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東城這頭,大部分都是王公貴族、名門世家壯麗典雅的建筑,說是北齊“帝寶豪宅區”當之無愧。
然而在動不動就占滿一整條街的各家豪奢宅邸中,卻有一處幽靜巷弄遍植白楊樹,并隱約夾雜著清清淡淡的梔子花香。
巷弄深處,有扇看來肅穆沉靜的檀木大門,上頭鑲著兩只左右各異卻古樸威嚴的黑銅圓環。
若蔡桂福是道地的北齊人,就會知道這兩只意象懾人的銅環,一則代表太陽燭照,一則代表太陰幽熒,都是傳說中由兩儀演化而成的圣獸。
飛白此刻正在這座建筑古典、而守密森嚴的私邸中,靜靜等待。
他五日一休沐,若換作往常,他定是在皇宮北翼的暗影大堂中處理公務,再不便是親手“鍛煉”一干暗影手下,總之就沒個空暇時候。
然而這兩個月來,這位暗影統領卻破天荒準時休沐,驚掉了數千暗影和數百大宗師、甚至是高壑帝的眼珠子。
礙于眾人對他的敬畏,雖然人人滿肚子沸騰的八卦疑問,卻始終沒人敢冒死去開這個口多問一句。
至于高壑帝,倒也不是不想問,而是被心愛的阿旦皇后警告——
好不容易嗅到了一點奸情的苗頭,要是他膽敢打草驚蛇把飛白的春天給嚇跑了,就不準上鳳榻一個月,以示懲戒!
縱然帝王威儀不容挑戰,但是事關自己的吃肉權益,高壑帝自然是不敢等閑視之,所以只能有看到也當沒看到。
反正到最后倘若姻緣事成,還少得了他這個主公當證婚人嗎?哇哈哈哈!
而飛白這邊,又哪里知道他近日正常到反常的行徑,已經在皇宮和暗影部門中掀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插賭風?
“賭一年俸祿,統領在三個月內一定能夠搞定人家小姑子!蹦炒笞趲熀罋獾匾粩S千金。
“賭一年俸祿外加半年的外快,統領三個月內絕對無法破處!”排名第三的暗影簡直跟天公借了膽,俊美的臉龐露出一絲猥瑣笑容。
“去!你們幾個未免也太小看飛白統領了!”伢大監不知打哪兒冒出來,把五十兩黃金拍在賭桌……咳,矮案上。“我賭一個月內,飛白統領被那位阿福姑子撲倒吃干抹凈!”
暗影和大宗師們不約而同露出了牙酸的表情,忍不住紛紛抱怨——
“伢大監,你跑錯場子了,別以為我們不知道皇宮內苑下注得比我們還激動呢!”
“就是說嘛,平常在內苑‘橫行鄉里魚肉百姓’還不夠,連我們這點子血汗錢都盯上了,伢大監,你不大厚道呀!”
伢大監對著面前這一大群隨便哪個都能把他踹飛出十萬八千里外的武功高手,不禁滿腹委屈!鞍,諸位大俠,內苑里頭是主子娘娘當莊,你們說,我就是下注了敢贏娘娘的錢嗎?”
暗影和大宗師們頓時恍然,隨即幸災樂禍地吱哇亂笑。
“伢大監,你也有這天?”
“果然還是主子娘娘治得了你。”
“想來主公修理你的日子也不遠了,嘿嘿嘿。”
“你們——你們——”伢大監被笑得臉都黑了,“不就上回主子娘娘指派我挑出來給你們相看的小侍女們……不合眾位的胃口,你們至于對我就見一次修理一次嗎?”
“對喔,上次那些拐瓜劣棗的事兒還沒跟你算帳呢!”大宗師甲陰惻惻地笑了。
“難得伢大監今日自投羅網……”暗影乙開始指關節互按得啪啪作響。
訝大監霎時嚇得“花容失色”,都要噴淚了,慌得一把巴住排名第三的暗影,求救道:“輕越副統領,您說句公道話呀!”
眾人動作一頓,齊齊望向站姿閑適,雙手抱臂看戲的副統領。
“嗯,”輕越思忖了一下,隨即下巴微微一點。“伢大監總歸是主公身邊的貼身內務大監,打人不打臉,再給他留條褲子,其他的就隨你們了。”
“諾!”眾人轟然大樂。
“嗚嗚嗚嗚”可憐堂堂訝大監,外圍插花賭不成,反倒挖洞把自己給坑了。
只能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就在皇宮里正上演“內監與暗影不得不說的愛恨糾纏史”時,坐在八角亭內的飛白放下手中寫著公事的錦帛,瞥了一旁的青銅刻漏,鷹眸微瞇了瞇。
今日,她遲了。
飛白不承認自己胸腹中似有細蟻嚙咬,隱隱有坐立不安之勢。
“鹿伯。”他修長指尖輕敲了敲矮案。
一個容貌年老身姿干練的老者恭敬出現!袄吓!
他正要開口,偉岸身軀倏地卓然一挺,深沉鷹眸不著痕跡地柔軟了起來,嘴角微有淺淺上揚的弧度。
百尺外,那細微卻蹦跳的腳步聲,熟悉得令他不自覺心生喜悅。
“客人到了。”鹿伯也松了口氣,“那盅雞湯可是能上了?”
他正要頷首,還是想了想才道:“她近日太燥,多擱些參須和蓮子。”
“老奴知道了!甭共仄鹦Γе數赝讼。
蔡桂福很習慣地伸手就推開那兩扇沉重的檀木大門,熟練地反手關好,壓根不知道若非飛白為她開了外掛,否則光是從白楊木巷口走到巷尾,就必須闖過三十名頂尖暗影和七道殺人不見血的奇門遁甲……
上個月初,北漠王就有一支千人死士盡歿于此!
