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不時落下的陣雨,終于在周六緩歇。
周末假日,韓允呈一個人開車來到郊外。
身著運動服裝,戴著棒球帽,他仰望眼前的登山步道,一條彎彎的山道往上延伸,他舉步踏上階梯,走入三三兩兩前來爬山的人群中。
誰也想不到,他這樣時髦、學科技的工程師,喜歡的卻是淳樸的活動。
他不喜歡上健身房舉啞鈴,游泳,反而愛極了爬山、看看山水,做這些事時,他一向是一個人,不覺得無聊,更不覺得有何不對勁。
一對老夫妻從身旁經過,韓允呈多看了他們一眼,心口熱了,感到很羨慕。
嘖,何時他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身上灑下金光,夏日的清風拂上他臉頰,這一刻他忽然想到段知舞那柔美的笑容,和她那可愛的說話方式。
走著、走著,韓允呈汗流浹背,看見山腰處的涼亭里有個婦人在賣茶葉蛋,他買了一顆,在涼亭里小歇。
遠離塵囂,讓他覺得嘴里的茶葉蛋特別美味,他細細品嘗,眼眸貪婪的欣賞著大自然的景色。
忽地手機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皺著眉,他有些不悅的接聽,喂?
請問,是韓先生嗎?電話那頭的女聲怯怯的。
聽見這道聲音,他表情和緩許多。我是。
喔,我是那個……呃,智新的段知舞,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不記得。他笑了,存心和她開玩笑,想像著她在電話那頭慌急的樣子。
。克行┌脨,不知該怎么解釋。就是那天我們一起撐傘……
段知舞覺得失望,他不記得她,這……記性也太差了吧?
喔、喔,我記得。
她松了口氣,道:你記得就好,我還怕你忘了。你的傘在我這里,你有空嗎?
我拿去還給你。
那天在捷運站前,韓允呈給了她名片,說是為了以后工作上聯絡方便,天知道那時她有多錯愕,比稿的結果明明還沒有出來,他卻硬塞了名片給她,顯然他也知道這個理由離譜,很快就轉身離開了。
后來她發現,他忘了他的傘。
那時她才明白,韓允呈是故意把傘留給她,也是故意給她名片,讓她可以還傘。
原來他早察覺出她沒有帶傘,但她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遜,反而覺得他真厲害,竟然看得出來。
我沒空耶。韓允呈故意逗她。
那怎么辦?
他忽然問道:我的傘很占地方嗎?
不會呀……
那就先寄放在你那里吧,或許下次有機會見面,我再拿回來。他其實并不想拿回雨傘,想繼續放在她那里。
喔。段知舞微愣,下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他借她傘后還給她名片,不就是要她歸還雨傘嗎?怎么現在突然不要了?
就這樣,再見。
收了線后,韓允呈離開涼亭,發現自己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自見了段知舞后,他跟以往判若兩人,在面對她時,仿佛他不再是情場老手韓允呈,只是一個渴望接近她的男人。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卻拿著手機,將她的電話號碼存入電話簿里。
。
韓允呈的家,位于市區某公寓式大樓中。
近百坪的空間,在公寓來說,算是大得離譜,此區的住戶皆為政商名流,房價高得嚇人。
這是韓允呈的父親給他的房于,也是唯一的贈與。
韓允呈生長在極為富裕的家庭,父親是企業界大老,而母親過去是他父親的貼身秘書。
他是私生子,所以雖然是在富裕的環境下長大,卻嘗遍人情冷暖。
父親的冷淡忽視,大媽的刻意刁難,兄姊的視而不見,讓他從很小的時候便懂得察言觀色,懂得隱藏自己。
而他的生母,早在生下他后拿了一筆錢遠走高飛,放棄了他。
韓允呈從沒有因為在家里的地位而灰心喪志,相反的,他積極進取,考進一流的大學,進了知名研究所,當完兵后,更進入臺灣首屈一指的尚雷科技公司擔任工程師。
開始工作后,他覺得自己有了后盾,于是打算脫離那個沒有溫暖的家。
