月生與如絲之后,為了避開郭破,她不曾再露面過,且在兒子有意隱瞞下,全然不知這段期間郭破對古家的所作所為,現在她知情了,又豈有躲避之理。
明白娘親主意已定,古朔猶豫了下才答應,“是!
古朔離開后,沉碧心垂眸望著缺了一截的左小指,那缺了的一截,是她當年親手砍斷的,為的是表明她不愿嫁給郭破的決心。
她輕喃的低語,“都過了這么多年,師兄,為何你還不能放下?”
古朔回到別莊,從朱管事那里得知月生與云生已回莊,此刻正在書房。
他來到書房,看見月生正提筆在作畫。
站在一旁的古云生看見他進來,低喊了聲,“爹。”
“月生在畫什么?”
“他在畫那名殺死大嫂的兇手,打算讓人到各地張貼,重金懸賞此人的下落!毕惹盎貋頃r,古云生已從朱管事那里聽說父親來了,因此,并未訝異他的出現。
“如絲的事……我知道了。”古朔遺憾的嘆了口氣。
古月生沉默的畫著一張又一張的人像,沒有開口與父親說一句話,直到畫了十幾張后,他才停下筆,喚人進來,命他們將畫拿去張貼。
然后他的目光才轉向父親,指著桌上唯一剩下的畫像質問:“爹,奶奶與此人之間究竟有何瓜葛?”
看見兒子眼里流露出來的哀慟與悲憤,古朔有些吃驚。
這段期間,朱管事一直都有固定來信,向他稟報兒子與媳婦之間的感情進展,因此他知道經過上次墜崖的事后,他們小兩口變得恩愛起來,卻沒料到月生竟已對如絲有了這般深的感情。
見父親沒有立刻答腔,古月生難忍失去妻子的心痛,失控怒吼道:“他跟奶奶之間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一再襲擊我們,還殺了如絲?”他要知道原因,不能讓如絲白死。
雖然多年來月生一直為了他娘親的死,對他不太諒解,但他還不曾這么失態過,古朔不禁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便收起詫異,語氣冷靜的說:“我接到你派人送去給我的信,親自來這兒,為的就是要跟你說明這件事的前因后果!币妰蓚兒子都望著他,他開口訴說起那段已隔了數十年的遙遠往事——
“你畫的這個男人名叫郭破,當年你們曾外祖父是個名聞遐邇的武林高手,郭破就投在他門下,成為你們奶奶的師兄。他天資絕佳,曾外祖父十分器重他,將一身本領全都傳給了他,甚至還有意將奶奶也許配給他,但奶奶對郭破只有兄妹之情,因此不愿意,曾外祖父很疼她,也就沒有勉強她!
聽到這里,古云生問道:“所以他就對奶奶因愛生恨?”
古朔搖頭,“郭破知道奶奶不愿意嫁給他,十分震怒,為此還強逼曾外祖父許婚。但這時曾外祖父已察覺到郭破心性兇殘,當然不愿意斷送奶奶一生的幸福,沒想到他在要求不成下,竟然威脅曾外祖父,說若不將奶奶嫁給他,他就強要了她,曾外祖父聽見他這番蠻橫無恥的話,登時怒氣攻心,出手想教訓他,豈知他竟還手回了一掌,你們曾外祖父當時年事已高又一時未有防備……就這樣死在他掌下。”
古月生一直沉默的傾聽著,沒有開口。
古云生則再插口道:“那奶奶不恨死他了?”
“沒錯,可沒想到他竟然還不肯放過你奶奶,非要強娶她不可,為了表明絕不嫁他的決心,于是她自斷左手小指。之后,在安葬了曾外祖父后,她找了個機會逃走,后來她結識了你們爺爺,兩人情投意合,但郭破仍窮追不舍,為了躲避他,她隱姓埋名嫁進古家,從此深居簡出。但這么多年來,郭破始終沒放棄尋找她的下落,就在半年多前,終于還是被他查出了她就藏身古家!
“于是奶奶為了躲避他的糾纏,選擇離府出走?”至此,古云生已大致明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這是其一,另一方面是因為郭破生性殘暴,奶奶擔心他對古家不利,所以后來便決定詐死!
