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當家,好久不見!蹦腥肃咝暗,也適時化解她又踅回的尷尬。
“真是好久不見了,唔……”她遲疑了下,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
男人姓周,名奉言,如果硬要牽扯,在一百年前和她是同一宗親的,是經營牙行為生的,聽說那周氏宗親娶了擁有奇異天賦的女子,從此以后隔代總會出現一個能人,那能人便會入宮為神官,其余的則打理牙行,而這一代一對兒女全都擁有異能,而入宮的是周奉言。
約莫五年前,她曾在空鳴城見過他一面,記得那時長輩們立刻決定舉家遷來豐興城。那時候大舅說過周奉言押對人了,從此那一支派的周家是注定要飛黃騰達的。
后來,高家奪回天下,據說周奉言功不可沒,如今是皇上身邊相當倚重的神官,如此尊貴的人竟來到了殷府……而她以往竟壓根沒發現。
“周當家無須客氣,倒是昨兒個發生一點事,新郎官錯過了花燭夜,還請周當家別擱在心上。”周奉言噙著溫淺的笑意說。
周凌春不禁眉頭微皺,不知怎地,總覺得他和五年前看起來有點不太一樣,又說不出是哪里不一樣,硬要說的話……以前的周奉言像是無害的清泉,如今的周奉言卻像是能吞噬萬物的汪洋,深不可測。
然在她評量的當頭,殷遠微攏的眉顯露他的不快,像是不悅周奉言的多話。
“好了,就煩請周神官送郭太醫回宮吧。”他淡聲道。
周奉言應了聲,朝周凌春微頷首后,便領著另一名老者離開。
太醫?周凌春瞇著眼,不禁猜想是殷遠病了還是怎地。神官與太醫一早就出現在殷府,倒不如說是昨晚就來了,若是來喝喜酒的,昨兒個早就離開了,不會等到早上還和殷遠交頭接耳。
“娘子真舍不得換下這身裝扮?”殷遠似笑非笑地問。
周凌春聞言,再次撐住她不變應萬變的表情!跋喙许幔俊
“一點小事,不勞娘子費心,回易福樓吧!痹捖,他轉身便走,身旁兩個男人立即跟上。
毫不遮掩的淡漠讓周凌春懷疑自己怎么可能得到他的愛……唔,小鮑子說要得其所愛,要生下子嗣,指的應該是只要完成一件吧,如果是一件的話……生下子嗣還比較容易吧。
忖著,余光瞥見一張黑臉,嚇得她往旁跳開,定睛一瞧,訝道:“四哥,你在干么?”不會是中毒了吧,臉黑成這樣。
“我只是憋得快內傷……”他怒不可遏卻又不得發作,硬是強迫往腹里吞,都快要憋到內出血了。
“憋啥?”
“那混蛋姑爺竟然對小姐這般不客氣,彷佛咱們是來作客……不,作客的也沒這般疏離!”周呈煦不吐不快,拳頭握得喀喀響。
周凌春見狀,無奈的搖頭嘆氣!八母纾@沒什么的,畢竟我跟他又不熟。”她一向不是天真爛漫的小泵娘,不會傻得以為殷遠差人上門提親,是哪天不小心在街上遇見她,從此對她一見傾心。
而她對他,頂多也覺得他是男人中的極品,并無其他情愫。
“可是——”
“唔,我會想辦法跟他混熟一點!
她想,短期間內要一個傲慢又野蠻的男人愛上她,太難了,還是挑條容易的路走吧。
簡單的說,趕緊把自個兒的肚子搞大。
她從容的想著,卻又突覺羞恥的捂著臉。
嗚嗚……她好可憐,她竟然得要想辦法把自己的肚子搞大……
周氏當鋪位在豐興城二重城外的城西天元街上,街上的人潮不算多,但只要周凌春出現,必定響起——
“周當家!币宦暵暤恼泻,幾乎從天元街頭此起彼落的響到周氏當鋪前。
周凌春一一響應,如往常般的噓寒問暖,照道理說,一般街坊鄰里的寒暄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但今兒個大伙的臉色都極為凝重,而且一個個都不怎么避嫌,目光直朝她身上望來。
那目光教她漸漸懷疑自己是luo著身上街的……但,那絕對不可能的,她身穿月牙白繡紋短衫搭了件繡蓮羅裙,腰間還系著長腰帶,懸配著玉蝙蝠墜飾和一只紫底繡花香囊。她出門前,在鏡子前仔仔細細地把長發編成辮子再綰成髻,雖說發上無釵飾,但絕對得體大方。
可是大伙依舊望著自己,那目光凝重得疑似誰家走了誰……教她忍不住想,該不會是她昨晚遭相公嫌棄,兩人沒圓房的事已經鬧得全城皆知了?
