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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狐王(下) 第13章(1)
作者:雷恩那
  白凜不是沒領教過秋篤靜的縱聲大哭。

  當年在凜然峰上,初出茅廬的小小女捕快為救一名女娃兒險些墜崖喪命,事后,她撲進他懷里嚇到大哭。

  她這性情,他怎會不知?

  頂著名號在外走闖,那是打落門牙和血吞,旁人一提及峰下城女鐵捕,誰都得豎起大拇指贊她幾句。

  可來到他面前,她的膽大心細、沉穩可靠全變成紅撲撲的臉,從來就很真。

  她讓他去看她的本心,笑就笑,哭就哭但此時她這種力道的哭法實在太驚心動魄,相較之下,凜然峰上的那一回實算不得什么。

  白凜整個僵住,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心也鬧起,沖著她問——

  “我怎么可能拿你換誰?!”

  “你說——請、便!”恨恨加重語氣。

  他閉了閉目,深吸一口氣,灼灼吐出!霸谀钱斚拢耶斎徽f請便!辈痪蜑榱苏T困玄宿,豈會真拿她交換!

  而她明明知道,卻糾結在這上頭不令他好過。

  天狐大人雖出身多情妖嬈的狐族,道行雖破千年之數,畢竟不了解女兒家。

  許多時候,明擺的事,知道歸知道,偏偏牽扯了感情,管你姑娘家多聰慧多機敏,依舊是會兩眼如盲、跟自個兒過不去。

  秋篤靜現下就陷在這般泥淖中而不自知。

  她邊哭邊說:“你死都要拖住玄宿一起,對自己說棄就棄,你說我倆已是夫妻,又何曾顧及到我的感受嗚你要紅繯,非她不可,你始終想跟她在一塊兒,我不是不知但你不能這樣過河拆橋,橋也是會難過的啊”

  “我什么時候過河拆橋?你說話要憑良心!”

  他一個頭兩個大,折騰得俊臉都扭曲了。

  想到她丟下他獨自踏上回家的路,可憐又可恨,不禁道——

  “你不想留在赤巖巨壁那兒等我,不想我去尋紅繯,直說便是。你說了,我不可能不聽,但你不說,我怎知曉?”

  “我沒有不要你去!”秋篤靜語氣陡地激切,用力搖頭,用力反駁!澳阋獙ぜt繯就去,我提得起、放得下,絕不阻攔。你愛去便去,我何時攔過你?我沒有。我沒有、沒有、沒有——”哭音小小泄出,她用力忍,忍到臉都透紅微紫。

  “睜眼說瞎話,你明明等等!”一抹想法如白光掠過黑壓壓的天際。白凜雙眉凜然,目珠暗顫。

  “你該不會以為以為我對紅繯”他頓時醒悟——

  “你、你真以為我瞧上那只該死的小赤狐是不?!”

  他幡然醒悟后的怒火在看到秋篤靜寂寥隱忍的委屈神態時,驟然間燒得更熾、更烈,幾成沖天雄焰,較狐火還猛三分。

  “秋篤靜,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

  實在忍不住,他引頸咆哮,聲震遍野,漠上的風頓時亂了流向,掃得小綠洲的棗樹、胡楊沙沙顫響。

  “最好我有那么蠢、那么沒腦,才會瞧上一頭居心叵測、無時無刻不在裝乖算計,還將我的大敵視作唯一主子的地狐!我是好咬的果子嗎?她敢給我下套子,我還不能找她了?堂堂九尾雪天狐能讓一只不成氣候的地狐侮辱了去?當然不能夠!”他罵聲連連,恨到不行似——

  “你給我等著,等好!我把紅繯帶來你面前,看你還跟不跟我鬧?”

  “我不要!”秋篤靜豁出去般泣嚷。一聽他要找紅繯來,原就翻騰的心緒更癲狂!拔也灰娝惨膊灰姷侥!”攏在五指中的東西很順手砸過去,正中白凜胸央,是天狐珍貴的千年內丹。

  “你混、蛋——靜兒?!”

  眼前發黑,氣到發抖,無奈他后頭尚有一長串的狠罵不及祭出,因被他罵混蛋的姑娘竟驟然消失眼前!

  在靈能被逼至極限,成功代他召出狐火后,她再次令他刮目相看——無內丹護守,她竟也能驅動血氣,悧落地使出一記虛空挪移!