古朔此話一出,古月生和古云生都面露錯愕。
“詐死?爹,你的意思是說奶奶并沒有死?”古云生驚訝的追問。
“沒錯。奶奶練了你們曾外祖父傳授的玄素功,只要發功便能散發出寒氣,全身變得冷若寒冰,且她輕功又高,因此如絲才會誤以為奶奶已死。”
“待月生成親后,為了取信于郭破,讓他相信奶奶真的死了,我刻意命人安排了具尸體,不料他看見尸體上完好無缺的左小指,認出那并非你們奶奶!边@點是他疏漏了。
“那二哥和三哥那邊發現身上戴有奶奶首飾的尸首,莫非也是爹安排的?”古云生接著問。
古朔點頭,“沒錯,可我沒想到那些下人辦事這么不利落,竟找了具比奶奶身量還高出許多的尸首,因此雖然左手指做了處理,卻也立刻被察覺異樣!
古云生聽見父親這么大費周章的安排這一切,卻全都出了紕漏,不僅無法瞞過自家人,更無法騙過郭破,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澳敲茨棠态F下人在哪里?”
“就在這蘇州城里。奶奶說她會親自去找郭破了結這樁多年來的恩怨!
直到這時,一直沒出聲的古月生才神色寒冽的開口,“奶奶與他的恩怨是他們之間的事,他殺死如絲的仇,我會親自為她報。”
兒子眼中的恨意令古朔很擔心,“月生……”
古月生說完便徑自離開,回到寢房,布滿血絲的雙眸看見掛在墻上那幅他為她親手所繪的肖像時,視線頓時被涌出的淚水給模糊得看不清。
他走上前,輕輕撫摸著畫像上如絲憨笑的面容,回想當時他對她解釋“死生契約,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幾句話時的情景。
不過短短時日,而今竟與她天人永隔,再也見不到她,他心頭劇痛難抑。
“我一定會把那人碎尸萬段,替你報仇!”
“這位小哥,你們主人究竟什么時候才會放我們出去?”趁著有人送早膳過來,燕大娘急忙詢問。
那人將三個饅頭重重往桌上一擱,神色不善地揮舞著手里的那把黑刀,“怎么,你們活得不耐煩,想找死是不是?”
燕大娘趕緊搖頭,“不是、不是,我也只是問問而已。”
“你們識相點,說不定我們主人心情一好就會放了你們,再敢吵,就宰了你們!”恫嚇完,那人才走了出去,再度鎖上房門。
事實上自從主人那日來過之后,這幾天就不曾再回來,這處宅院只是他們暫時的落腳處,泰半的人手都在那日被主人調走,這幾天也沒人回來過,只有兩、三人還留守在這里。
他絲毫不知自家的主子因為中了毒,此時正在別處療毒,而他那日帶走的手下,也在襲擊別莊時死了大半。
眼見賊人口風緊,套不出什么情報,門窗又都被死鎖,無法逃出,燕家三口討論后,決定依照那天燕三泰所說,爬上橫梁,從屋瓦那里逃出去。
然而橫梁太高,他們又不會輕功跳不上去,商量后,決定由燕如絲先踩著桌子爬上去。可桌子的高度不夠,因此又再迭了張椅子,燕大娘和燕三泰則在旁扶著椅子,好穩住底盤。
爬上椅子后,她慢慢站起來,等站穩后,開始試著攀上橫梁。
“如絲,當心點,可別摔下來了。”燕大娘緊張的在底下叮囑。
“嗯!毖嗳缃z輕應一聲。
燕氏夫婦抬起頭,神情緊繃的看著女兒兩手攀著橫梁,努力試著想爬上去,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還一度險些摔下來,看得兩人膽戰心驚。
“你手要扶好,腳要趕快跨上去!毖啻竽镏钡脑谙骂^指揮。
燕如絲皺起眉,“娘,別一直同我說話,這樣我會分心啦!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小心點爬!彼曊f道。
燕三泰則安撫女兒,“你慢點來,別急!
