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陽王府,荷園,香荷水榭
“滾!通通給我滾!”
一聲怒吼后,鏗鏘匡啷的聲響伴隨著女子的尖叫嗚咽傳了出來,緊接著自房里踉蹌的跑出兩名侍女,發亂了,臉上還有可疑的液體直往下淌,身上的衣裳也有些食物的殘渣。
“怎么回事”信陽王夫妻剛好踏進水榭探望受傷的小兒子,看見渾身狼狽的侍女,信陽王厲聲質問。
“王爺,王妃,奴婢們實在……實在已經盡力了,可三少爺還是……”兩名侍女跪在地上嗚咽的請罪。
“奴婢們無能,請王爺王妃降罪。”
信陽王夫妻相視一眼,自從小兒子受傷,壞脾氣是一日盛過一日,打跑了多少奴才早就數不清了。
“起來吧!這事兒不怪你們,下去梳洗,休息兩天再去找薛嬤嬤安排新差事,這個月的月俸加一兩,算是給你們壓驚!毙抨柾蹂蚀鹊恼f。
“謝王妃。”兩名侍女感激涕零,本以為一頓杖責是免不了的,幸好她們遇到的是仁慈善良的王妃,不僅躲過一劫,還得了賞賜,更讓她們開心的是不用再伺候那殘廢、脾氣暴躁的三少爺。
信陽王沉著臉看著,好一會兒揮手遣退左右。
“王爺?”信陽王妃疑惑地看著丈夫。
“你也回去吧!以后楷兒這里我來安排,別再讓那些沒眼色的奴才來這里打擾楷兒休養!毙抨柾趵淠恼f。
“王爺,您怎么……”信陽王妃表情微微一僵,不過也就那么一瞬間!巴鯛敚瑑阂彩俏业膬鹤,如今他變成這樣我也心疼,至少好好安撫那些受害的人,免得他們到外面亂傳什么話,對楷兒不利,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
“伺候主子是她們的本分,什么叫受害人?楷兒把他們怎么了?傷了殘了還是死了?”信陽王冷酷的看著王妃!澳氵@么仁慈善良,怎么不去安撫那些被你女兒動不動就用刑致殘致死的人?怎么不去給那些被李仁、李義凌虐致殘的女人壓驚?他們的院子里哪天不抬出一兩具尸體?你怎么不去發揮你的仁慈善良,不去替他們收拾爛攤子?”
“王爺……”信陽王妃臉色慘白,哀戚的望著信陽王!澳不懂為什么嗎?妾身為楷兒做了這么多,不就是不希望落人話柄,說妾身不慈,沒有善待……”
“別說了,回去!毙抨柾醭谅暣驍嗨
信陽王妃垂下眼瞼,攏在袖里的雙手握了握拳,才柔順的行禮離開。
“哼!”信陽王冷哼一聲,舉步踏進小兒子的房門。一個物體迎面而來,他一側頭,那東西掃過他耳側直射出門,摔在地上碎了。
若他沒看錯,那是一只痰盂。
“楷兒!毙抨柾鹾軣o奈的喊。
“原來是父王您啊!請恕孩兒行動不便,無法給您行禮!崩羁刻稍诖采,俊逸的臉上神情頹然,帶了點自厭,但更多的是憤恨。
他當然恨!
再過一個月,他滿十八歲就要接下飛鷹閣閣主之位,此時正是意氣風發,準備大展身手之際,結果呢?
他的親大哥拉攏他不成,竟然和太子聯合設計謀害于他,雖然他早有準備,憑他的武功,他大哥的伎倆斷是無法傷害到他,萬萬沒料到太子竟有后手,以至于他措手不及,傷勢比預計的還要嚴重,雖搶回一命,雙腿卻從此不良于行,被大夫宣布不可能痊愈。
就連飛鷹閣里名滿江湖的神醫裴林也搖頭,要令他重新站起來,他僅有二到三成的把握,且只能短時間站立,勉強行走。
一瞬間,他從高處跌落谷底,這是他人生首次遭遇如此大的打擊,幾乎毀了他。
面對未來注定的殘疾人生,他感到絕望,向來是天之驕子的他怎么受得了那些表面恭敬,卻在態度上已經開始怠慢的該死奴才,所以來一個他轟一個,脾氣前所未有的爆烈,幾次過后,幾乎沒有人敢接近他,除非萬不得已。
“裴神醫也沒辦法嗎?”信陽王在床邊坐下,看著最愛的兒子變成這樣,他心里滿是心痛和愧疚,如果可以,他很想把傷害愛子的兇手碎尸萬段,但是他不能,因為一個是太子爺,一個卻是他的大兒子,信陽王府世子李仁,這兩人目前他動不了,也不能動。
李楷又何嘗不知道父王心中的愧疚和不得已,于是壓下心里的憤恨,也怪自己太過自負。
“裴林說他只有二到三成的把握能讓我重新站起來,不過……也只是勉強行走幾步罷了。”
“那……軒轅怎么說?”信陽王抱著一絲希望問。
“師父……”李楷談到師父,心情才平靜下來!皫煾刚f飛鷹閣就等著我接手,他會暫時幫我頂著……
說得好像我的腿還有希望似的,飛鷹閣怎么可以有個殘廢的閣主。”
“楷兒……”信陽王紅了眼,滿臉沉痛。這是他最愛的兒子,放在心尖上的兒子啊!
