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蒙國目前情勢如何?”
“情況很不好!比菀滓膊辉傩Φ靡荒樛敌蓉垉簶,正經八百地向他報告!盎昙埖南⒆呗┝,眼下北蒙國封閉國境,大都正戒嚴著,只怕小八得被困在北蒙國好一陣子!
蓬萊聽了后,忙以指掐算著日子,可愈算,他就愈不覺得樂觀,一顆心也跟著直直往下沉。
“依你看,小八能不能趕在忌日之前回來?”
容易聳著肩,“不知道!闭l曉得莫追在大都里撞著了誰,還有魂紙又是否到手了沒?沒拿到東西,那小子肯定是不會回家的。
“小八他可有危險?”
“也不知。”
愈問心底愈沒有譜,蓬萊煩躁不已地將桌上已涼的茶水灌入腹內。半晌,他將視線微微瞥向后山的方向,然后認命似地嘆口氣,滿心不情愿地站起身來到書柜前,打開了抽屜開始翻找起原國通往北蒙國的邊關文書。
容易光看他的舉動,隨即便明白了八成。
“二師兄,你不會是想幫那小子吧?”偏心,這絕對是偏心。
蓬萊瞥他一眼,“倘若忌日期間,小八還是沒有回家,你說大師兄若知道了此事會如何?”
一想到那個還關在后山佛堂中念經的大師兄,容易渾身上下的寒毛便整齊地豎了起來,他咽了咽口水,縮著兩肩小小聲地問。
“把我們……都給拆了?”按大師兄的性格來看,忌日上墳時若是少了一人,他老兄絕對又會采取那個勞什子連坐法。
蓬萊一掌沉重地拍在他的肩上,“你有憂患意識就好。”
雖然他也很想看莫追出糗一回,好讓莫追日后別在門內再那么囂張欠人揍,可“手足一個都不能少”這句話,大師兄可不只是在嘴上說說而已,要是讓大師兄知道他們居然在小八有難時還不伸援手,他相信,到時他們每個人都跑不了。
容易撇著嘴,壓根就不想幫忙,“我先說好啊,我才不去揍人,我剛完成任務回來歇沒幾日,你要派就派別人去!
蓬萊轉了轉眼,“老四如今可在門內?”
“在,正關在她的屋里寫她的小黃書呢。”他一臉唾棄地掏了掏不堪虐待的兩耳,“昨晚聽她整整淫笑了一晚,那女人是愈來愈走火入魔了!
蓬萊手邊收拾通關文書的動作驀地頓了頓,當下他氣勢一改,眼神兇狠地抬起頭來,語調陰森地問。
“上回她不是說……她要是再寫的話,她就把手指剁了?”好啊,那個學不乖的家伙又陽奉陰違了。
容易白他一眼,“她發誓就跟喝白水般,你信?”
他兩手環著胸,唇邊泛著冰冷的笑意,“老五,你這就去告訴她,她要是拎不回小八,我就剁了她的手指和腳趾,讓她往后就只能咬著筆桿用嘴巴寫!”
“我還挺想瞧瞧的……”容易想了想,有些拿捏不準他到底該不該把這話傳過去。
蓬萊直接以一記冷眼掃過去。
他摸著鼻尖,“是是是,我這就去!
在容易走出書齋的瞬間,一種難以形容的疲憊感又再次襲上蓬萊的肩頭,他垂下了兩肩,疲累不堪地坐回椅中。
他茫然的目光在室中飄了飄,最終飄至桌案上猶堆積如山的帳冊與往來公文,以及找出來的通關文書上。他撫著總是長年糾結不已的眉心,一想到底下那一大票性格古古怪怪,永遠都調皮搗蛋沒個正形的師弟師妹,這回又不知會給他找什么麻煩,他不禁沉沉一嘆。
“一群不省心的家伙……”
“哈啾!”
“著涼了?”容止瞄了瞄氣色不是很好的莫追一眼,接著淡淡地道:“奶娘,你的年紀也大了,保重些!
