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拜師,但我要《毒經》!毙燧p盈素手一翻,要得理直氣壯。
“哪有這種道理,不拜師卻要師傳秘笈,你是無賴呀!”古怪被她氣得跳腳,一把胡子都飛起來了。
“我就是個女無賴,怎么著?阿毅,你告訴他我有多無賴!毕胝妓谋阋耍T兒都沒有!
憋笑憋得快得內傷的柳毅,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用正經肅穆的神色說道:“非常無賴!
“你、你們……”一對無良小輩。
“反正你早死晚死都要死,留著一本《毒經》長恨天嗎?不如把它給我,等你日后橫尸街頭時,我會念著這點香火情替你收尸,逢年過節燒點紙錢給你吃點好的!
古怪賭氣的道:“不給!”她這是蹭蹋他的心意。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是來報恩的,不是把你的恩人踩在泥淖里,恩未償而先結仇!
他一聽,憋著一口悶氣,漲紅了臉。
“不然我吃虧一點,退讓一步,我喊你師父,跟你學毒術,可是我不磕頭,你何時給我《毒經》,我就何時喊你師父!币环N稱謂罷了,哄哄老人家開心也好。
“當真?”古怪有些懷疑的挑高眉。
“比金子還真!毙燧p盈說得隨便。
“好,成交,先叫聲師父來聽聽。”他就不信拐不到徒兒。
“先給《毒經》!彼植皇莻傻的。
“先喊師父!
“《毒經》!
兩人僵持不下,大眼瞪小眼。
柳毅和鬼手相視一眼,決定不蹚這渾水,由他們倆斗去。
正常人收了個徒弟會是什么樣的態度?
一般人會說,這是我的不肖徒,或是我的劣徒,語氣雖然謙和,卻帶著志得意滿。
而古怪收的徒弟卻是名符其實的劣徒,他逢人便說我那劣徒如何如何,我那劣徒又做了什么令師門蒙羞的惡事,我那劣徒簡直不是好貨,連師父也敢忤逆,我那劣徒……
于是大家都在想,毒醫的劣徒到底有多無法無天、天怒人怨,連向來不好惹的毒醫也沒轍。
其實徐輕盈哪有不敬師尊,她只是不太恭敬的說——
“你整天老夫、老夫的掛在嘴上,說的人不累,聽的人很累,我知道你很老了,不用一再重復,而且你再老,有老天爺老嗎?小心祂請你去喝茶!
自此之后,古怪不再自稱老夫,而且不時的抬頭望天,像要和天比比看誰比較老,不肯認老的他,在愛徒面前毫無威儀。
不過,他真嫌棄自己的劣徒嗎?
實則不然,要不怎么早早就把《毒經》給了出去。
他就有如買瓜的人嫌瓜,明明看得很滿意,卻嘴上不饒人,徐輕盈的無欲無求到了他眼前成了張揚跋扈,她的不愿強出頭、低調做人是狂妄不屑,見死不救則是傲慢,她活脫脫就是個隱世女魔頭。
她太合他脾胃了,所以他一再掛在嘴邊,唯恐人家不知道他收了個頑劣之徒,而且頑劣得很有毒門風格,是他千辛萬苦拐來的嫡傳弟子,日后她的成就將遠超過他。
只是這些全是后話,大家只知道毒醫又收徒了,卻不曉得是女是男,只是聽到頑劣兩字,先入為主的認為是名桀驁不遜的男子,并且認為物以類聚,人為群分,若非臭味相投,怎會成師徒。
涇陽河畔,青草綠茵。
完全解凍的河面上帆影點點,悶了一冬的魚兒躍出水面,肥美而碩大,靠河維生的漁民紛紛撒網捕撈。
上游流下來片片殘紅,那是早春的桃花花瓣,距離春闈只剩下一個月不到,背著書篋赴京趕考的舉子們行色匆匆,唯恐錯過了考期,急迫的腳步不曾停下。
然而河岸兩畔,新綠初長的垂柳下,一對容貌出眾的儷人正悠閑地漫步草綠處。
柳毅見徐輕盈四處張望,好奇問道:“盈兒,你在找什么?”
