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丹菱望著鏡中的自己,明明在床上躺上了一夜,卻掛著一雙熊貓眼,粉一層又一層地往上疊,好不容易才遮住那夸張的黑影。
“唉,真不想去上班……”
她沮喪地趴在化妝臺前,哀聲又嘆氣。
不知道有多久的時間,她日復一日偷偷凝望著蘇亦耘,只盼他多看自己一眼,多喜歡自己一點。
現在她才知道,被他多看幾眼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這陣子她忽然發現,他很喜歡盯著自己看,問他看什么?他竟然理直氣壯地說喜歡看美麗的事物來構思,整間辦公室就她最美,所以只能盯著她想事情。
聽聽看,這是什么怪論調?
換作是別人當差,肯定以為董事長看上小秘書,喜歡的人心花怒放,不喜歡的人就可以直接當成職場性騷擾了。
不到性騷擾那么嚴重?不,非常嚴重!
要知道,蘇亦耘那雙眼隨便一掃都像在放電,加上唇角上揚十五度的迷人微笑,每回一不小心抬眼對上,總上她一陣目眩神迷,無論來幾次都沒有免疫力,害她整天處于神經緊繃狀態,生怕自己一個克制不住會冒著愛心眼飛撲過去,成為天下第一大笑話。
長期壓抑的結果,就是昨晚大爆發,害她一夜睡睡醒醒和,不斷作著和他纏綿的春夢,結果醒來就成了這樣。
怎么辦?她又開始忍不住幻想長此以往,他會有對她日久生情的一天。
但是彼此相識的時間還不夠久嗎?都久到蹦出個這么大的兒子,他也不曾愛過她一絲一毫。
他對她真的很好,但就只是基于朋友情誼,他想要的是林嘉蓉那樣的女人,她和對方從頭頂到腳趾沒有任何一丁點相像,永遠不可能成為他的真命天女。
對他而言,日復一日加深的是友情,對她而言,卻是錐心刺骨的愛意。
他或許是將她當成家人般越來越失去朋友分際,卻不明白待她越親密,越是令她心痛得無法自己。
“唉!”
她嘆口氣,拎起皮包,結果還是搭上公車,乖乖來到他身邊。
“早!
打開辦公室大門,聽見他活力十足的招呼聲,看見站在辦公桌前的他神采奕奕的模樣,鄒丹菱明白,她是寧愿如此自虐地待在他身邊,也好過永遠不見。
“早,喏,你的熱茶。”
她努力維持和平常一樣的笑臉,邊說邊走到他身邊,將自己在家里事先沖泡好裝進保溫壺的熱茶交給他。
只因為他說愛喝她親手沖泡的普洱茶,就是和在公司沖泡的不同,特別好喝。
明明從茶葉到沖茶水都沒什么特別,完全是他個人的奇怪感覺,她一樣不辭辛苦,每天早起煮水泡茶,就為了看他飲茶時滿足的笑容。
“謝謝!彼舆^,可不像平日馬上喝一口,而是直接往桌上擱著。
“不好意思,今天公車拖班,遲到了六——”
鄒丹菱瞬間屏息。
“對不起,借我抱一下。”蘇亦耘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與反抗的機會,先抱再說。
他忍太久了,忍到越來越覺得自己不是普通厲害,居然能天天對著自己愛到發狂的女人卻只是看著,只有在夢里才敢隨心所欲。
轉眼間,又過了一個多月。
明明他每天都很努力在對鄒丹菱放電,還拿孩子當借口找她吃飯、看電影、出游,連三人一組的可愛親子裝他都豁出去買來穿,自認為暗示已經很明顯,她卻像老僧入定,一點反應也沒有。
是怎樣?難道要他拿著譚景閎的照片去整形才有救?
“亦耘,我快不能呼吸了……”
他突然收緊雙臂,像想將她融入體內一樣,連喘氣的空間都不留,她只能趕緊出聲提醒。
“抱歉。”他放松,卻沒打算放手。
“發生什么事了?”
被他突然抱住不是頭一遭,不到難以理解的地步,而且這通常代表他被什么事困住,需要她的安慰與支持。
“我和家人商量后作了決定,找不到安安生母就不找了,我們會循法律途徑盡快為安安申報戶口,近期內我也會從相親對象里挑選適合的結婚人選,為安安找個新媽媽,安定下來,給孩子一個圓滿的家!
鄒丹菱聽完,整個人僵住。
怎么會這樣?
就是為了阻止他“盲婚”,她才忍痛讓孩子浮出臺面當他的最佳借口,結果怎么反而促成了他決定更快完成婚姻大事?
“……有這么急嗎?”她好不容易才從驚愕中尋回思考能力,連忙以朋友的關心口吻說:“我看安安在你身邊過得很好,一點也不在乎沒有媽媽陪在身邊,根本沒必要急著幫他找新媽媽。”
“哪有孩子被母親拋棄了會一點都不在乎?”他早打算好要故意激她。
“那孩子太懂事了,我覺得他只是忍著,怕哭鬧讓我不高興,也像他生母一樣丟下他不管,所以他笑得越開心,我看了就越心疼。”
你想太多了!
鄒丹菱在心底喊著,真想狠狠踩他一腳!
兒子才沒他以為的那么厲害,不哭鬧是因為媽咪根本沒拋下他不管,三天兩頭就見面,有什么好思念、強忍的?還有爸爸疼,他當然笑得開心。
真正忍痛強笑的人是她,他該睜大眼看清楚的不看,倒去亂猜沒意義的事,在那兒瞎操心,還做下讓她前功盡棄的爛決定——欸,自己怎么會愛上這樣的笨男人?
