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未必是實,妳可別再往酸里鉆,我這一生除了妳之外,不會再戀他人,執子之手,與子白首,我的娘子只能也只會是妳!
「你真不眷戀?」這世代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以往她不想嫁,沒煩惱過,現在她了解自己,斷不可能跟人共侍一夫。
杭君山馬上舉臂立誓自清。「我拿我家祖墳立誓,若有貳心,天雷穿心,劍尸橫野,死后無人埋骨……不,是我杭家一家都無人埋骨!」
又來?跟他是一家人還真倒霉……完了,她以后也跟他是一家人了,明明這么倒霉,心情卻很好。
「我相信你!蛊G容展靨,笑浮星眸,滿臉嬌色的蘇寫意身一偎,心口溢滿暖意。
「呵,能得妳,我此生無憾,可是……」他低頭一看懸空的雙腳,又抽口氣,白了臉。「我們能不能下去了?上頭景致雖佳,可風險甚多,為夫……為夫還不想死……」
聞言,蘇寫意笑得更為燦爛,「好吧,也該給師妹寫封信了!
佳人玉臂一環,翩然落地,腳踏實地的男子還捂著雙眼,死呀死的嚷著要柳州棺、蘇杭錦、香燭紙錢過路銀,一下黃泉兩渺茫……
。
「你確定這藥聞不出一絲藥味,雖無毒卻致命?」明明有股味兒,像是放了三天的餿水。
「別像個老太婆嘮嘮叨叨,我有多少本事妳會不清楚嗎?哪一回壞了事?妳就放大膽去做。」不鋌而走險又怎能成全大事。
「先說好,你可別害我,真有個萬一,我一定將你給抖出來!顾粫殧堊镄校峭现煌芩啦豢。
一臉厭色的男子不耐煩的揮揮手!刚f什么傻話,我們計劃了好些年,豈能讓它力虧一簣?有好處是咱兩人均分,沒人可獨吞。」
要不是她還有利用的地方,他早就先毒死她以絕后患,省得她一天到晚威脅要找他麻煩。
「好吧好吧,這是最后一次了,我總覺得有雙眼睛直盯著我……」讓她很不安心。
咕咕噥噥的女子攏了攏發,拍拍裙上灰塵,態度從容地走入廚房,假意一探炭爐上熬燉的湯藥,接著不見驚慌的掀蓋,將紙包的藥粉全往藥罐倒。
像是駕輕就熟,常干這回事一般,她還慢條斯理地拿起竹筷攪拌,待白色粉末沉底后又闔上蓋子,趁三碗水煮成一碗藥時倒出湯汁,小心翼翼地捧著碗朝杭遠云的房里走去。
壞事做多了也就不覺得愧疚,人本來就先想到自己,私心地為己著想,別人不給她路走,她就自己開條路,正大光明順心而行。
一如往昔溫婉的谷月涵喚醒小憩的公公,一口湯藥一口湯藥的喂食,臉上表情是無悔的溫順,事親當如是,不敢有怨言。
當碗底見空時,杭遠云忽地痛苦的捉住胸口,十分疼痛的喊不出聲音,他睜大的眼看向媳婦,要她立即通知兒子前來,救他一條命。
可她一動也不動,眼睜睜地看他臉色由紅轉青,青中浮黑,繼而呼吸短促,咽下最后一口氣。
確定公公真斷氣后,她將手中的碗一摔,發抓亂,神色慌恐地引喉尖叫。
「不好了,不好了,快來人呀!爹他不行了,快把二少爺找來,老爺他沒氣了——」
紛沓的足音慌忙奔至,一時間竟涌進奴仆數十,面色慘白的杭君山攏起過長的袍子,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向爹親榻前,喘息連連。
他二話不多說地按腕診脈,平靜如枯井的脈象讓他大驚失色,神情灰敗,慘叫一聲嘔出鮮血。
哀痛莫過于心傷,一口血來一份愧,枉他人稱起死回生的神仙手,卻連著兩名至親都救不活,怎能不痛心疾首,以血回報親恩?!