平日老愛與她抬杠的莫追,這回難得地沒有應聲與她吵嘴,與前陣子相比,這兩日來,他面色明顯變得枯黃、精神不濟,眼眶下還掛著兩圈沒睡飽的黑印。
他伸手去摸藏在椅墊下的奶娘假臉皮,正想把它翻出來戴到臉上去時,指尖不意磕著了椅邊的尖銳處,還沒完全復元的傷口 又再流出血絲來。
“手指怎么了?”她在他把手指含進嘴里時納悶地問。
“針扎的!蹦窅劾聿焕淼貞骱媚樕系募倨ず,熟門熟路地自小桌邊摸出一包針線。
容止一手掩著胸口,瞠大的明眸中盛滿了震驚。
“你……這么賢良淑德?”這、這也太敬業了吧?還真是扮誰就像誰。
“還不都為了你?”他干巴巴地說著,坐至光線較好的窗邊后,一臉苦大仇深地捏著繡花針,再次瞇著眼努力嘗試穿針引線 這門艱難大業。
她一頭霧水,“我?”
“難不成你以為當你的奶娘,只要成日跟在你身邊混吃混喝就行了?”要真是這樣的話,他還不被外頭那一票羨慕他的丫鬟和小廝給恨死?眼下這等備受院中下人們妒意騷擾的日子,已經夠讓他不好過了。
容止怔然的目光,很快即遭他手中眼熟的布料給吸引了去,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忙低下頭撩起身上的長袍湊至眼前細看。
“這衣裳……是你縫的?”
莫追的下巴偏向一旁,以一種詭異的角度翹得高高的。
“榮幸吧?”打小到大,這還是他頭一回為人做衣裳,三生有幸的她,是該好好燒幾炷高香拜謝的。
她全然不掩嘴毒,“怪不得我老覺得這針腳歪七扭八得跟毛蟲上身似的。”
“喂!”
“行了行了,奶娘您老人家--”容止在他磨拳霍霍時本想安慰他兩句,卻突然頓住,大惑不解地問:“慢著,你干嘛老歪著頭看人?”
她總算是發現到了?
一早起來就一直歪著腦袋的莫追翻了翻白眼,小心地挪動著姿勢繼續縫他手中的衣裳。
“脖子怎么了?”為了他面上的苦怨,她這回很有自覺,“不會又是為了我吧。俊
他語氣酸不溜丟的,“換作你就著燭火連縫一晚上的衣裳試試!彼詾樗脒@祥嗎?
身為府中好吃好喝供著的七公子,容止的確是不知他與那些下人,每天在院里斗法十八回合究竟是在斗些什么,自然,她也不知身為奶娘的他,過得又是什么祥水深火熱的日子。
“行了,過來!毙膽研┰S愧疚的她,朝他勾勾指。
“干嘛?”
“幫你把脖子正過來!彼龑烧瓢吹酶窀褡黜憽
莫追毫不買帳,“不要!
“你想當只歪脖子的老母雞不成?”
“我歪我的,你管那么寬?”
她兩手叉著腰,直瞪著他那快貼至肩頭的腦袋,“奶、娘!”
莫追用力以鼻孔噌了口氣,甩下了手中的衣裳快步走至她面前,也兩手在腰際上一叉,刻意將胸部往前一挺。
“看什么看?反正我這奶娘的胸比你大就是了!”他再怎么歪,也比她這個身形單薄,還前面后面分不清的七公子來得好多了。
她怒極反笑,“窮跩個什么勁?那玩意兒是你長得出來的嗎?再頂嘴我就戳破你的水袋!”
莫追護衛似地兩手抱著胸,“你敢碰我吃飯的家伙?”
“本少爺還真沒什么不敢的!”打從與他湊在一塊兒后,就時常克制不住心火的她,說著說著又忍不住跟他動起手來。
再次在房中進行無聲拳腳對練的兩人,或許是太過專心致志的緣故,以至于院中小廝來到了門前都毫無所覺。
“小少爺!眮碚咻p敲著門扇。
正高高跳起并一腳踹向莫追的容止怔愣了一下,下一刻與莫追雙雙跌至軟榻上,摔得七葷八素的她,回過神后赫然發現,她的右手正巧按在莫追的胯間,而躺在軟榻上的莫追為了接住她,一雙大掌,也正結實地覆在她的胸坎上。
房中頓時安靜得連根針掉下的聲音都聽得見。
她搶先開口,“我不會負責的!”