而他們,甚至連檀木大門前倒數第五株白楊木的邊都還沒摸到。
更遑論檀木大門之后,那更危險可怕的所在……
可此時此刻,懷里抱著最新報表錦帛的蔡桂福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全都是——哇塞!上次飛大人替她送來十五個超好用人才姑姑后,居然又大發慈悲地贊助一百兩黃金提供買地擴建廠房,如果不是他真的非常看好安栗事業,就是她突然人品大爆發,要不然怎么會熊熊冒出這股“霸道總裁愛上我”的畫風呢?
“哎呀!我平常背地里真該少偷罵他幾次,飛大人其實人真的挺好的咩。”她自言自語,難得地有點內疚了起來。
“你晚了半刻鐘!币粋熟悉的低沉嗓音冷靜響起。
蔡桂福猛然抬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幾時已經走進八角亭里,還自然而然地一屁股坐在人家跟前了。
“飛大人早,您昨晚睡得好嗎?”她連忙坐正,端出業務純熟、親切宜人的燦爛笑臉來!罢媸遣缓靡馑,剛剛路上塞車……”
“嗯?”他濃眉微微一聳高。
她一抖,下一刻老實招認了!拔遥宜^頭了。”
他眸底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面上依然深沉平靜!跋麓卧偃鲋e,跑校場十圈。”
“為毛?”她激動地嗷了一聲,甩下手中錦帛,卷袖子就想同他好好理論一番!拔沂悄愫匣锶擞植皇悄慵倚〉,你憑什么想怎么罰我就怎么罰我?這不公平!我不同意!”
“就憑你簽賣身契給我了!彼龡l斯理地道。
她臉蛋瞬間紅了,氣急敗壞地嚷嚷:“那才不是賣身契,那叫‘持股比例合約書’!”
飛白點點頭,不與她言詞爭議,只是淡然地反問:“如此,你我契約上最后一條寫的是什么?”
她話卡在喉嚨,登時啞口無言。
“需要我再復誦一回嗎?”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蔡桂福氣勢瞬間弱了下來,吞吞吐吐,嗯嗯啊啊的!白詈谩灰!
……甲方(飛白君)出資一百兩金,以不干涉乙方(蔡桂福)于共同合作之安栗事業中的任何決策,唯乙方于公事外之一切私人行為舉止,甲方有權監督,以確保乙方不因私人形象及其生活危及公領域,兩造若有違反合約條款與精神者,罰原入股金十倍賠予對方。
備注:此契約由北齊王朝京兆尹聯合公證之。
——那是她多年商場打滾(?)以來最喪權辱國不堪回首的一條啊啊啊啊!
“你想違約?”
“小的哪敢。俊彼龕瀽炧止。“下次……以后都準時就是了!
他眼底含笑,面上依然嚴肅清冷。“東西呢?”
“您請過目!辈坦鸶M肚子腹誹,但還是乖乖把錦帛盡數上繳,卻也不忘嘿嘿笑著直搓手!皩α,關于民女上次說的那個提議——”
“不準!
她興奮殷勤的小臉瞬間一垮,“為何?”
“玄羽衛主戍衛皇城九門安危,責任重大。”他挑眉斜睨她,“兼職者,殺無赦!”
“他們總有下差的時候吧?”她猶不死心。
“下了差也是我的人。”他抱臂,好整以暇地居高臨下看著她。
“哎喲!咱倆誰跟誰呀?你的人不就是我的人嗎?呵呵呵!”蔡桂福擠眉弄眼地想用手肘撞撞他,以示親近好麻吉,可是看他高大挺拔霸氣坐姿不為所動的樣子,還是趕緊收了回來!斑溃衽囊馑际切鹦l平常保衛皇城,為國為民當然勞苦功高,很是辛苦噠,就是這樣更應該在每月俸祿之外再多點福利和保障嘛,畢竟他們做的可是拎著腦袋賣命的活兒,以后老了打不動了,難不成只能指望朝廷那點子退休金養老嗎?而且整整三萬玄羽衛耶,這一大筆退休金對朝廷來說,應該也是不小的負擔吧?”
飛白心念一動,竟有些啞口無言——這狐貍精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倒真能蠱惑人心。
而他居然……覺得她說得頗有道理。
“飛大人,您想想,三萬玄羽衛也不用多,只要有一半加入安栗,十五人為一組,我們隨隨便便就有一千組上下線隨時機動運作,下線的組員越多,上線組長領的就越多,而且我們頂級優良的美肌保養產品和健康悠活的保健食品,又是放眼南北朝僅此一家絕無分號,只要客戶一用絕對愛不釋手!”她越說越激動,舌燦蓮花口沫橫飛,圓圓眼亮得可愛又驚人!褒嫶蟮纳虣C帶來巨大的利潤,良好的制度保障美好的生活,只要加入安栗,就算平常沒空經營客戶,也還有勤勞的下線和滿意的客戶時時刻刻為你累積獎金,但是!如果自己行動更加積極賣力,安栗保證讓你拚三年,就能躺著吃一輩子——”
飛白瞪著她,突然覺得不該隨便放這只狐貍精出去妖禍眾生……
連他都險些有一絲動搖,更何況尋常老百姓,還不是三兩句就被她繞帶到溝里去了?
“怎么樣?很心動吧?是不是已經開始考慮讓玄羽衛今天就正式加入安栗?哎呀!我要早知道就多拓印一點申請單了,不過沒關系,我這里有一百份,你先帶回去幫我發——”蔡桂福不知打哪兒又掏出了一卷用麻布拓印的申請單,一臉歡快地堆在他面前!凹佑停∩倌,要是玄羽衛統統成了安栗人,將來我們安栗事業稱霸江湖的日子指日可待!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