“羊群。”
“羊群?”
“嗯,我聽說每到開春草長的時候,關了一冬的牧民就會把羊群放出來,讓它們盡情的吃草,所以我想看看風吹草地見牛羊的盛況!毙燧p盈絕口不提龍宮三公主,她閃爍不定的明媚眼眸中有一絲的心虛。
她還是沒辦法擺脫《柳毅傳》一書的影響,即使冰天雪地沒有了,至少還有羊,她不出來轉一轉始終無法真正安心。
柳毅寵溺的噙著笑,凝視著她!澳悄阋耍缃竦臎荜栆褎澣胛和醯姆獾,魏王好斗,喜戰事,不善水利,對農牧一向不感興趣,他把所有銀子都拿去養兵馬,牧民畜養的牲口全送入軍營,鮮少在民間出現。”
風吹草地見牛羊是草原的風光,其它地方是不太可能見到的,而且也不會有那么大的規模,南方的土地大多用來耕種,他們不會把種糧食的地浪費在養殖上,民生以米糧為主。
“養兵馬,那不是要造……”反?
最后一個字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厚實的大掌已輕捂她柔軟如花瓣的朱唇,流連再三才不舍的移開,他小聲的提醒道:“朝廷的事與尋常百姓無關,你用耳朵聽著就好,不可宣諸于口!痹趧e人的地盤上要處處小心,喜怒無常的魏王向來殘暴,不講情面。
“我知道了,多聽、多看、少開口,是非皆由口舌出,我保證絕不惹麻煩!
徐輕盈現在要很謙虛的做人,免得受某人的拖累,弄個不著調的師父來壓自己一頭,這到底是福還是禍?
認了毒醫為師父,她還真有幾分委屈,要不是為了那本《毒經》,她真想把糟老頭給毒癱了,她好吃好喝的供著他,不知足的他居然厚顏無恥的搶她的藥草,說要煉毒。
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用千年何首烏、千年人參、三百年以上的黑靈芝做毒方,那要吃得死人才有鬼!用來養生還差不多。
不過為了《毒經》,她忍了,雙手奉送了一些珍貴的藥草,怎料數日后,她赫然發現她的藥草幾乎被搜刮一空,而且那個老不死的師父,看起來還年輕了十來歲,發色變黑了,老樹皮一般的臉少了皺紋,容光煥發得像喝了雪蛤血,氣息也更沉穩了。
可惡啊!鬼手肯定也有分,他為虎作偎、助紂為虐,幫著師父坑她這個徒弟。
柳毅笑著揉揉她頭頂!澳愣铝,曉得要收斂,我還擔心你到了京城會格格不入,忍不了氣!
“為什么要忍氣吞聲?”徐輕盈不覺得自己有多頑劣,頂多是和朱巧兒互看不順眼,互掐了幾場而已,頂多是現在和那個討人厭的師父斗斗心機。
若真要說,她在地方上還真沒什么惡名流出,反而受了不少贊譽,以她身為醫者徐賢之的女兒,大伙兒見到她都很和氣,夸她爹娘會養女兒,養出水靈靈的嬌人兒,如花骨朵兒似的。
沒人知道她會醫術,包括藥鋪里的掌柜和伙計,他們看到的都是她好的一面,沒有她耍潑使賴的小女兒作態,即使她偶爾有些小嬌氣,他們也視為理所當然,因為她就是自小被嬌寵大的嬌嬌女。
她的無賴、任性、不講理,只有柳毅才看得到,他們是自幼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兩人之間的情誼非比尋常。
“因為在天子腳下,每個你所看見的衣著華貴之人,十個當中有九個是朝中大臣、高官的家眷,甚至還有龍子鳳孫,你一個也招惹不起。”
在家鄉,最大的官是四品知府,百姓一見都得低頭回避,可是在京城,四品官員算是哪里來的渣,宰相門口的狗都能朝他吠個兩聲。
“唉喲,怎么這么麻煩,那不是走路要靠邊走,免得撞上京城土霸王。”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他們不是蛇,是巨蟒,一纏起人來會卷死人的,她的小身板還不堪人家蟒尾一甩,出門在外果真諸多不便呀!
