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離開后,才真正是他們忙碌的開始。原本只是想先拿下金州衛,想不到姚江如此上道,整個遼東都指揮使司的兵權都交了出來。
所以雍昊淵的計劃必須有些調整,練兵的部分交給父王,修城墻交給任皓,至于發展商業及統合所有計劃內容的部分,則是由他親自操辦。
金州城畢竟是遼東的門戶,如今的守備實在太簡陋,他們先拿倭寇與姚江說嘴,可不是恐嚇他,而是真正可能發生的危機。只不過冬日東北嚴寒,倭寇還不會打過來,而金州城因為有海風調節,雪下不大,反而是加強防御的好時機。
他們在討論時已經不避諱向冬兒了,向冬兒最近琢磨這東北的新菜色琢磨得正歡,不時就拿些新制的小點心什么的給他們嘗鮮,讓他們的談論也不會那么枯燥。
此時當向冬兒端著一盤點心進屋時,雍昊淵父子和任皓正討論到金州衛未來商業規劃的問題。
“……要先有船塢,修筑海船以利御敵或通商,也集結起百姓,讓人人都能賺得銀兩;此外還要開酒樓和點心作坊,至少把冬兒研制的菜色打出名聲,如此能召集不少人;最終我們還是要串連起當地的商人,各司其職,免得惡性競爭壞了行情!庇宏粶Y簡單的將自己的計劃向父王說明。
雍承志邊聽邊點頭!拔铱葱械猛。”
雍昊淵點點頭,喝了一口向冬兒替他倒的茶,又繼續說道:“不過這要實施起來并不容易,無論建作坊或酒樓,都需要大片土地。而我們最大的問題恰好就是陳千戶說過的,這里的地皮都是有主的,我們好不容易建立名聲,不能強搶強占,所以必須先找到地主,又會是一陣曠日廢時的尋找與溝通!
任皓聽到這里,也是一臉苦相!靶拗菈墒莻大工程,光靠城里的勞力肯定不夠,要讓外面的村民也進來幫工,所以也需要土地蓋房舍食堂什么的。我去探過,靠城墻附近倒是有大片土地空著,一番打聽之下,發現地主居然都不是當地人,甚至有京城的官家,這樣要找到地主溝通反而更不容易!
雍承志也苦惱了起來,以晉王之尊,讓他要求那些官員將土地賣給他并不困難,真正難在要先四面八方去找出那些人。“所以造船反而是急中之急,到京里或南方可方便得多!比齻人陷入苦思,無意識地拿起點心就往口中放,一入口軟糯清甜,唇齒留香,雍承志不由雙眼一亮,一下倒忘了那煩心的事!斑@個好吃!冬兒,這叫什么名字?”
向冬兒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東西,是我想起京里有人做甜糯米團子,就想著又不是只能糯米包餡,餡也能包糯米!所以我用紅蕓豆加糖做了豆沙,濾了好幾回讓它又濃又滑,再拌上我們當地的干槐花,所以才會那么香!糯米用糖蜜去煮,拌上芝麻和花生粒,讓糯米做餡,豆沙當皮,揉成長條切塊,就成了樣新點心了,還沒取名兒呢!如果父王覺得可以,就幫咱們的點心取個吉祥的好名字,討個好兆頭!
“這個好,待我想想,這政事想不出,難道連個點心名都想不出!
雍承志竟是與此事杠上了,惹得雍昊淵及任皓都失笑不已。
不過生活有了這點東西調劑,才不會一直那么緊張,向冬兒送東西進門的時機非常恰當,讓眾人能有所放松,雍昊淵暗自朝她看了一眼,不著痕跡地一笑。
這丫頭,傻得很聰明啊!
才在心里這么想著,那傻丫頭又開口說起了傻話!案竿,夫君和任先生,你們想拿下金州城的地皮嗎?我看也不是很困難!
任皓苦笑起來,不過嘴里倒沒忘了吃!皠e告訴我你的好運還能用在這個地方。”
向冬兒不置可否,“你們等我一下!
她飛快地跑離,眾人還摸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不一會兒她又跑了回來——幸虧這宅子小,要是在以前京里的晉王府,光是找個東西還不跑死她。
她有些氣喘吁吁地,將手上一迭紙交給了雍昊淵!胺蚓憧催@些可以用嗎?”雍昊淵不以為意地伸手接過,一張張看著,越看表情越奇怪,像是想笑又像是難以置信,那種震驚到發噱的神情,應該是他自小到大從來沒有過的表現。
是的,向冬兒拿給他的,便是東北一帶許多土地的地契,其中幾張就在金州城,占了城里快四分之一的土地,更別說還有金州城外好幾座山頭,簡直勢力遍及整個遼東,這么說起來這城里還有許多人是她的佃農哩!
