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心里的疙瘩,樂兒的笑容更燦爛了。
一路上總是能聽到她如銀鈴般的笑聲,也讓雷子揚知道這陣子以來,她曾多么努力壓抑住對未來的擔憂。
他很高興能見到她的笑容,也再次確定,自己的心情的確會因她而喜,因她而憂,甚至是整日揚著嘴角,直到——他看見不遠處林間道上擺滿的荊棘條子。扯住馬韁,頓住前進的腳步。
“怎么了?”樂兒敏感地察覺到身后的緊繃。
“我們的行跡曝光了!彼囊暰落在滿路的荊棘,臉上出現久違的殺氣。
“怎么會?你怎么知道的?”樂兒臉上閃過一抹慌,緊張的來回張望。
可樹林里風平浪靜,連一絲微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也沒有,甚至沒有聽到一聲蟲鳴……的確是安靜過頭。
“咱們遇上惡虎攔路了!崩鬃訐P看著小徑擺設的荊棘,必為囂張的劫路人所設,為的是提醒路人,要從此路過,就要留下買路財。
樂兒的身子震了震,不由自主的朝身后靠去,一直到貼上他的胸口,想尋找熟悉的安全感。
只是,今日卻又些不同,她的心無法得到平靜,反而噗通噗通的急跳,彷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我們換條路走,好不好?”樂兒掩不住心亂。
“不行!贝寺芬晦D,得多花上一旬的時間,這也是這些囂雜的劫路人在此設路障的緣故。
“這……”樂兒慌了。
雷子揚對于這些事早習以為常,不以為意,倒是樂兒一臉受到驚嚇的模樣,讓他覺得不悅。
“別怕,有我在,待會兒你坐在馬上疾沖,我來斷后,不會讓你出事。”他低下頭,迅速的交代。
“不行,我不要留下你……”樂兒趕忙搖頭,心里只擔心著他的安危,但雷子揚斷不會在這個時候接受拒絕。
“要保命,就得聽話!彼埋R,拔起身后長劍,面無懼色全心準備應戰。
兩人前進不過一里,一行十來人從路邊竄出,一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個個看來兇神惡煞、手握大刀。
其中一人吆喝喊道:“大爺們要錢、要糧、要女人,把這些全留下,就不攔你的路!”眾人揚起刀刃,群身呼嘯起來,聲勢頗為嚇人。
“走!”雷子揚陰著臉,對馬上的樂兒使了眼色,要她視情況離開此地。劫路人見狀舉刀,意欲攔路。“誰都可以走,就是這個美人兒走不得,上!”話畢,幾個人蜂擁而上,頓時鏗然拔刀聲,回蕩在寂靜的林中。
雷子揚不改其臉色,黑眸發狠,一個躍身往前橫迎眾人刀鋒,勁力霸道絕倫,當下震退幾名功力較弱的男人。
幾人振氣再起,掄刀再攻,一道道凌厲刀鋒破風而來,顯然是加了勁道,不但要財,也要命!
雷子揚身手高超,舞劍的手勢利落,左挑進攻者的腳筋,右劈握刀者的手臂,刀光劍影里,鮮血混著劍風,吹落滿天飛葉。
看著眼前的混戰,掩不住的驚恐涌上樂兒的心頭。
這么多的人!他一個人要怎么抵擋得了……
雷子揚分神看著怔坐在馬上,一副被嚇傻模樣的樂兒,濃眉緊緊蹙起!翱熳撸”垦绢^,不趁這個時候走,還在看什么熱鬧?”以往他心無旁騖,自是所向無敵,但是現在身邊帶著樂兒,雖不是嫌她礙事,卻總一心牽掛。
他的喊聲,喚回樂兒的神魂,只是心口那沒來由得驚恐,卻一波高過一波。
“不對……”樂兒喃喃低落著,慌張地看著四周,感覺到一股濃得化不開,咸濕血腥的索命殺氣。
是哪里不對勁了?她的胸口傳來陌生而緊窒的悶痛,纖細的身子無法自抑的發顫著。
這感覺、這感覺……她的眼前突地一陣黑,再也看不到四周的腥風血雨,再也聽不到殺氣騰騰的吆喝,她甚至聽到雷子揚帶著怒氣與急切的大吼。
一時間,她覺得心口好疼好疼,那劇烈的疼痛以著極快的速度,擴散到她的四肢百骸,她整個從馬上跌落,仰天痛叫出聲。