忖著,她噙著笑意緩緩回頭望著周呈煦,見他一臉不解,她隨即明白是自己想太多了。也是,四哥怎可能把這種丟人的事告訴鄰里。
那……大伙是中邪了?非得要在這烈日底下找她聊天說是非?
“顧老板,今兒個的生意好嗎?”她如往常般噙笑問。
既然大伙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也不介意由自己先開口。
“周當家,你……”藥材行的顧老板咬了咬牙再咬了咬牙,不敢正面提起,只好旁敲側擊著。“可有覺得身子不適?”
周凌春眨眨眼。“我的身子骨向來很好!辈皇撬f,她從小到大,臥病在床的經驗一直是很缺乏的。
“是嗎?”顧老板依舊欲言又止,可身邊已有人沉不住氣了——
“周當家也真見外,昨兒個出閣竟然沒跟街坊說上一聲!遍_口的是藥材行隔壁的食堂掌柜,面有惱色地道。
周凌春有些傻眼的皺起眉,懷疑自己一夜身價爆漲,竟然有人為了自己出閣而氣惱……可話說回來,掌柜的,你年紀可以當我爹了耶……
“誰不嫁,竟嫁給了殷遠!痹匍_口的人是食堂隔壁的茶肆老板。
“咦?有什么問題嗎?”她虛心請教著。
“周當家,你連殷遠的底細都沒打聽就出閣了?”顧老板詫道。
“呃……”她不太想承認,但真的是這樣。
她從沒計劃要出閣,可問題是她年紀不小了,殷遠一派人上門說親,繡春就說殷遠可是王朝大富戶,有殷遠在肯定能幫上當鋪不少忙的,所以她就點頭了,一個月后就出閣,動作快得連人在巴烏城的大哥和二哥都來不及參與她的婚禮,而三哥是氣得壓根不理她。
“周當家,你真是……”顧老板再一二嘆氣,吹得花白胡子不斷飄動!澳且筮h可不是什么好角色,但那是私德,咱們管不了,重點是你可知道他究竟迎娶過幾名妻子?”
周凌春哇了聲。難道殷遠戰功彪炳,一口氣娶了好幾個妻子,所以才沒時間進她的房?唉呀,難怪小鮑子會罵她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因為她真的是搞不清楚狀況,她的心思一直是擺在當鋪里的嘛。
“你,是第七個!鳖櫪习迥樕氐卣f。
“第七?”她微揚起眉,想了下,虛心請教著!八圆皇且淮斡⑵邆?”
一夜七戰……那么俊美的男人會這般喜好漁色?
這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是!他可怕之處是每迎娶一個妻子,那妻子不久就會因為古怪的原因死去,最長不過一年,最短不過三個月,坊間傳說殷遠根本是故意殺妻!
周凌春愣了下,想起自己無故死去……她隨即搖頭否定。殷遠沒必要對她下手,事實上在她嫁給他的一年里,兩人見面次數屈指可數,說難聽一點,他根本忘了他有娶妻吧,而她……咳,也忘了自己嫁人了。
“諸位街坊,這不過是坊間傳言罷了!彼行┖眯Φ。
“周當家,一兩次可以說是巧合,可都已經有六個犧牲者了,這根本是他蓄意殺妻,他財大勢大,買通官府假造死因也不是不可能的!鳖櫪习逭f著,身后數人跟著點頭如搗蒜。
周凌春聽著,瞧見,不禁笑柔了瑩亮水眸!拔矣浵赂魑坏膿鷳n了,我一定想法子讓自己長命百歲!鼻,這里的街坊多可愛多善良,一個個都是真心誠意替她擔憂。
上一回出閣時,她隔天拖到過午才進當鋪,那時沒遇上這些街坊,壓根不知道殷遠竟被扣上這么大的罪名。
她得想個法子撐過這一年不可,要不這罪名再往殷遠身上一扣,她都忍不住要替他叫屈了。
又說了幾句話安撫街坊,周凌春才得以脫身踏進周氏當鋪里。
“凌春姊,你……怎么來了?”在折貨架前整理物品的周繡春一見她和周呈煦進鋪里,秀美的臉龐微愕了下。
“唔……雖說歸寧得要等三哥持帖請人,還得要殷遠同行,但我閑著就是想要來走走嘛。”
周繡春像是意外她竟知曉自己要說什么,愣在當場說不出話。
通往后院的布簾子一掀,露出一抹纖柔秀色,一見到周凌春,周錦春笑瞇眼地道:“繡春,就跟你說凌春姊一定會一早就過來。”
“都出閣了,要是三天兩頭往當鋪里跑,小心沒兩天就被休!敝芾C春哼了聲,把物品收拾妥當了便往后院走去。
“你呀!迸c她擦身而過的周錦春輕皺著鼻低罵了聲,回頭揚起討喜的笑。
“凌春姊,繡春年紀還小,她有嘴沒心,你別放在心上。”
“我何時放在心上了?”她踏進柜臺后頭,翻開擺在桌面的當簿,看著這幾日的典當。
為了出閣,她已經有多日沒到當鋪,雖說典當的內容大抵相同,但還是要看上一回才能安心。畢竟如今還是開朝之初,大內三不五時頒發許多政令,有些物品不得成為典當品,萬一她們和呈陽哥粗心收當,那就麻煩了。
“繡春心直口快,雖沒惡意,但有時話一出口就是教人難受。”周錦春輕抿笑意,像是繡春那個妹子讓她多操了幾分心。
周凌春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皼]事!