他記得,韓家一群人聽見他的決定時臉上流露出的欣喜,他們連一句口頭上假意的挽留也沒有。
他們與他約定,既然要斷,就斷個徹底,以這棟房子為代價,拿了房子之后,不準再回來,他欣然收下房子,轉身離開。
韓允呈剛搬進這里時,對于原本過于華麗的擺飾和裝潢十分不滿意,覺得庸俗至極,因此,他將所有紅色鑲金的家具全部清空,一概換成黑色與藍色的家具,呈現出俐落低調的風格。
之后,他把除了廚房、浴室之外的房間打通,僅留下一間作為寢室,其他地方合為一大片空間,他將電視、沙發搬至一處,作為客廳,又將電腦放置在另一個角落,成為工作室:而窗邊的位置,他放了張單人躺椅式沙發,加上一旁的書柜,讓這里成為閱讀區。
他常常坐在窗邊的沙發上,邊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臺北,邊構思著工作上的事,有時候,他也會單純看著窗外發呆,懶懶的度過一個下午。
此時,晚上九點,韓允呈房間的床上正上演著翻云覆雨的戲碼。
林彥茜是經理秘書,從韓允呈剛進公司就黏上了他。她長得標致,而他也沒有固定女伴,兩人自然而然就搭在一起。
伴隨女人的吟哦聲結束,韓允呈點起一根煙,斜倚在床頭。
林彥茜窩在他身旁,迷戀的癡癡望著他的側臉。不論看多久,他的俊魅總是讓她看不膩。
你該回去了。無視于她灼熱的視線,韓允呈扯唇一笑,冷淡的下逐客令。
她拉扯著他的手臂,嗲聲道:人家今天想留在這里嘛,很晚了,我一個人回去很危險呢。語畢,她還對他拋了個媚眼。
韓允呈一向不留女人過夜的,但是她就是想試試,每次她都央求他讓他留下來,但次次都失敗。
林彥茜很迷戀他,不止因為他俊朗的外表,也因為他的才華。
雖然他看來玩世不恭,但在公事上十分認真,他充滿創意的思考方式和大膽的革新手段,使得他所屬的工作小組屢創佳績,他不僅深受女人喜愛,連上司都對他贊許有加,進公司五年,獲得的股票比他的薪水還多。
主動對他獻身的女人可說不計其數,林彥茜并不是很了解他,但是她一直知道,他不喜歡女伴太黏人,所以她一直謹守他的原則。
韓允呈捻熄了煙,突然推開她起身,穿上衣服。
我送你回家。他語氣冷淡,跟臉上的表情一樣。
之后,他頭也沒回的走出房間。
又失敗了。林彥茜咬著唇,忿忿地穿上衣服,拿起皮包跟著走出去。
。
韓允呈送林彥茜回家后,一個人開著車上了陽明山。
車子停在一處空曠的地方,他將汽車天窗打開,椅背打直,躺下仰望著天空。
漆黑的夜幕中點綴著些許閃亮的星,灑下的溫和月光讓他舒服的緩緩閉上雙眼。
寂靜的夜,他的思緒卻奔騰。
他又想起段知舞。
雨中遇見她,已是三天前的事了。
故意將傘留給她,這個舉動,他試圖解讀了幾次,總算得到模糊的答案。
或許他潛意識里希望,那把傘成為他與她之間一種甜蜜親昵的聯系。
想到這里,韓允呈不由得微笑。
對其他女人一向冷淡的他,卻擔心她淋雨,還編了牽強的藉口,說到底,只是為了與她共撐一把傘,享受她清純的氣息。
這幾天,只要一有空檔,段知舞的臉就會自動飛入他腦海里。
她太令他好奇,她看起來太純真,讓心思深沉的他想深入采究。
他的生活單調無趣太久,她無邪的闖入,讓他興味盎然。
韓允呈急切的想知道,段知舞天真的外表下,是不是也有著純潔的靈魂。
他甚至幻想將她鎖在懷里,盡情的吻她,他渴望觸摸她無瑕的肌膚,想深深嗅聞她清新的氣息,想捕捉她暖暖的笑容和柔柔的嗓音。
這簡直像變態,他想。
他從來不曾這樣在意一個女人,一見鍾情?他不確定,但他希望不是。
他不想待在一個女人身邊太久,那讓他覺得愚蠢。
想到段知舞在臺上大力贊揚游戲時眉飛色舞的樣子,韓允呈下意識的揚起薄唇,淡淡的笑了。
昨天,公司開會表決了比稿的結果,智新勝出。
理由是內容有新意,成功的話可以打開新的客群,即使效果不佳,也可以守住基本業績,非常值得一試。
韓允呈期待著再見段知舞一面,雖然他不是管理宣傳方面的事,但是他可以在初次與智新說明計畫的時候再與她碰面。
他睜開眼,盯著漆黑的夜空,晚風吹涼了他的臉,就跟段知舞帶給他的感覺一樣,自然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