他默不吭聲地將地契交給了雍承志及任皓,任憑雍承志已身經百戰,看到自己苦惱半天的事,向冬兒只是拿幾張紙出來就解決,也是傻在當場,手上的半塊點心直接落在桌上,至于任皓,已經佩服到五體投地,要不是雍昊淵與向冬兒可謂一體,他都想另投明主了!
“你怎么會有東北土地的地契?”雍昊淵心情有些復雜地問道。
“當初我的嫁妝其實有包含京里幾家店鋪,可是我嬸娘想將那幾家店鋪昧下,所以就騙我說店鋪賣了,換成東北的地皮給我,就是這幾張了!毕蚨瑑簾o所謂地笑了笑。“反正當初我舅舅已經幫我將嫁妝的大筆銀錢討回,那幾家店鋪本就沒抱希望能拿回來,這幾張地契拿了就算多賺,想不到能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呢!”
“怎么會那么巧,居然拿到東北的地契,咱們就被流放到東北……”雍承志皺眉嘟囔著。
任皓好笑地道:“要是當初世子妃的地契是被換成西南的,搞不好咱們現在正被流放到西南開荒呢!”
三個男人哈哈大笑起來,這一路來到東北實在事事順利到不可思議,他們都有些興奮過頭了。
不過向冬兒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又說道:“我剛還聽到夫君想聯合這里的商家是嗎?這事我可以幫忙的!夫君記得上次在山林里救的那個姓柳的糧商嗎?我們還和他買糧的那個,原來柳家在金州衛也是有鋪子的,只不過他們只占了一兩間做生意,其他全部出租,我舅舅現在是柳家家主,我只要去信讓我舅舅來一趟,什么都解決了!甚至想和南方買糧,也可以透過我舅舅……”
“好了,好了,冬兒我們明白了!碧嗟暮孟⒁粋個傳來,連雍昊淵都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抑止住心中澎湃,朝她淡淡地說道:“冬兒,你和我出來一下!
向冬兒莫名其妙地跟著他走出去,心中暗想著難道自己說錯了什么,讓他生氣了?
想不到雍昊淵默默的將她帶到沒人的角院,突然緊緊地擁緊了她,讓她嚇了一大跳,僵在他的懷中。
雍昊淵幽幽地道:“我一直認為你的好運是上天眷顧,但我現在才知道,上天眷顧的是我。”
“嗯?”向冬兒驀地受到丈夫的熱情對待,有些害羞地覷著他。
“因為我娶到你這個福星。 彼拖骂^,綿綿密密地親吻著她。
要是在京里,他絕對不可能放開胸懷這么做,但或許是這里開放的氣氛影響了他,也或許是他心境轉變得更開闊,竟是親了又親,舍不得放開她了。
他愛她,從來都不是因為她的福氣帶給他任何好處,而是她的單純和善良,毫不掩飾的為他付出,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她更愛他了。
與柳道一的聯絡信件,最后還是由雍昊淵執筆,讓向冬兒拿去交給柳家在東北的商鋪代表。想到他堂堂晉王世子,到了東北這一帶反而全靠妻子,在柳家人面前成了“家主的外甥女婿”,就覺得哭笑不得。
百里加急的信不到一個月就傳到了淮陰,柳道一動作也很快,走的居然是海路,原來柳家有自己的商船,只是平時倭寇擾邊不敢航行,不過近日朝廷加強了南方海域的海防,所以他才花了一個月,竟是親自到了金州衛。
他與雍昊淵十分談得來,兩人都是有遠見的,只覺相見恨晚。由于雍昊淵在東北根本不擺官架子,柳道一也不與他客氣,兩人一來一往,很快就談成了第一次合作的方式——柳道一帶回東北特產,下一船再運稻米麥子等雜糧過來。
雍承志則是到了城外練兵,他練的可不只是金州衛的兵,而是將三百精兵發散了下去,提升遼東整體的兵力,然后約定互相串連的方式,日后任何一地受到異族或倭寇攻擊,雍承志都可以很快的將周圍城池的兵力集結,共同抵御外侮。
任皓則是召集了城里城外的一干壯丁修筑金州城的城墻,有了地契,他便能夠放手施為,而不落得強占民地的惡名。
其實金州城的城墻雖然寒酸,卻不是不能用,他讓人將城墻加高至兩丈,寬一丈半,皆用青磚加固,又建了四座角樓、城門上的敵樓,還有甕城等等,使得整座城固若金湯。因為這里是遼東門戶,抗倭地位重中之重,才從這里先開始。
向冬兒負責思考一些當地特色菜肴小點和醬菜等,提了個點子就會有專門的廚子去試做,成功了就拿到作坊或酒樓餐館制作推廣,她不必事必躬親,反而成了最閑的一個人。但她不想大伙兒忙得熱火朝天,她卻一點用處都沒有,于是她要求雍昊淵派十幾個人給她,幫她到城外去挖溝渠。
“你挖溝渠做什么?”雍昊淵好奇,才十幾個人挖,說是挖護城河也太不著調。
“養魚。 毕蚨瑑豪硭斎坏卣f,晉王府湖中那幾條鯉魚可是讓她朝思暮想呢!