劫!是命中注定的劫數,她終究還是逃不過。
“樂兒!”雷子揚呼吸一窒,發現她虛弱地從馬上跌下。
他連忙避開砍來的彎刀,側腳一踢,賊人被踢飛,口吐鮮血,接著足尖一點,用最快的速度飛縱到她的身邊。
“樂兒!樂兒!”雷子揚搖晃她昏過去的纖細身軀,心一驚,幾乎無法喘息。劇烈的搖晃,晃回了她的意識,她一睜眼,就看著一把大刀朝他倆劈來——
“小心!”樂兒抽氣大喊,卻已經來不及阻止。
這是她的劫!在胸口傳來劇疼的那一刻,她隨即明白,她終究是過不了這一關。
老天爺讓她在馬上失聰、失明,就是一種警示,鼻尖盈著血腥的氣息,就是閻羅王派衙差來索命了。
這是她的劫,她不要連累他。
大刀猝然劈落,刀鋒銳利,距離之近,他倆斷然閃不了,樂兒想也不想,用盡全力就要推開他——
只是,他的動作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收起雙臂,將攬進懷里,用自己的身軀,硬是挨上那一刀,用具體的行動來證明他的承諾,愿意用生命護著她。
“子揚!”她的驚叫聲被蒙在他緊抱的胸口,淚水急涌出來,硬是用力撐離他的胸膛,看著刀勢沒入他的肩膀,隨著賊人拔刀的態勢,鮮血猝然噴濺出來,噴灑上她無助的小臉。
他穩穩地護著她,黑眸堅決的望進她惶然驚慌的澄眸里——他說他不會讓她出事,那,他就一定會做到。
她驚慌的小手握住他胸前的衣襟,驚慌地看著來人食髓知味的還想再砍一刀。
“不!”她恐懼的大吼。
他不能死!不能死啊!就在這生死交關的一刻,她真的明白了,雷子揚的確愿意付出生命護著她,她沒有選錯人。
只是,她不要,她不要啊!與其眼睜睜看著他沒命,她寧可見不到太陽的人是自己。
就在刀落的那一刻,雷子揚偏閃過攻擊,將劍身反弓,用最快的速度橫向劃開來人喉頭。
劍過,頭落。
“你們這些人,非得逼我大開殺戒。”他一臉陰沉的看著被嚇愣的賊人。原以為是攔到軟腳蝦,沒想到竟是一只不想大開殺戒的猛虎。
“現在,就要你們一個個人頭落地!”雷子揚黑眸轉狠,長劍收緊,冷冽氣勢迸射而出,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所有劫路的人。見識到他殺人不眨眼的功夫,其余人再也不敢久留,相視幾眼,在他還沒出招之前,便四處逃竄而去。
雷子揚冷眼看著眾人逃竄,知道窮寇莫追,再說,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皹穬海俊彼麑⒆o命的長劍往地上一丟,雙手急攬住一臉蒼白的樂兒,黑眸中的厲色盡退,只剩下全然的擔憂。
緊張的情緒,隨著眾賊人的消失而放松,樂兒看著一身鮮血的他,疾沖到他的面前。
想起剛才可怕危險的畫面,驚慌、害怕、惶恐、緊張,所有的情緒全在這個時候涌進她的眼中。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小手沒有緊抱他,反倒起怒的直睡著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既結實又穩當的往他身上招呼去!盀槭裁床欢?你明明就可以躲開的,為什么不躲?!”
看著她終于又恢復元氣,雷子揚提到喉口的心終于可以放松下來!叭绻軅氖俏遥切┩,我不怕……”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將之緊貼在自己的胸口,讓她感覺他胸口急促狂亂的心跳,黑眸既深邃又多情。“但是如果受傷的是你,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因此而瘋狂?”