土霸王,說得真好。柳毅會心一笑!安粌H要靠邊走,連看也不能看一眼,強搶民女是稀松平常的,長得好看的男子也難逃魔掌,橫行霸道是常見的街景。”
徐輕盈一聽,蛾眉緊攏!澳俏也皇沁B門都出不得了?”不管扮男扮女都十分危險。
他悶悶一笑,假裝緊張關心的道:“所以一到了你大伯家,你能不出門就盡量別出門,越接近考期,城里越亂,大批的士子涌進京城,有北地和南地的,要是他們一言不合打起來,恐殃及路人!
“可是……”她肯定要憋壞了,還未到京城,她已經滿臉不歡,粉色玉頰染上醫色。
“不會太久的,你忍一忍!绷闳讨Γ醚园参康。
以上對于京城的描述,當然是他胡謅的,他承認,他是有私心,她日益嬌艷,可不能讓旁人瞧了去,除了他,誰也不能靠近她一分,京里面一下子涌進來自各地的文人才子,他是傻了才會讓她外出拋頭露面,勾得心有遐念的書生上演一出才子佳人相會西廂房。
“要忍到什么時候?”徐輕盈怕自個兒會憋不住,又翻墻溜了。
“忍到發榜后吧,到時我去接你,我們到城外跑馬!苯o了她一棒子,也得給她甜棗,這才安撫得了她。
“不騙人?”她睜著水盈盈大眼。
他笑擰她的瑤鼻!膀_人的是小豬!
“好,我信你。”忍一時風平浪靜,她正好趁這段期間好好看一遍糟老頭給的《毒經》,學點新花樣。
柳毅愉快的笑開!白甙,我們帶兜兜到遠一點的林子跑一跑,它看起來不太想吃草!
挑嘴馬的糧食被某個不良的毒老頭給刮走了,沒有人參、靈芝等上品藥材可吃的它,為了果腹,委屈的吃起它最不屑的嫩草,馬臉拉得比舢板還長,很是幽怨。
在不遠處低頭啃草葉的兜兜彷佛聽出了他的調笑,很是不滿地抬起頭,鼻孔呼哧呼哧的噴著氣。
只有徐輕盈還天真的笑道:“好呀,跑跑累出汗來,心情也松快些!边@是在涇陽的最后一日,過了今天,他們又要馬不停蹄的趕路了。
她吹了聲口哨,兜兜再怎么不愿意,還是走向它的主人。
一聲喝斥,就見一馬載著一雙人兒往林子深處狂奔,報復性重的兜兜,故意帶他們到最隱密的林蔭處去,四周只有過膝長草、參天般茂密的大樹,毫無人煙。
驀地,地勢一轉,林子中央竟出現幾十頃毫無遮蔽物的空曠地帶,外圍全是一棵棵的樹,里面卻雜草全無,填上黃土,做出了跑馬場的樣子,幾頂華麗的帳篷矗立在左側入口處。
“你們是誰,竟然敢擅自闖入儀安郡主的營區!”
一名身著金絲軟甲的女將出聲一喝,手上拿著直指人心窩的長矛,矛上銳利的尖頭閃著銀光。
儀安郡主?魏王最寵愛也最刁蠻無禮的嫡長女?心下一凜的柳毅沉下眼,冷靜應對。
“我們是……”
“進京赴考的士子”七個字他尚未出口,一陣玉玦碰撞似的清泠笑聲先一步響起,緊接著是狂肆張揚的話語——
“好俊的馬,本郡主要了!