這理由令雍昊淵啼笑皆非,不過基于她的運氣實在太神奇,所以即使人力十分緊迫,還是應允了她,分給她一個小隊的人,讓她去使用。
于是向冬兒也忙起來了,小隊里有水利專家,聽了向冬兒的規劃居然嘖嘖稱奇,認為她這條溝渠最好挖深點,兩邊填上石頭抑止泥沙堆積,保持溝渠的暢通,甚至可以與城中的地下水道連接起來,另一端則用雙向水車與城里的大湖連結,城外溝渠滿水時將水打回城里的大湖中,城外缺水時則由城里的大湖抽水,便成了活水的溝渠,才不容易臟污,滋生蚊蠅和浮萍。
一切開始動工后,向冬兒只是每日來看看,并不插手,其他時間仍是和廚子及李嬤嬤研究著當地特產,要不就帶著翡兒翠兒逛大街尋找靈感,小日子過得很愜意。
此時已是嚴冬,幸得還沒下雪,不過這一日向冬兒仍然把自己裹得像只熊一般圓滾滾,長襖幾乎垂至足踝,外頭再加一件大氅,面上蒙上包巾,擋去剌臉的寒風,拎著一個食盒到了金州城的官署所在。
雍昊淵一見到她包得只剩兩顆眼睛在外就很想笑,不過勉強忍住,但看她取下包巾,臉上仍是被寒風吹得紅撲撲的,像顆大紅蘋果,他忍不住真的笑出來。
“你笑什么?怎知我帶了好東西給你呢?”她也跟著笑得傻兮兮的。
“你帶了什么?”要不是還有旁人在場,雍昊淵瞧她這么可愛,真想將她抱在懷中好好疼惜一番。
雍昊淵當年故意散播出的殘忍惡名并沒有傳到東北,現今更是露出以往帶兵時爽朗明快那一面,因此一些被他從遼東各地調來官署協助的幾名千戶,和金州城當地的百戶,對他只有欽敬與崇拜,卻并不害怕,甚至公事忙碌之余他們還敢跟他開玩笑。
“世子妃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可有我們幾個弟兄的分?”
“上回吃了一次世子妃做的紅棗餅,那美味讓我一直掛念到現在!”
向冬兒咭咭笑了起來!白匀皇谴蠹叶加!”
她早有準備,把自己手上的食盒,連帶翡兒翠兒手上的食盒打開,取出了三個大鍋子,一打開里頭浮著一顆顆圓潤雪白的湯圓,看上去很是喜人。
“你怎么拿這么重的東西?”雍昊淵皺眉。
他這是心疼她了,向冬兒心花怒放,笑嘻嘻地道:“大伙兒都在忙,我拿點東西無妨。今兒個可是冬至呢!我讓作坊里的人暫時停工一天,全部都去做湯圓,除了常見的芝麻口味、花生口味,我還研究出咸菜豬肉口味,不僅官署的人有的吃,我也讓人送了許多到父王的營區,還有任先生那里的工寮,務必讓大伙兒都能吃到!”