「爹本來好好的,能說能笑,誰知一碗藥下肚就直嚷著有蟲子咬他,沒來得及讓我喊你就去了,這開藥的人好狠的心呀!」谷月涵直指開出補身藥方的蘇寫意,故作傷痛的噙淚,趁著大伙六神無主,沉浸哀傷之際,一舉想除掉恨之入骨的絆腳石。
「別說了,大嫂,我現在心情很亂,爹還沒走遠,別讓他走得不安。」趴在爹親尸體上痛哭,杭君山雙肩一上一下抽動著,好不傷心。
「就是還沒走遠才要看看是誰害死他!爹行商大半輩子沒做過一件虧心事,怎么有人狠得下心要他的命?!」谷月涵哭得抽抽噎噎,淚花紛飛,但說出來的話卻很完整,沒半絲哽咽。
「大嫂,妳讓我安靜一下,爹的尸骸未冷,多說無益,我們還得處理他的后事……」杭君山說得哽咽,心如死灰,無一絲生氣。
「爹一向待我如女,疼愛有加,我不能任他死得不明不白,這事你要不管,我來替你管!」她氣憤不已,淚一抹就想找人算賬。
但是她還沒跨出一步,聽聞丈夫出事的周氏在未來二媳婦的攙扶下,腳步踉蹌地走了進來,她立即上前想接過婆婆,以示孝道。
誰知周氏像沒瞧見她似的,十分依賴地捉住艷色佳人的手,一把推開她,呼天搶地的涕流滿面,跪倒床下,直拍床鋪。
「娘?」她一定是傷心過度了,所以才沒注意到她。谷月涵微浮不安地自我安慰。
「老頭子呀!你怎么一聲不說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要如何過日子,你給我起來!別想不負責任,你答應要陪我到白頭,不放我一人孤單的……」
「娘,你要節哀,別太傷悲,爹的身后事還有賴妳處理!构仍潞奁灰,想讓人感受她的悲切。
周氏哭得一陣暈眩,心情低落地一揮手!高@事就交給寫意去辦吧,我這些日子瞧她該是處事明快之人,定能讓妳爹走得風風光光,再說這會小二子也沒心情辦這事了!
「什么,讓一個外人辦爹的后事?!」她震驚地瞠大眼,難以置信婆婆會這么偏袒,再怎么說,她當杭家的媳婦也這么多年了。
「哪是外人,小二子說了,下個月十五是好日子,他要將人娶進門,也算是我的媳婦,誰知喜事還沒辦會先辦喪事。」一說完,周氏撫尸嗚咽。
「二表哥要娶她?!」谷月涵妒恨交加,淬毒的雙眼瞪向一滴淚也沒流的漠然女子。「就算是,她對杭家里外還不熟,爹的后事能由她辦嗎?」
她不會自己說要辦,但也理當由她掌事,這可讓杭家的下人從這次看清,她才是杭家后來掌權的人。
「不熟沒關系,我相信她的能力,妳爹走了,往后就是小二子當家,這事由他媳婦辦也對!怪苁现惫垂纯戳怂谎,「這事就這么說定,妳爹剛走,其他別再說了!