別說馬的主人不肯,就連黑馬本身也不愿,暴烈的揚沙踢蹄,以不馴的舉動來抗拒蠻橫的要求。
“兜兜不給人!痹捯怀隹冢燧p盈敏銳的感受到身后的柳毅身子忽地一緊,握韁的手也用力了幾分,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但和皇家的人扯上關系沒有好事,而且兜兜不是她的馬,是她的朋友,她沒有權利作主隨便把它給人,除非它自愿跟著貴人走。
“喲!這是誰在說話,本郡主要的東西居然有人敢不給!”是她太久沒到父王的封地走走,百姓都忘了她儀安郡主是誰了嗎?!
一匹赤紅色的雪里驄從林子中小碎步而出,背上坐的是一位全身著紅的艷麗女子,一雙細眉,小檀口,腰細如柳,媚眼如絲,看得人似乎是會勾魂一樣,妖媚惑人。
在她身后是一隊著兵服的女兵,個個身形壯碩,容貌中等。
她們的存在像在襯托女子非凡的尊貴之氣和動人的容貌,讓她看起來更顯驚人的美艷,鼓起的胸脯更令人流連忘返。
“郡主請見諒,家中小弟尚年幼,不善言詞,如有沖撞,望請勿責!绷銕е燧p盈下了馬,恭敬的拱手一揖。
見狀,徐輕盈也不得不跟著行禮。
其實柳毅頂著舉人身分,可見官不跪,儀安郡主李金枝雖是皇室子弟,但僅是郡主身分而已,他亦可不用跪拜,但為了表現對她的敬意,省去不必要的麻煩,他只好擺低姿態。
李金枝的夫婿是宣陽侯世子,她入門三年未有孕,一年前世子因病過世,丈夫一死未過百日,她便徑自回到魏王府,從此過著豢養面首的快活日子,之后更慣于以儀安郡主自稱,視宣陽侯府于無物。
一看到柳毅的清俊面容,見色心喜的李金枝頓時兩眼一亮!昂每〉膬豪,打哪來呀,要去何方?我這營帳寬敞舒適,不妨入內一歇,共飲金樽玉露!
柳毅眼含冷意卻面上帶笑,謙恭的一躬!皩W生乃湖北人士,此次為科舉而來,要前往京城,本是不該在涇陽逗留,但幼弟頑皮,一時沒有顧好走失了,這才尋回他不到一刻!
“你的意思是,你們很快就要離開了?”
她在笑著,但是在她身邊伺候的人都曉得她正在發怒。
向來予取予求慣了的儀安郡主沒有要不到的東西,一旦她看上了,不用她開口自有人送到面前,她沒想過有人敢對她說不。
“是的,郡主,春闈在即,京中等候的親眾焦急不已,多次來信催促,唯恐學生趕不上考期!彼娌桓纳幕氐馈
“嗯哼!倒是個好理由!崩罱鹬ι袂槌爸S。
“學生句句屬實!辈还苁鞘裁蠢碛桑杏镁秃。
“可本郡主看上你的馬了,你說如何是好?”她一語雙關,以馬喻人,目光挑逗地瞅著他,想讓他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柳毅假裝不知她的用意,一臉為難的道:“郡主喜歡學生的馬,學生自當雙手奉上,可是我們一路出行也只有這馬腳力足,拖得動馬車,若是給了郡主,學生必然趕不上今年的春闈……”言下之意就是,若無馬代步,趕不上春闈,便是郡主的過失。
“哼!去吧,我們京城見。”丟下話,李金枝銳利的目光掃了徐輕盈一眼,這才帶著手下憤憤離去。
柳毅這才松了一口氣,不滿的瞪了兜兜一眼,都是這匹挑嘴馬,幸好沒出什么分山子。
徐輕盈看著她那火紅的身影,非常清楚的感覺到了,她的這句話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