燕如絲深吸一口氣,思及已三天沒見到古月生,也不曉得他現下怎么樣了,她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里趕回去見他,這股思念化成了一股力量,鼓舞著她。
她兩手攀著橫木,踮起腳尖,抬腿攀上橫梁,剛開始還是像先前那樣很難爬上去,但她兩手緊抓著橫梁不肯放棄,努力撐起身子,腳上拚命使力,好不容易終于爬了上去。
“爹、娘,我上來了。”她蹲著身子滿面欣喜。
“好、好,你小心站穩了!毖嗳┫驳。
她慢慢的站起來,這兒太高了,她嚇得不敢動,等了好一會,才抬起頭看著上方的屋瓦,再吸了兩口氣后,她鼓起勇氣將手臂徐徐舉高,直到碰到上頭的屋瓦后,便試著想移開瓦片,但那些瓦片比她想的還要牢固,一時之間竟移不開半分。
她試了好半晌都沒辦法挪開,正愁著不知該怎么辦時,忽然瞥見橫梁似乎可以通到旁邊的房間,只不過橫梁與屋頂之間的空隙并不大,她只能彎低身子,一點一點的移過去。
“如絲,你不快移開瓦片,這是在做什么?”燕大娘在底下問。
“娘,那瓦片移不開,我發現從這兒好像可以通到隔壁那間房,我過去看看,也許咱們可以從那里出去!
“好,那你小心點,千萬別被發現了!
她爬過去,往下一看,發現那間房里沒有人,面色一喜,趕緊再爬回來,告訴父母!案舯跊]人!”
“真的嗎?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從那間房逃出去嘍?”燕大娘興奮的拽著丈夫!霸蹅兛炫郎先!”
“好,你先上去,我在底下幫你扶著椅子。”燕三泰扶著妻子爬上桌。
她站上椅子后,在女兒的幫助下順利攀上橫梁。
最后是燕三泰,他福泰的身子想爬上桌子還可以,但要爬到椅子上便顯得有些吃力。
他仰起臉看著妻女,再望望自個兒肥胖的身軀,擔心拖累她們,想了想說道:“我看還是你們先逃出去,再找人來救我吧!
燕大娘一口拒絕!安怀桑f一那些人發現咱們逃了,肯定會殺了你的,要逃就一起逃!”
“就是呀,我跟娘絕不會丟下爹一個人先逃走的,快上來,我們會拉著你。”
“這……”遲疑了下,在她們堅持之下,燕三泰又試了幾次,但他肥碩的身子因沒人在旁扶著椅子,一爬上去,椅子便倒下,令他挫敗不已。
燕大娘想了想,扯下自個兒和女兒的衣擺,撕成一條一條的,扎成長長的布條,怕布條韌度不夠,燕大娘還多加了幾道手續,這才將一端丟下去給他!澳惆堰@綁在腰上,我和如絲一塊拉你上來。”
燕三泰依言將一端綁在腰上后,燕如絲與燕大娘兩人合力將他往上拉,母女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幾次連自個兒都險些摔下去的驚險之中,終于將他給拉上了橫梁。
上了橫梁后,燕三泰累得趴在上頭直喘氣。
“爹,沒事吧?”見父親面色蒼白,燕如絲關心的問。
他擺擺手,“沒事、沒事,我歇會兒就好。”
歇息了下,三人才慢慢挪到隔壁的屋里,下去時,他們利用方才那條布繩,將一端系在橫梁上,然后沿著那條布繩慢慢滑下去。
先下來的燕大娘試著去開門,幸好門沒落鎖,應聲開啟,她小心探頭,朝外望瞭望,見屋外沒人,急忙回頭對女兒和丈夫說:“沒人,咱們快走!”
他們沿著廊道走著,一路上都沒見到有人看守。來到院外,見院墻邊有道小門,他們快步過去并推開了門。
只要跨出門坎就能出去了!三人頓時一喜,趕緊離開。
“哈哈哈,老娘逃出來了!”一出來,燕大娘便擦腰大笑。
“娘,小聲點,別被他們聽見了!毖嗳缃z趕緊提醒道。
“對,快走,這兒還不安全!鳖D時想起還在人家地盤附近,燕大娘立即拉著丈夫和女兒匆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