屋里頓時一片哀戚,杭君山、周氏淚掉得多,蘇寫意仍是只字不語,倒是谷月涵臉上還掛著淚痕,只是眼眶不再含淚珠。
*
白幡飄動,靈堂肅穆,滿天的冥紙隨風飄散,哀戚的低迷氣氛久久不散,整個杭府陷入哀傷之中,每個人臉上布滿深深的哀悼。
棺木停放廳中已三日,這些日子杭家閉門謝客,不讓外人上門致悼,只有沉寂的風呼嘯而過,帶來些許焚香燒紙的氣味。
而在這幾天內,谷月涵不時提杭老爺是被害死的,不斷慫恿婆婆和小叔找出真兇,為亡者討回公道。
可是她越顯激烈的言行反而適得其反,身心交瘁的周氏以年事已高為由,不再踏出房門半步。
自責的杭君山則郁郁終日,一句話也不說,只交代管家一切事宜由他未過門的娘子代理,她所說的每句話都代表他的意思。
也就是谷月涵長久以來處心積慮得來的地位被架空,現在杭家當家主事者是向來不予人留情面的蘇寫意,府內仆從一面倒地傾向未來主母,對丈夫已死的她少了關注,甚至是輕忽。
「我不信,妳滿口胡言,爹他不可能這樣對我!」太可恨了!竟使出卑劣手段鏟除異己。
「信也好,不信也好,有老爺子手札為憑,我沒必要撒謊騙人。」她會不服是必然的,可時勢由不得她反抗。
「妳造假!我生是杭家的媳婦,死是杭家鬼,爹他老人家斷無可能做出那樣的決定,一定是妳居心不良,從中使詐!」她才是杭家主母,不會有所動搖。
并未披麻戴孝的蘇寫意一身素衣,神色冷淡的說:「百日內成親不可有贅言,妳自個收拾收拾,別麻煩別人,大家都很忙。」
「不!构仍潞瓚崙嵉嘏曀!笂呉詾閵呎媸呛技业娜藛?眾人都被妳的美貌所蒙蔽了,妳根本就是使邪術害人的妖女,憑什么坐在大廳之中大放厥詞,妳不配!」
「我是妖也好,魔也罷,現在能說話的人是我,老爺子不在,二少爺最大,妳說他聽我的還是聽妳的?」
「妳……」谷月涵因她一席話氣得咬破下唇,滲出的血絲紅艷了唇色,讓她溫婉模樣變得窮兇惡極,彷佛夜叉附身,雙眼也跟著赤紅。
她無法相信嚴守家訓的杭遠云會在生前留下遺言說,若是他往生,便要子嗣為她籌備嫁妝,以杭家女兒身分出閣,不耽誤她一生。
而且他早已擇定一門親事,對方是家境小康的教書先生,年約三十,喪偶多年,有一子二女三名稚兒。
也就是說,她一夕之間由穿金戴銀的富家夫人,淪落為三個小鬼的后母,不僅無丫鬟服侍,還得去伺候食指浩繁的一家人,這叫一直生活在富貴中的她怎么受得住。
不用說,她自是抵死反對到底,一點也不肯妥協,還揚言若強逼她就范,她便一頭撞死在杭老爺的棺木上。
「妳不知道妳在這個家已經沒地位了嗎?以前爹在世,疼愛胞妹的他也順帶照顧妳,才由著妳在杭家待下,沒有再嫁,現在的杭家已經沒有妳的靠山,還不如趁妳嫁得出去時趕緊找出路,不要死賴著等人施舍!乖捳f得難聽,但這是給對方的最后機會了。
「妳是什么意思?諷刺我是乞丐嗎?」她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羞辱她?!
從沒受此屈辱的谷月涵揚聲一吼,秀麗容貌布滿憤恨獰色,從沒想過她親手結束掉生命的人,竟是她最后的靠山。
「妳現在的處境不像嗎?」蘇寫意冷然的語氣一轉嚴厲,不在乎自己的表現是否合乎溫順良善,「妳不會天真的以為我會留下想搶我夫婿的女子吧?大、嫂。」
那一句「大嫂」擊垮了凡事順心的谷月涵,她失去理智的大喊,「什么處境地位的,要不是我夠有膽量毒死自己的丈夫,今日也輪不到妳耀武揚威——」
一開口,不僅她愕然,圍著棺木的仆婢們也露出驚愕神色。
「真是妳毒死我大哥?」驟然起身的杭君山取下孝服,瘖痖的聲音滿帶痛苦。
「我……我沒有……不是……我說錯了……」瞧見眾人鄙夷和指責的目光,谷月涵終于崩潰落淚!甘悄銈儽莆业,你們逼我不得不殺死他,我從沒想要嫁他為妻,你們一個個非逼我嫁他不可!」
她跌坐在地,眼神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