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向春華來到金州城的第一天,就在驢車上被晃到崩潰,最后沒找到雍昊淵,驢還跑了,在城外坐地大哭,被巡城墻的侍衛發現,撿回了城里,派馬車送回晉王府。
然后她就病倒了,這幾個月趕路的疲倦,加上又走了一整天的路,還被驢晃得頭昏,再哭了個把個時辰,仍沒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心緒起伏太大,終于支持不住倒了下來。
晉王府請了大夫來看她,棉被也按她要求換成更軟的,雖然他們不懂明明大夏天睡那么厚的棉被做什么,還是有求必應。供給她更好的膳食,也給她添了把篦子,甚至她每次哭著抱怨雍昊淵沒來看她、向冬兒沒人性竟也沒來時,吳嬤嬤都尷尬地回答其實世子與世子妃連袂來過幾回,偏偏每次來時向春華都在昏睡中。
向春華傻眼了,但隨即又大哭起來,只覺全世界都虧欠她,每個人都對她不好。這般的憂思折磨下,她的病始終好不起來,鎮日不是昏睡就是犯懶,甚至她自己要求的膳食菜色都覺得食不下咽。
就這樣,半個月過去了,正式進入盛夏,東北的夏日可是涼爽宜人,非常適合做為避暑的地方,但這時候向春華又嫌被子熱了,蓋得她起痱子,便摔了一堆碗筷,吵著要見雍昊淵。
“里頭的姑奶奶又哪里不高興了?”
“吵著要見世子啊!唉,這陣子聽說南方有海盜出沒,看來是試探過打不進南方,只怕就要來攻咱們東北了,世子正為此焦頭爛額,哪里有空理她?”
“只能隨她吵了,反正咱們王府可沒虧待她!
兩個小廝在窗邊的議論清清楚楚的傳到屋子里的向春華耳中,”聽到有海盜,她嚇得雙眼發直,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
終于在她來到金州城的第二十天,她能站起來了。
不過現下時間還早,她知道王府里的主子們都還沒回府,她不會傻得再出去找一次,到時候又走到崩潰。所以這次她耐心的等,一直等到夕陽西下,小廝送晚膳來,她二話不說沖出了房間,直奔廳堂。
果然,這次讓她找到了雍昊淵,他正與向冬兒享用著晚膳,向冬兒還喜孜孜地與雍昊淵分享著她做了一道新菜如何如何。
向春華在外頭見他們如此愜意,氣得發抖,原想沖進去興師問罪,但進門前一刻,她猶豫了。
這幾日她發現這王府里的人壓根不理她撒潑,反而她病倒奄奄一息的時候,她說的話他們還比較愿意聽。所以她領悟到似乎該換一種方式,回憶著向冬兒一向溫言軟語,說不定雍昊淵就吃那一套。
向春華立刻換了一張臉,擺出一副凄楚婉約的姿態,她原就生得不差,遇到不認識她的,乍看之下還真有可能被她弱柳扶風的模樣蒙騙過去。
當她慢慢走進廳堂時,向冬兒便發現她了,依舊是以前那樣,喜悅和氣的問道:“咦?大姊,你能起身了,身體好啦?用過晚膳了嗎?”
“晚膳送到我房里了,可是我沒胃口。那些糲粢之食,吃來淡而無味,只怕越吃病越重……”向春華幽幽一嘆,楚楚可憐,目中的柔光直射向雍昊淵,都像要漫出水來!澳睦锵衩妹贸缘纳秸浜N,令人欣羨……”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遇到了個不解風情的雍昊淵,冷硬地截住了她的話。
“你的晚膳有雞湯,蓮藕燉肉,清炒蔬菜與涼拌癩瓜,還是冬兒依據你的病情,特地制作的菜色。而我們王府其他人的菜只有清肉湯,燒荀干,木耳炒雞蛋和水煮蝦子,由上到下都一樣,若我們吃的是山珍海味,你的約莫是龍肝鳳髓了!
向春華難以置信地看去,桌面上還真的是那些簡單的菜肴,比起她平日吃的都還要差上一截,當下她臊得臉都發起熱來,可是為了維持形象,只能硬撐著。
“原來……原來我誤會妹妹了!毕虼喝A又想起另一樁,硬是把話題扯過去,順帶再告一狀!爸皇敲妹迷趺炊疾粊砜次夷?我獨自一人在外,無依無靠,想的也就是妹妹能關照一些。偏妹妹明知我在府中病著,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這樣如何當得起世子妃,不能服眾啊……”
“你的嬤嬤應該已經告訴你,我們去過了,是你沒醒!庇宏粶Y越聽她說話越反感,這女人做作到他想扔她出去了!斑有,你沒有資格叫冬兒妹妹,她如今是五品鄉主,你只是個白身,見到她不行禮,已能將你治罪,居然還敢編派于她,你倚仗為何?”
要向春華跟向冬兒行禮,她是千百個不愿意,她望向了向冬兒,不斷以眼神暗示要她開口揭過這一樁,可是向冬兒只是眨著她的圓眼,一臉期待天真無邪的模樣,簡直令向春華氣得吐血。
在雍昊淵的瞪視下,向春華只能咬緊牙關,微微屈身福了一禮,只是嘴上還忍不住占點便宜,“鄉主與我為本家姊妹,我只是想著彼此能相互扶持,我在病時,總希望至少見見妹妹的面,她在侯府時沒能幫襯家里些什么,所以我只是想提醒她都出嫁這么久了,怎么幫襯王府……”
“冬兒正在孕中,你既是個病人,病因又不明,我豈敢讓她時常去看你?是晉王府的后嗣重要,還是一個隔房的遠親重要?”雍昊淵冷哼一聲。
向春華想說的話又噎了回去,雍昊淵卻并沒有因此放過她。
“更何況,冬兒即使懷著孩子,仍日日去巡察作坊與酒樓,我們桌上這些菜,還有你病中吃的那些膳食,全是她研究出來的,而你成天躺在床上長吁短嘆、挑三揀四,不事生產,還有臉嫌棄?另外,歸遠侯府早就成了歷史,現在只是座三等伯府,下一輩連襲爵的資格都沒有,究竟是誰幫襯誰?誰才是沒用的那個人?”