  他是否將她教得太好?雙修得太滋潤?

  啵!

  掌心上是緩緩舞躍的金珠子,白凜惱著、恨著、瞪著,左胸突然震出那一聲。

  依稀聽過那樣的聲響,感受過胸內掀起的悸動。

  像許久前,當她僅是個法規八年華的姑娘,他因與她交融血氣,在某個夜里曾感應到她心上喜悅,為了那一記彷佛花開的聲音,他為她善心大發,拾回一頭奄奄一息的小赤狐。

  當他再次聽到花開聲音,是她告白后離去,他懵懂迷惑在松林間獨思那一次,他滿腦子是她,嘴里、心里皆是古怪甘甜,尚不及深想,已被赤狐乘虛而入,虛元重創,盡碎在那一役中。

  然后他忘記那聲音,直到現下,他想著她哭得好慘的臉,想她委屈又倔強的淚眸,想她對他的誤解,是發醋了呢

  啦——啦——啦——

  那朵種在他心田最最角落的花,所有狐族男女們都不知開過幾百、幾千回的花,他這個千歲以上的“老狐男”終于趕上一回,不再一瓣一瓣慢慢地、懵懂地撐開,而是一口氣將含苞待放的香瓣全都錠放。

  他的鐵樹情花,開得燦爛輝煌。

  向西約莫一個時辰的腳程距離,秋篤靜虛空現身在夜月下。

  跌坐在沙地里,她愣住好半晌,淚都忘記掉了。

  她看到三棵以怪異姿態交纏橫倒的胡楊枯木,認出這所在是她白日在抵達綠洲前,曾下馬解手、并稍作休息之處。

  她又怔住,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真是挪移了。

  嚷著不見那少女,不要見到他意念在激切間驅動,她沒本事做長距離的挪移,結果把自己帶回白日走過的路途上。

  這都成什么樣兒?貨真價實的凡人一名,半巫半仙體,入了千年天狐的血氣,以肉身涵養金丹,又與天狐雙修共享她都成什么模樣了?

  訝然、自嘲、苦笑。彷佛也只能這樣。

  狂鬧的心在漠上寒夜里漸漸穩落,月光很好,照拂她一身清輝。

  這時寧定下來,她喉兒仍輕輕哽咽,斷斷續續抽氣。

  回想適才哭著鬧著,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娃兒似,她都想重重敲自個兒腦袋瓜幾記。都這么大歲數,過了年就二十有三,鬧騰起來依舊沒分寸。

  大哭過后,胸中像輕了些,身子不知因何倒覺沉重。

  她有些力氣耗盡的感覺,想著,就窩在枯木形成的避風處過一夜吧。

  她不覺現下的她還有能耐再做一次虛空挪移,剛才根本誤打誤撞,真要她做,都不知該從何處提氣。

  靠在最粗的那段胡楊枯木上,她用掌根胡亂揉過眸眶,忽而動作一頓,她望著手心,終于想起她情急憤然時將何物砸出去

  真糟有些悔了啊。

  后悔不該用那么粗魯的手法歸還內丹。

  但內丹是該物歸原主的,應該那么做才對。

  他云淡風輕笑諾,說是拿千年內丹聘她,到底不能明白“夫妻”二字的涵義,那顆收著他的命的金珠,她是不敢要,也要不起了。

  再有,還道什么提得起、放得下?她真真高看了自己。

  他一說要帶紅繯過來,她就疼到頂不住,還逃跑了,當真出息。

  只是他像惱恨至極,氣急敗壞罵了許多,瞪著她直念他對赤狐少女,并非她以為的那樣嗎?但,他確實很在意、很在意,執念不斷,不是嗎?

  她哭累了,腦子不好使,睡意終于來訪。

  先睡會兒吧,醒來還得趕路回去,馬匹和劍器都留在小綠洲那兒,總得去取。

  也許他會留在那里,明兒個若見著唉,她會努力不哭,也不逃。

  醒來,天光竟已大亮,她被日陽熱力曬醒。

  眼皮特別沉重,得靠自個兒意志撐持才能清醒。

  身子亦沉,才使了不過一刻鐘的輕功,就覺體內氣滯,雙腿綁了重錨似。

  費力往小綠洲趕回,她渴到整張臉都埋入水里,咕嚕咕嚕大喝過后,伏在泉池畔邊像睡著了,實也無力去想白凜去哪兒?還在不在?