“父王,孩兒理解!崩羁姼竿踹@樣,心里也有不忍。父王對他的心,他怎會不知,處在這地位,總是有太多的迫于情勢,太多的不得已。
“以后你這兒的人,就由你自己安排,父王不會再讓那些沒眼色的賤仆再來糟蹋你!
“母妃那邊……”李楷垂下眼,低聲問道。
“那邊我會吩咐下去,往后如果她再派人過來,你想玩玩解悶就留下來,若看不順眼直接打殺了出去也沒關系,有父王幫你兜著,父王還要治他們抗命之罪,敢來一個,父王就將他們全家打發到最北的苦寒之地挖礦,我看她有多少人可以折損!”王妃會派來的人大多是她的心腹,都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王府里。
“父王,做得這么明顯行嗎?”只差直接撕破臉了。
“楷兒,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兒子,他們把你害成這樣,礙于情勢,我不能馬上替你報仇,心里已經很難過了,就讓父王解解氣,諒他們也不敢撕破臉!
所以上層的人斗法,遭殃的就是下面的人。李楷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以后荷園的侍衛我會從飛鷹閣里調人過來,王府的侍衛就請父王幫孩兒調走,外圍的下人就用父王的人,至于湖心島、香荷水榭的侍衛和貼身侍從,我也會讓飛鷹閣挑人過來。”
“可是你的身分……”信陽王憂心地問。
“既是派到我身邊的人,忠心是最基本的條件,就算知道了我的身分也不會多話,父王放心!
“既然如此,就依你吧!”信陽王嘆息!澳阈菹,父王回去了!
信陽王離去之后,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李楷垂著眼睫靜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緩緩抬眼,語調淡漠,“還要看多久?”
四道身影同時一閃而出!吧僦。”
“你們倒是來得齊!崩羁瑩芰藫芤痪^貼在面上的發!胺讲盼艺f的話都聽見了?”
“是,都聽見了!
“那么該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這個少主也不知道還能做多久,不過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既然我還是你們的少主,你們還是屬于我的后備鷹主,那么就照我說的去做。”
飛鷹閣是個神秘又強大的組織,歷來閣主的身分都很神秘。在閣主之下,設有四位鷹主,各司其職,分別是負責情報收集的鷹訊、統領暗衛的鷹影、為飛鷹閣人員治病療傷的鷹醫、以及負責經商賺錢的鷹商。
四位鷹主和閣主同進退,所以眼前這四個人,就是下一任的鷹主——如果他順利接任閣主的話,不過眼下看來……
李楷不自覺的摸了摸腿,傷還沒好,卻是不怎么疼了,這并非好事。
“少主的腿疼了?”裴林見狀上前,替李楷做檢查,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抹凝重。他是下任鷹醫的鷹主,打小跟在現任鷹醫鷹主身邊學醫,天資聰穎,十八歲便已成江湖人人知曉的神醫,什么疑難病癥、難解的奇毒,對他來說易如反掌,李楷的斷骨要治好很簡單,難就難在于沒有什么藥能復元損傷的筋脈。
“問題是……它們根本不怎么疼。”李楷嘲諷一笑。
在場的人都沉默下來,他們都知道這代表什么。
“少主想要怎樣的侍從,要幾個?”慕容旭,鷹訊的少鷹主,率先開口打破一室的沉凝。
“跟在我身邊,要話少的,一個就行了!彼憛捝磉吿嚅e雜人等!爸劣诤膷u上,找幾個話少,行動利落的嬤嬤,需要幾個你自己估量!
“我知道了!蹦饺菪顸c頭,挑仆人的工作他就接下了。
李楷望向長年一身黑衣的鬼夜,他是下一任鷹影的鷹主!安恍枰敌l,普通侍衛即可,能把那些煩人的蒼蠅拍出去就行了。三十名負責荷園外圍,二十名負責湖心島!憋w鷹閣的暗衛必須經過多年的培養訓練,及通過許多殘酷的歷練,跑來王府當侍衛太浪費人才了。
“是。”鬼夜冷冷的領命,心里琢磨著,就算挑侍衛,也得挑最好的。
“裴林,你也別忙了!崩羁瑢φ龜Q眉苦思對策的裴林道:“我會習慣的!
“我無能,愧對神醫之名!迸崃殖镣吹拈]眼,近日他翻遍了師父所有的藏書,以及不少的醫書孤本,就是沒有找到能治療筋脈的藥方,師父對此也是搖頭,無能為力。
“沒事,這不怪你!崩羁焓峙牧伺乃募纭R,只能怪自己太自負!盎厝グ,盡快把人送過來,我這會兒還真離不開人!
“我留下,他們三個先回去!迸崃譀]有動。
“也好!币恢睕]有出聲的柳紀之聞言點頭,他是鷹商的少鷹主!芭崃至粝,我們也比較安心!
“不用了,你們盡快把人送過來就行了。”李楷拒絕,他現在寧可面對陌生人,也不想看他們為他擔心難過!岸蓟厝。”
“少主……”
“這是命令,還是我這個殘廢已經沒有資格命令你們了?”
裴林站起身!霸谖覀冃睦,您永遠是我們的主子,從閣主收您為徒,在閣主和四位鷹主的見證下,您就是我們的頭,我們就是您的四肢,一個人少了臂膀腿腳還能活著,但是如果少了頭,就活不成了,這些,您都清楚不是嗎?”
李楷垂下眼,“回去吧,我想靜一靜!
“好,我們回去,您要的人最慢明日便會送過來!
等到室內又恢復安靜,李楷才抬手掩住臉。
“沒了頭活不了,可沒了四肢,便也是廢人一個,生不如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