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道安書便是榮王的事實,無瑕就沒有踏出房門一步,她連晚膳也不用,無論寶相怎么勸她,最后還是只能端著餐盤離開。
走過轉角遇上安書,寶相見他竟還在府上,驚訝而冷淡地點個頭。“安公子!
“寶相,無瑕還是什么都不吃嗎?”他皺眉望著那餐盤。
“是,小姐凈是哭,哭累了就發(fā)呆!睂毾喈斎粴馑芍澜忖忂需系鈴人,小姐心里還是有他,否則不會這樣折磨自己。“安公子,你若是真心待我家小姐,就請你好好跟她解釋吧,至少勸她吃點東西,否則她身子受不了的!
“我知道了!卑矔辽詫Γe步到她的房外叩門!盁o瑕,你開門,讓我跟你說說話,好嗎?”
等了半會兒,屋內(nèi)毫無動靜。
“無瑕,你別生氣了,我承認是我的錯,你開門,不要讓我為你擔心……”
無瑕終于出聲!拔也幌胍娔,也不稀罕你為我擔心,你走吧,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
想當初,是他的擔心讓她信任,任由自己為他傾心,然而如今,他的擔心對她卻是諷刺,只會讓她想起自己有多好騙、有多傻……
“你可以不稀罕我,可是你必須吃飯,只要你吃飯,我就聽你的話離開君家……”
他那句“離開君家”讓無瑕的心猛地一跳,她錯愕,惱怪著自己怎那么沒用,明明要他離開的人是自己,卻還為他的去留緊張……
“那你快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快走……”她鎖著眉,又痛又恨地出聲,小手卻捏牢了衣襟,努力要自己忽略心底的感受。
“姐姐,你為什么要趕走安師傅?”無闕在這時來到門口,見安書站在門口好像在跟姐姐道歉,于是幫他說話!熬退惆矌煾等悄闵鷼猓阋膊荒苴s他走,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無瑕被問得無語,不知道怎么跟無闕解釋。
她是喜歡他,可是他欺騙了她,所以她不能原諒他,不能再喜歡他……
“姐姐,你說過不會膩煩安師傅,那日我拜師傅時說的話,你忘了嗎?你教我人要言而有信,你怎么不有信了呢?姐姐,你不要生氣了……”
聽著無闕的話,她不自禁又想起這些日子與安書的相處,她咬著唇,想忘卻某個片段,卻又想起了另一個片段……
為什么跟他相處的快樂片段這么多?為什么她忘不掉?為什么她一想起來,心就會動搖,還想相信那些他對自己的好是真的——
“無闕,你不要怪你姐姐,是我不對,你姐姐生氣是應該的!卑矔o闕,要他不要誤會無瑕!肮,勸姐姐吃飯吧,她已經(jīng)傷心太久了,這樣會生病的……”
在房內(nèi)聽著兩人對話,無瑕再也忍不住,起身走向門前。
她擰著手,不知道該不該開門,而開了門,自己又該用什么表情面對他?
直到外頭不再有聲音,怕安書真的離開了,她才終于開門。
門開,只有無闕與寶相站在外頭。
“姐姐,你吃飯好不好?”無闕可憐兮兮地求她!鞍矌煾嫡f他要回月來西滿樓了,以后我若想學畫,就自己上他那兒去!
無瑕心一緊,沒想到他竟真走了……
他把她騙得這么苦,卻撐不住她一點脾氣,就走了嗎?
還是她依然沒有清醒,明知道他是騙她,說不定那些甜言蜜語也都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愛她,所以才說走便走……
“姐姐……”
意識到無闕還在眼前,她忍住快掉下來的眼淚,扯出微笑!爸懒,姐姐會吃飯的,你跟姐姐一起吃,好嗎?”
“嗯!
疼愛地望著弟弟,無瑕命令自己再不能想他了,至少,現(xiàn)在再也不想了……
。
安書搬回月來西滿樓后,便不再與無瑕見面。
她看似作息正常,但每當一個人時,她就會在繡房對著已完成的“春風面”出神,有時候會哭,有時候會很珍惜地凝望著……
無闕倒是日日往月來西滿樓跑,偷偷傳遞姐姐的近況。
這日,寶相拉著無闕急急來到她屋里,神情緊張!安缓昧!小姐,姑小姐去月來西滿樓找安公子了!”