向冬兒在旁早就聽得雙眼圓睜,要不是向春華還在這里,她簡直要起立鼓掌了。除了議事外,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夫君一下子說這么多話,從這個角度看起來,大姊還是有她的本領在。
尤其夫君對她的維護,更令她芳心大悅,決定今天晚上就告訴他,大夫說孩子過了前四個月,那個……就可以了呢……向春華則是被噎得無言以對,好半晌才說的出話來,更是泫然欲泣!笆雷幽恪曳讲∮雷雍慰鄬ξ胰绱藝绤枴
雍昊淵不耐她的裝模作樣,大手不悅地一揮!澳阒皇菍由頭找麻煩,我何需附和你?”
“我是冬兒的姊姊……”向春華才開個頭,立刻被打斷。
“你們不同父母,無須攀親帶故。何況你養過她?你教過她?還是你曾經幫她倒過一杯水、添一件衣服?既然沒有就不用廢話了,你要來做客,就乖乖的當個客人,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則你就滾回京城。近日可能會有海盜入侵,到時候城門關閉,你想逃都沒得逃!”雍昊淵擺明了和她說,也完全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厭惡了。
“我不相信,你只想逼我走!”海盜?都多久沒打來了!向春華自以為是的想,但她卻不知道自己以為的那些消息,都已經是老黃歷了。
“信不信隨你。”雍昊淵冷冷地瞥她一眼,自從離開京城,他已經許久沒有對人擺出這個表情了,在東北的他,可是沉穩干練又意氣風發的。
向春華扁著嘴,鐵了心站在那兒就是不走。難得今日與雍昊淵見到面了,他卻對自己誤會甚深,她如果不趁機多與他相處一點,他哪里會知道她的好?只要她再溫柔一點,多下點功夫,他總會對她改觀。
雍昊淵見她臉皮厚如城墻,已不想再多說了。
“你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冷眼望她,望得她心寒。“我殺人如麻的那些傳言,是真的!
說完,他一根筷子朝她射了過去,向春華連尖叫都來不及,那支筷子已直挺挺地插在她的發髻上。
向春華驚叫了一聲,她的確不走了,因為她已腿軟地跪了下去,最后是連滾帶爬地出了廳堂。
天朝的海防一向松散,所以沿海時有倭寇擾境。然而近年來因為南方人被搶得怕了,引起民怨,發生了無數的暴動事件,甚至還有災民搶衙門的,所以皇帝只好下令加強南方海防。
不過這顯然是挖東墻補西墻,軍費被挪到南方的海防,北方又是京畿重鎮,海岸防衛原就森嚴,東北自然就顧不到了,難怪當初會將晉王父子流放到這里。
不過幸好當初晉王父子一到,視察之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加強東北門戶金州城的防護,不僅城墻加厚加高,蓋了角樓鐘塔、甕城敵樓,還把原本的土墻改成青石磚墻,東南西北四座城門都換成一尺多厚的鐵門,上面鑲滿鋼釘,堅固雄偉。
更不用說,一場大雨之后,向冬兒的魚池再次拓寬,已成了金州城的護城河,上有拉橋供人車往來行走,遇戰時還可將橋升起,阻斷敵人前進。
此外,雍承志的練兵也大有成果,他成功收攏了遼東指揮使司的十六萬大軍,同樣首先加強金州城的防衛,在城里駐扎了兩萬的常備兵力。
雍承志訓練的重點并非加強兵士個人的武力,因為東北漢子原就比南方人個頭高力氣大,是天生的打仗好手,所以他主要是在訓練戰陣,以及戰時如何快速調動各方兵力支持。
有了向冬兒及柳家協助推動金州城的商業發展,讓城里的各項建設可以大膽施為,一年多來,金州城已然固若金湯、兵強馬壯。
向冬兒懷孕正式邁入第五個月,她正在屋里喝著蜜茶,搖著小扇子與翡兒翠兒和李嬤嬤閑聊,愜意得很,而向春華自從被雍昊淵嚇了之后,似乎乖了許多,鎮日躲在房中,與吳嬤嬤竊竊私語。
是的,向春華已經不耐煩與向冬兒虛與委蛇了。
原本的構想是她來之后引起雍昊淵注意,說服軟弱傻氣的向冬兒讓她兩人共事一夫,等她得到雍昊淵的寵愛后,一腳將向冬兒踢掉,她就成了正經的晉王世子妃。
可是后來她發現要做到實在太困難了,雍昊淵根本不理她,任憑她搔首弄姿,裝可憐裝無辜,都無法打動他,甚至上回還賞了她一筷子。至于向冬兒,那就更氣人了,本以為是個好拿捏的,想不到向冬兒被雍昊淵保護得好好的,她根本沒有單獨接近她的機會,只能看著她與雍昊淵恩愛不已,氣煞人也。
所以她決定直接想辦法做掉向冬兒,只要沒了這個礙眼的女人,雍昊淵身邊的女人就剩她了,近水樓臺之下,有的是時間得到雍昊淵的心。
向春華算盤打得劈啪響,想不到機會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