她的心悸動著,她的身子也顫抖,喉間滾過哽咽,接著——
她像個娃兒一般,在他的懷里盡情地哭了起來。
他破了她的死劫!坐在客棧里,厲劫歸來的樂兒,拿出許久未曾使用的卦具,仔細認真的卜了一次又一次。
真的,這次是真的。
所謂人定勝天,她真的逆天而行,破了自己既定的命運。
夜闌靜,燭光閃爍,樂兒坐在案邊,看著卜卦出來的結果,她的雙眸漾水,霧氣濕潤。
他不是嘴上說說,是真的愿意為她付出生命,而且也真的這么做了。
他正是那“愿意以命相護的男人”。
她的心里有著說不出的甜蜜,能遇此良人,怎么不教人私心竊喜呢?房里的木門被推開,樂兒回頭,看見雷子揚大步邁進,黝黑深邃的眸光,投注在她的臉上,與她帶笑的眸子迎上,他的眼神也柔了。
這一刻,仿佛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對他伸手,讓他握住了她的手,也彷似握住她的心。
他拉她站起身,垂眸看著恢復血色的小臉——能保護著她,那一刀,值得。樂兒伸手,撫著他好看的臉,眨了眨眼,不小心又眨出瑩瑩的眼淚。
“傻樂兒!彼麊≈曇,輕輕地勾起唇,知道她的淚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感動!霸瓉,你不相信我愿意舍身救你!崩鬃訐P刻意轉移話題,手背溫柔的拭去她的淚。
“才不是。”樂兒口是心非的搖頭,不承認她的確曾經存折疑惑。“不是最好!崩鬃訐P捧住她的小臉,額頭抵著她,黑眸無限溫柔。
今晚的月,好圓、好亮,照著兩個甜蜜的臉孔,他深邃的眸子直視著她,眸里有許多火焰在跳躍。
被他這么瞧著,樂兒臉上溫度頓時提高許多,粉臉浮現紅暈,輕輕咬了咬唇,認得他眼神里的含意,羞窘地垂下臉來。
好幸福。幸福得好不真實。
樂兒的心兒暖暖的,愿意陪著他,一直到白發斑斑。
“再過幾日,等我完成這趟鏢,我會直接送你回家,上門提親……”這一路上,雷子揚早有打算。
“這么快?”樂兒很驚訝!斑快?”雷子揚捏了捏她的小鼻尖!耙皇沁@趟鏢事關重大,我早就等不及了。”
樂兒勾起紅唇,無論這句話是真是假,光是聽著,她的笑容就再也藏不住。
不過,她倒時想起另一件事!斑@‘蟠龍玉’既然這么重要,為何我們一路上還風平浪靜?除了今天下午的那些劫鏢人之外,別無他人!彼記得臥龍堡主霍匡的凝重表情,還以為這一路兇險重重,會有數不清的人劫鏢。
“因為我們隱匿身份,加上消息封鎖隱密,大概有許多人還以為‘蟠龍玉’仍藏在臥龍堡。”這是他們事先布局的原因,絕非僥幸。“再說,今天這些人,全是沖著你來的,不是我!被蛟S真如她說的,那是她的劫數,畢竟那些賊人,除了窺視財物之外,還垂涎她的美色。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仍是安全的!睒穬赫媸歉吲d聽到這個消息,下午那些情況,她不想再遇上一次。
“放心,不會有事的!崩鬃訐P輕拍著她的小臉。
一切都會平安……
夜深人靜,木窗外卻傳來幾不可聞的交談聲。
雷子揚耳靈,縱使在睡夢里,也沒放下警戒,警覺地睜開雙眼,讓眼睛適應夜里的黑暗,聽得更清楚了。
“就是這間?”一個男人壓低聲音,問著同伙。
“對,蟠龍玉就在那個男人身上,記得,殺無赦,以奪寶為優先,看在那大筆賞金的份上,非成功不可。”另一個語氣里充滿殺氣。雷子揚跳起眉,倒是很好奇,這消息是怎么流出去的。
他輕輕搖了搖身下熟睡的樂兒,見著她朦朧地睜開眼,大掌突地捂住她的唇,比出噤聲的手勢。
“噓!有人來了!彼麎旱吐曇,下顎朝外面揚了揚。
樂兒的澄眸瞪大,猛點頭,表示理解之后,雷子揚才松了對她的禁錮,伸手握住床畔的劍,卻仍平躺在床上,意欲松懈對方戒心。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樂兒全身緊繃,心里有說不出的害怕,來人躡手躡腳的來到床邊,借著月光,她能看到銀光一閃——
“咻”地一聲,雷子揚的動作更快,劍尖已然抵住來人的喉間,只要一使力,就能貫穿他的頸。
“大俠、大俠饒命!”來人大吃一驚,舉起刀還在半空中,沒來得及往下一劈,竟被指住死穴。
“另一個也滾出來。”雷子揚瞇眼沉聲,即見到另一個埋伏在窗外的男人,在遲疑半響之后站起身。
“放開他!绷硪粋力圖振作,但說出來的話毫無氣勢。
“只消一寸,我就能送你上西天!崩鬃訐P沒將對方的話放在眼里,只睨著受制于他的男人,語氣冷凝。
“大、大俠,別沖動,我錯了,我錯了!”來人豈敢放肆,大刀往地上一丟,求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