“什么?!”無瑕立即站起!肮霉迷趺磿浪谀莾?”
“剛剛姑小姐來府里,在門口遇到小少爺回來,便問小少爺去哪兒,小少爺說去月來西滿樓學畫,姑小姐聽了臉色一變,氣急敗壞地過去了……”
“怎么會……”無瑕驚愣,怕姑姑生氣起來,不知道會怎么對安書興師問罪。
可是她怎能對他問罪呢?
他是榮王,當今皇上的胞弟,大清國最尊貴的王爺……
一想起兩人身分的懸殊,無瑕的心也狠狠揪緊。一開始,她知道他是榮王,是那么生氣他的欺騙,對他玩弄自己的心只有埋怨不諒解,可是到了現(xiàn)在,她清醒了,就算他欺騙她,但憑他“榮王”的身分,她區(qū)區(qū)一個民女,有什么資格把他當成尋常負心的男人一般跟他生氣?
不要說是生氣,就連高攀他都不該想,妄想他對自己的真心……
“小姐?”
聽到寶相的聲音,無瑕才回神過來,困難地咽下傷心!皩毾,你看著無闕,我這就過去!
到了月來西滿樓,小二立即喊她!熬庐敿,你找杜夫人嗎?她剛上樓,是被安公子請進房的!
無瑕一怔,話也不答,趕緊舉步上樓。
上了樓,見著外頭守著的三元,三元也立即報!肮,君姑娘來了!
安書親自開門,驚喜地望她。“無瑕——”
一時間,無瑕被他的神情打動,忘了自己該冷若冰霜,差點就開口與他說話,她愣了愣,撇開臉,進屋找君福云!肮霉,您怎么來這里?”
“你都被這男人騙成這樣,我怎么還能不來?”君福云才剛坐定,見兩人都在,也把話挑明!昂!大家把話說清楚,安公子,你究竟是誰?為什么要騙無瑕令尊在朝為官?你是想騙繡坊,還是騙她的身子?”
“姑姑!”聽到尾句,無瑕不禁臉紅膚燙,只因她跟安書根本沒到那種地步……
“既然您是無瑕的姑姑,那我便直說了,我之所以隱瞞身份,是因為君家牽扯一件案子,無瑕是關鍵人,而我是欽命的查案官。”
“你……你是官?”
“正確來說,我也不是官!卑矔D了頓,轉頭注視無瑕!拔沂钱斀窕噬系牡艿,榮巽親王!
“什……什么?!”
“姑姑,是真的!睙o瑕揪眉望她,解釋!八莻王爺,我們得罪不起……”
她沒道理不信,他筆下的牡丹花與榮王的“春風面”一模一樣,她斷得這世上沒有第二人畫得出那樣的畫。
“意思是他爹不是官,他自己卻是個王爺?”君福云錯愕不已,也有些不敢相信。“這會不會是騙術,他又說謊了,對吧?”
“杜夫人若是不信,可見我的玉印。”安書掏出收著玉印的荷包,正是無瑕那日為他所繡的金菊荷包。
無瑕接過荷包,倒出玉印,于是兩人親眼目睹,玉印上果真刻著他的親王封號,還有旁邊長長的滿文。
尤其無瑕見識過榮王畫上的落款,也鎮(zhèn)靜地接受了他的身分。
“這……”君福云與無瑕對看,也知道自己大不敬,趕緊拉她跪下!懊駤D見過王爺,請王爺恕罪……”
“快起來!”他吃驚,連忙拉起兩人,尤其是面無血色的無瑕!笆俏译[瞞在先,你們不必請罪!
“那……”君福云想起他與侄女的事情!巴鯛斉c無瑕……”
“姑姑!”無瑕知道她要問什么,立即接話!拔遗c王爺什么都沒有,我身子還是清白的,您不要追究此事了!
聞言,君福云也料得到侄女心思,怕是知道他的身分太高,而她區(qū)區(qū)一個漢家女子,根本配不上他!拔抑懒,多謝王爺寬恕之恩!