“你有心了!庇宏粶Y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是真的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忙碌卻很有意義,他原本擔心她會不適應東北的苦寒,結果根本沒有發生。
他的冬兒并非嬌生慣養,她能為他分擔,自得其樂,光是這分心氣及韌性,就是其他閨閣女子所比不上的。
莫怪他愛煞她了!幸好他將她帶來了,她只要存在就能安他的心,令他忘卻煩憂,F在的他只要一日不見她,便開始焦慮,簡直都不像以前戰場上冷靜的常勝將軍了。
在他沉思的時候,那幾個千戶已經開搶了,芝麻湯圓香濃滑順,香氣直沖鼻腔;花生口味的湯圓還帶了點硬粒,口感獨特,甜中帶咸;至于那咸菜豬肉口味的湯圓,幾位千戶簡直是用搶的在吃。
“你們覺得好吃嗎?”向冬兒眨著眼問。
“好吃,太好吃了!”一名千戶死命地往鍋里撈。
“這咸菜豬肉湯圓我能吃一百個!”另一個也搶來鍋杓,想獨霸一鍋。
“三種口味都好,讓人不知道吃哪個好……”某個千戶看芝麻湯圓都被撈光了,狠下心來連湯汁都喝得不剩。
雍昊淵原本沒有注意這頭的動靜,聽到眾人說好吃,剛才將注意力由小妻子身上移到桌面上。“那本世子也來吃吃看……”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整個屋內突然鴉雀無聲,因為三個才剛拿出來沒多久的湯圓鍋子,已經完全被清空,連滴湯水都不剩了呀!
“現在倒是本世子沒得吃?”他微微挑眉,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那幾名心虛的千戶。
“那個……世子,實在是對不住,因為湯圓太好吃了哩!”
“咱在金州城這么久,就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一時忍不住……”
眾人紛紛不好意思地致歉起來,雍昊淵對吃食并不注重,不過自家小妻子的手藝,他無論如何都要品嘗看看的,這下也只能等晚上回府再請她做一份。
想不到向冬兒早有預備,居然笑瞇瞇地又由食盒里單獨拿出一個海碗,里頭便是幾顆圓圓胖胖的湯圓!胺蚓,早就將你的分另外準備了,剛才只是來不及拿出來,你快些吃吧,怕冷了不好吃呢!”
原來她早料到會有眼下的情況,還特地為他準備了一份,這個丫頭雖然平時一副大而化之的模樣,對他的事情卻諸般上心。
這幾顆湯圓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你養魚的溝渠怎么樣了?”雍昊淵食畢,順口問道。
“溝已經挖好了,成功的連到了地下水道,現在只是加固,然后正在架雙向水車,讓溝渠可以連接城中的大湖哩!”向冬兒提到這里,小臉卻是微微垮了下來!安贿^就是魚苗找不到,這里沒有鯉魚呢!”
雍昊淵微微一笑,給了她一記安心的眼神!霸鐜湍銣蕚浜昧,這里沒有鯉,但有一種草根魚,和鯉魚非常相似,魚肉肥厚甘甜,鮮而不腥,魚苗暫時養在城里的池子里。等你溝渠建好那日,就可以移到溝里了!
在她說要養魚的第一天,他就想到東北根本沒有她想養的魚,早就到處請人搜羅了。向冬兒驚喜地望著他,覺得原本就俊朗的他,看起來更順眼了!
她處處為他著想,他又何嘗不是?他對她的細心,絲毫不亞于她。向冬兒覺得自己好像被他一記眼神給撥撩得六神無主,幾乎是著迷地移不開在他身上的視線,兩人就這么用目光交流著綿綿情意。
幾名千戶早就識相地離開了,堂里只剩下夫妻兩人。
沒有人在場之后,向冬兒終于忍不住對他的滿腹愛戀,開心地沖到他面前,雍昊淵伸出雙臂,準備迎接她熱情的投懷送抱,想不到她在撲進他懷里的前一步,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然后,她拿起他用完的海碗,小心翼翼地收回食盒里。
“夫君,既然如此,那我先去看魚了!”
說完,她揣著飄飄欲仙的喜悅心情翩然而去,留下傻眼的雍昊淵,他的手甚至還停在半空中。
無言地看著早已空無一人的門口,他忍不住想著,若只是收個碗,她可以不用撲過來的……突然想到這丫頭也是個不服輸的,他突然失笑出來。
原是他想撩撥她,想不到竟被她給撩撥了!
在金州城這個年過得簡單,因為雍承志選擇在軍營與所有兵士過,任皓倒是回來了,不過他與雍昊淵一樣,在府中匆匆吃了年夜飯就趕回了城墻工寮;而雍昊淵也只與向冬兒說上幾句話便回了官署。
“有機會再好好陪你!彼f。
想到自己嫁入晉王府后,兩次年節都過得有些不倫不類,向冬兒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她是個懂事的,知道公公與夫君都有很多事要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他們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