“姊夫待姊姊可好?”見她真沒放在心上,周錦春才放心的和她話家常。
“唔……算好吧!痹捯怀隹,隨即瞥見周呈煦一臉不以為然,她立刻笑瞇眼,無聲地警告他。
周呈煦撇了撇唇,有苦不能言,想到外頭走走,就見周呈陽正好踏進鋪子里。
“老三,你不會現在才進鋪子吧?”周呈煦詫問著。
他的驚詫是來自于周呈陽是當鋪二掌柜,每日都是他最早進鋪子的。
周呈陽一見他,目光移到柜臺里,不意外周凌春就站在柜臺里。他淡淡掃過周凌春垂眸審視當簿的神情,狹長美目微瞇,俯近周呈煦低問:“姑爺昨兒個沒進她的房?”
周呈煦嚇了一跳,再將他拉到一旁,把低沉嗓音壓成氣音才問:“老三,你怎么知道?”知道昨晚的事只有他和小姐而已,難不成……“你昨天說不愿到殷府作客,可是后來也偷偷去了?”
周呈陽當沒聽見他后半的問話,濃飛的眉微攢著,長睫掩去眸底復雜情緒,一時間也難以厘清這樣的狀況對她而言,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呈陽哥,你來了。”
一股小泵娘身上特有的香氣伴隨著酥軟聲線襲來,周呈陽神色不動地退上一步,讓面前的周錦春硬是撲了個空,想要挽著他的雙手還僵在半空中。
周呈陽視而不見她的難堪,淡聲道:“我到貨樓整理當品。”
周凌春抬眼望去,小臉有些苦的皺起,隨即又揚起笑意道:“三哥,這當簿上頭有些記載不夠周詳,我正要問你呢!
“問錦春就好!闭f著,瞧也不瞧她一眼。
周凌春見狀,不禁無聲嘆了氣。
“三哥,這兒交給你吧,我正好要去貨樓,我去整理就好!敝芰璐憾挷徽f鉆出柜臺,頭也不回地朝內院走去。
三哥還在氣她,她還是暫時別出現在他面前好了。
“小姐。”周呈煦立刻跟上前。
“你別跟我來,我上貨樓是要做事,你就留在這兒!彼s忙阻止。
開玩笑,她待會要找的東西可是驚世駭俗得很,她沒勇氣找他一道瞧。
掀開布簾,后頭有一條通道直通后院,而后院分成幾座院落,是周家人所在的居所,她尚未出閣前也是住在這里。聽四哥說,她的主屋依舊留著,哪怕她已出閣,家里依舊有她的容身之處。
后院右手邊是上貨樓的階梯,她像識途老馬般的上樓,直上三樓才走進其中一間房。
當鋪樓高五層,一樓是當鋪執業之處,而上頭則統稱為貨樓,擺放的自然都是這百年來擱放的各樣當品,分門別類的放在不同的貨房貨架上。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有幾本彩繪的秘戲圖和春宮圖是擱在這兒的……走到貨架前,她隨即抽出一本,深吸了口氣,默念著我要子嗣我要子嗣,才有勇氣打開。
她出閣之前,雖說家中有女眷,但錦春和繡春兩個表妹年紀都比她小上兩三歲,留在豐興城的只有三哥和四哥,自然是沒人教導她出閣之后該做什么,而她也認為反正往后交給自己相公便成,可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到頭來她恐怕得要靠自個兒了!
她非要活過一年期限不可,再者她也真的需要為周家開枝散葉,畢竟她是周家的大朝奉,四位兄長服的是她而不是錦春和繡春,而在她觀察,錦春和繡春都不適合繼承當鋪,所以她非得把自己肚子搞大不可!
她挾帶著勢在必行,銳不可擋的氣勢,打算快速吸收圖中知識,然而當她才翻開第一頁時,書本隨即闔上落地,她開始掩面痛哭。
嗚嗚……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她還是去死一死好了……不成,娘說過周家女子是萬夫莫敵,無所畏懼的!
于是,她勇者無懼的拾起書,用力地張大眼,強迫自己快速學習,只是看著看著,豆大的淚水又不斷地滑落香腮。
嗚嗚……太難了……她很膽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