  馬匹和行囊都在原處,她精神稍覺恢復后,起身裝滿兩只羊皮囊的清水,提劍上馬,再次啟程往東邊走。

  估計不出三日就能回峰下城,她想快馬加鞭,但身子很是不對,不配合啊。

  不像生病,就是沉。很沉。

  倒不知自個兒變得這么嬌貴,身子竟沉到險些摔馬。

  傍晚甫至,她已在一片背風坡紫了營,歇息下來。

  雖落過小雪,坡上整大片的銀穗芒草未見枯態,風一過,浪蕩起綿密的芒穗,“沙沙、沙沙——”聲響不盡她側身蜷著,抱劍在懷,沙沙聲音猶在耳畔,她神識已渺,沉沉睡去。

  此時遠處的坡棱上,一抹修長身軀從幻身轉成真體,靜靜浸淫在霞光里。

  他已尾隨她好幾個時辰,心里一朵情花搖曳,光瞅著她都要雙頰生暈。

  終于有些明白她那時說的——

  見著心儀的人兒,是會臉紅的,因為心里喜愛

  只是這女人太欠教訓,她拿他跟旁人湊成對還勉強好說,可她把他當初給的“聘禮”丟回來,這算哪招?!

  真是來禍害他的,害他一顆千年狐心既痛又苦,想到她醋到飛逃,痛苦的心又奇詭地覺出一些些甘甜,嘗到一點點蜜味。

  至于該如何“管教”她,他思前想后,斟酌再斟酌,還沒訂出全套功夫對付她,所以遲遲才未現身逮人。

  須知惹火九尾雪天狐的,管他是神是魔、是人是妖,雖遠必誅,不分群種。

  她這樣欺負他,想全身而退少發春秋大夢!

  芒草揚起一波波銀浪,鼻間盡是奇清氣味,他居高臨下俯視,盡管相隔好長一段距離,他猶能看清她那方動靜。

  她蜷著睡下,似一下子已入深眠。

  她熟睡到根本昏死過去似,連野地精魅群靠過去都沒能察覺。

  按理她血氣融入他的氣味,精魅們對她不敢妄動才是,但那是在西南大地,以凜然峰為央心往外的百里地圍,那方的精魅再蠢、再鈍,也知不能招惹他,如今遠在西南大地之外,精魅原就渾沌,哪曉得顧忌,只知她血味香濃氣飽滿,不食她食誰?

  白凜先是冷眼旁觀,看那一只只閃爍綠光的精魅停在她面上、身上。

  她無絲毫動作,任精魅吸附汲取。

  他皺眉抿唇,不痛快的感覺瞬間加劇。

  她怎么可能無感?

  就算動不動就跟雜七雜八、來路堪疑的鬼魅妖精相往,她也不該放縱那些玩意兒食她生氣。∷墒怯兴膬鹊ぷo守,怎可能!

  他猛然一頓,氣出兩團紅暈的俊面倏地發白。

  未再想,未遲疑,他身形入風,眨眼已挪移到她身畔。

  “散!”一字訣從唇珠噴出,袖中長指都還不及揮動,停在秋篤靜身上的綠光盡被除去,散得不著痕跡。

  他趕緊近身去看,見一向朝氣蓬勃的鵝蛋臉染上青灰色,驚得他俊臉都跟著慘青了。左胸悶痛,氣她,更氣自己的遲鈍。

  她都丟出他的內丹了,此刻睡昏過去,哪還能敏銳察覺到什么?

  “你不讓我安生,我也不教你好過。”

  他胡亂發狠,就是氣,不甘心,但實在也沒法子整治她,一把將她抱起,發狠便把那兩片嫩唇堵上。

  勃勃生息從他口中泄入她芳唇內,源源不絕,要她快些恢復,要她元氣飽滿、生動帶勁,不要死氣沉沉

  嘴上說要給她一頓教訓,行徑偏偏充滿連他都沒法克制住的蜜意。

  不知泄出多少生息,亦不知吻了她多久,懷里的人兒終于動起。

  她大力掙扎將他推開,隨即彈坐而起,懷中長劍“唰”一響,亮出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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