“你最好再考慮久一點比較好。”她試著說服他。
“你覺得你一開始認為該找出孩子生母的想法沒錯,你再花點時間找找,總好過她突然冒出來跟你爭孩子的撫養權,搞不好還會破壞你的婚事——”
“所以我打算把孩子送出國!彼匆娝耆糇×恕
“安安生母把孩子拋下數月不聞不問,我估計撫養權很快就能輕松到手,然后我媽會立刻帶著安安去美國,直接在那里上學讀書,他生母想和我爭孩子的時間就只剩下短短幾天,這幾天她如果出面的話,我還能考慮和她坐下來好好談談撫養權的事,否則別說跟我爭安安,這輩子她想見兒子都不容易——怎么了,臉色那么差?”
“是嗎?”不知道他是明知故問,鄒丹菱還心虛地裝茫然。
“一定是你把我抱太緊了,可以放手嗎?”
“抱歉!彼娴姆攀郑瑓s是為了能更加看清楚她的反應。
“你認為安安生母要是知道我的決定,會有什么反應?”
“呵,我怎么知道?”她笑得心虛。
“如果她愛安安的話,應該會很快接走孩子吧?”
“為什么不能想想干脆現身和我談談?”他再度給她機會。
“也許談過之后我們覺得彼此不錯,干脆就在一起,這樣對安安不是更好?”
“不可能!彼攵紱]想便直接回他。
“試都沒試怎么知道不可能?”他最氣她這點,連個機會都不肯給他!
“可能的話,她怎么會不去試?”就是明知自己高攀不上,她才委屈強忍。
“應該就是明白不適合,所以她才不現身吧?”
“哼,是啊!在她心里可能有一個神一樣零缺點的仰慕現象,怎么看我都遠遠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頭,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所以連試都不想試,因為我高攀不上!”
都說成這樣她還不肯承認是他兒子的媽,請她考慮“試用”一下,居然直接就說和他不可能,蘇亦耘氣炸了!說完扭頭就走,甩門離開辦公室,看得她一頭霧水。
“他到底在生什么氣?”她當然怎么都想不通。
不過此刻她也沒心思去揣測蘇亦耘的想法,既然知道了蘇家人的打算,一定要在他們順利取得安安的撫養權前把兒子帶走!
她趕緊坐回電腦前打起辭呈,打著打著,速度越來越慢,終至完全停止,淚水也在同時滑落。
因為她知道,這一次帶著兒子從蘇亦耘身邊逃開,將不會只是幾年的分享,恐怕是終生難見了……
晚上快九點,鄒丹菱來到蘇家豪宅附近,窩靠墻角避著刺骨冷風,視線始終注意著大樓門口,等著接走兒子。
她聽蘇亦耘提起,今晚他父母要到南部參加親友喜宴,不過十一點不會回來,他大哥似乎也有應酬,加上他去香港出差,家里只有一名外傭陪著安安,不趁這時候帶走兒子,只怕再也等不到更好的機會了。
趁著上回蘇亦耘帶兒子和她聚會,她偷偷交代過兒子趁外傭洗澡時溜出來,萬一遇到保全詢問就說爸爸正在路口等他,剛好先前便有幾回下班后她直接搭蘇亦耘的車回他家,叫安安直接下樓出來一起吃飯、逛夜市的記錄,相信保全不會攔阻,自己也能避開和保全正面接觸,減少被認出的機會。
她摸摸外套口袋,里面安安靜靜躺著明天一早飛往澎湖的機票。
趁著明天休假,她先把孩子帶回老家,然后再若無其事地回來上班,畢竟辭呈雖然已經遞出,她說要回老家就近照顧父母的借口也很合理,但蘇亦耘始終不肯受理,明天回來發現小孩走失,他肯定著急又難過,她至少得以朋友的身分安撫他一下,然后,不管他愿不愿意,她都會離開。
想到這兒,她深吸了一大口氣,不然只怕又會忍不住掉下淚來。
身為母親,她不能這么脆弱,為了保住兒子,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奇怪,怎么那么久還沒出來?”她皺眉看表,兒子明明說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誰沒出來?”
身后傳來的詢問聲,讓鄒丹菱驟然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個時間,你在這里做什么?在等誰?”
蘇亦耘站在鄒丹菱背后,看著她像突然變成了機器人,以慢格動作緩緩轉過身來,先是以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隨即似乎意識到自己的驚愕會泄漏些什么,馬上又轉換成一臉納悶。
他微彎唇,佩服地看著,自己從前怎么就沒發現這個小女人竟然是如此厲害的演技高手?瞬間變臉的技術簡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要是不小心留意,真的眨眼工夫就會錯過。
“什么誰沒出來?”她臉上的納悶表情又轉為恍然大悟。
“噢,我是說7-11在哪兒?我記得你家附近好像有——對了,你現在不是應該在香港?怎么突然跑回來了?”
“我到機場發現忘了帶護照,臨時決定改成下周!币菔菃幔克钆。
“你是你跑來我家附近找7-11干么?”
“呃?”她飛快轉著腦筋想。
“我出來散散步,忽然想到今天只有外傭陪安安,所以想來看看他,我記得安安喜歡記QQ糖,順便買給他吃!
“安安真幸福,有個這么疼他的干媽!彼ばθ獠恍Α!安挥觅I了,我爸媽早買了一堆,走吧!”
“不用了,既然你已經回來——”
“既然你人都來了,不上來坐一下豈不是很說不過去?”
看出她想打退堂鼓,蘇亦耘直接牽住她的手,拉著她往自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