“無瑕也謝過王爺寬恕之恩。”當她說出此話時,也在心底真正把安書視為一個王爺,從此他跟她之間將比陌生人還遠,再也不會像之前一樣交心了。
再也不行了。
“無瑕……”安書皺眉見她疏離,只覺得胸口好悶!澳阄疫是可以如以前相處,不必拘禮……”
“國有國法,哪有草民與王爺不拘禮的道理?”無瑕斂目,語氣尋常!盁o瑕知道王爺有旨在身,若想問案,隨時可傳無瑕上堂,無瑕定會據(jù)實以告!
語畢,她也不給安書任何挽留的機會,便與君福云離開了房間。
安書既留不住她,也沒有理由留她……只能眼見她離去,眼見她離自己越來越遠,如一朵再也回不到他身邊的云……
安書坐在案前,看著胡管事親筆寫下的自白書。
雖然手上還缺顧當家收下的那筆白銀,但若他執(zhí)意開堂,傳眾人對供,或許以顧當家的小人本性,不打也能逼他自招。
可是,那代表他得傳無瑕上堂,看著她成為階下之徒,遭眾人異樣看待……
不!他舍不得如此待她,他已經(jīng)騙了她,讓她如此痛苦,怎能還讓她受這種罪,在悠悠眾口中被審議?
一旁侍候的三元見主子整日皺眉,忘食廢寢,忍不住提醒!肮,夜深了,您該歇息了!
“三元,你有喜歡的女人嗎?”
三元澀顏!肮,奴才自小進宮,哪能有什么喜歡的女人……”
這倒也是!笆俏叶啻艘粏柫!
然而三元聽他問話,不禁大膽道:“公子該不是……喜歡上那君姑娘吧?”
“你想說什么?”安書了解三元,知道他既然問出口,必有所想。
“奴才只知道……以您的身分,那姑娘配不上您……”
安書忽然像是胸口被什么噎住,難受得緊!盀槭裁?”
“她是漢人,如果是漢軍旗里的人,那還有資格談。可她只是普通百姓,沒有旗人身分的漢家女子想必入不了太皇太后的眼……”
這話惹得安書動怒。“你好大膽!竟敢拿太皇太后來壓我?”
三元馬上跪下請罪!肮酉⑴!奴才自小跟在您身邊,只知道您一個主子,要是太皇太后問奴才,奴才死也會護著公子,可是君姑娘的事,怕是奴才把頭給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眼睛也絕不肯看她一眼——”
安書何嘗不知道皇嬤嬤不會認同他與無瑕在一起,這是他們的命運,可是他還是任由自己喜歡她、愛上她……
然而他不怕命運的阻礙,他只怕無瑕的心不要他,怕她還沒面對皇嬤嬤,就自己認命放棄……
回想起她今日的話,他目光凝重,一顆心為她揪扯成傷。
忽然,外頭傳出一陣急促的敲鑼聲,一敲就是十數(shù)下,也把整間客棧的人都驚醒了。
“夜半三更,怎么回事?”
三元忙去樓下探問,然后又沖回房!安缓昧!王爺,聽說君家繡坊失火了!”
“什么?!”安書驚起,不待多問便沖下樓,往街底的君家繡坊奔去。
待他到了君家,繡坊已經(jīng)被大火肆虐,黑夜里紅光沖天,宛如烈鬼。
尤其是繡坊內(nèi)多得是繡品布疋,本就怕祝融之災,如今大火一起,也極迅速地連屋幢幢燒起,一發(fā)不可收拾。
“無瑕!無瑕!”他在一群逃出來的人里找尋心上人的身影,最后終于見到了寶相與無闕!皩毾唷瓱o瑕呢?”
“安公子……小姐讓我先帶無闕少爺出來,我以為她跟在后面,可是一轉眼她就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還在里面?——”
“姐姐一定在里面!我要去找姐姐——”無闕不見姐姐,便哭喊著要回去。
“無闕,我會救你姐姐,你別鬧,好好等著!卑矔鴮λf完,也轉向三元交代!叭櫤盟麄,出事唯你是問!
語畢,他取出手巾打濕,捂起口鼻,便沖進火場尋找無瑕的下落。
“公子!”三元嚇壞了。“您不行去。∧f一出什么事……”
可安書已經(jīng)沖進火場,三元無法眼見他一個人進去,只好把無闕推入寶相懷里,也跟在他后頭沖進火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