為了她那避如蛇蝎的模祥,莫追氣得臉都青了。
“要負責也該是我來負責……”她還真扮男人扮上癮了?
容止得意地拍拍他波瀾壯闊的胸坎,“就憑你,奶娘?”
他一手打掉她還擱在他下半身的魔爪,就在這時,逮著機會的容止抬起另一手往他的頸間一按,格喳一聲,莫追歪了的脖子 總算是被她給正了回去。
“小少爺?”猶候在門外的小廝再次敲響了房門。
房中兩人對看一眼,有默契地迅速各歸各位后,容止這才對外應聲。
“進來。”
“小少爺,有您的拜帖!毙P手中捧著一只銀盤,盤上擱著一封印有特殊圖騰的金色信帖。
她接過信帖,“行了,你下去吧!
“是!
“誰送來的?”莫追按著剛正好的頸項在房中走來走去,突然發現,坐在桌畔的容止沉默地一手撫著下頷,面上笑得甚是狡詐陰險,什么謫仙公子的頭銜都拋在一邊不管不顧了。
“似乎……七公子我有個青梅竹馬。”
莫追興沖沖地湊過腦袋,“哪個不長眼的?”
“鎮國公主府的公主世子,魏延年!眮淼谜茫麄冞想不到有什么法子可潛至那些皇室中人的身邊,結果這下就有機會自動找上門來了。
莫追一點就通,“咱們的生意終于可以開張了?”
“你猜,鎮國公主府里有魂紙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晃了晃手中的帖子,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彩。
他很清楚她在想些什么,“十年前,那位大公主她可是護國有功的堂堂沙場大將,按軍功來看,北蒙皇帝的賞賜自是不會小氣,不然也太說不過去了些!
“那么本公子自然是對世子大人盛情難卻,務必過府一敘了!彼齼炑诺匾活h首,不客氣地將那張帖子收進懷中。
莫追頻搓著兩掌,朝她笑得一臉諂媚,皺巴巴的老臉上就像開了朵菊花。
“奶娘能跟著去嗎?”
她笑咪咪地拍著他的面頰,“怕是奶娘的面子和身分沒資格踏進那扇門,你死了那條心吧。”又想搶生意?
他猶不放棄,“能給我換個新身分嗎?”
“舍得拉下臉來了?”真難得能看他這么低聲下氣。
“離掃墓時間不到兩個月了……”成天都窩在這府里哪兒也沒得去,她本身是沒交差時限,可她不急他急呀。
一陣咆哮而來的北風自房頂上急急刮過,折磨人的寒意似是無處不在,感覺室內的溫度似是冷了些,容止抬首往窗邊看去, 外頭紛落而下的雪花,在窗紙上造成了時隱時明的光影。
她坐至火盆邊,以火鉗撥了撥炭火,定定地凝視著也一道過來取曖的他。
“就算公主府里真有魂紙,我為何要平白把這機會拱手讓給你?”
莫追貼至她的面前與她眼對眼、鼻對鼻,“不怕我扯你的后腿,抖出你這冒牌七公子的身分?”
“小、小少爺?”
雙雙專注凝視著彼此的目光突遭人打斷,他們隨即側過臉,頗無言地看著那票沒事先告知一聲,就擅自將午膳送進房里來的丫鬟。
就芳心暗許七公子已久的丫鬟們,此刻面上皆五顏六色的好不熱鬧,注意到了她們心碎的眸光后,容止看了看她與莫追曖昧的姿態,很快即反應過來,她朝她們漾著淡淡的笑意,云淡風輕地道。
“沒事,奶娘只是思春了!
再次被陷害且一腳踹進坑里的莫追,此時此刻還真有啃了她的念頭,他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容止又再踩著他,試圖在外人面前脫身。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奶娘,真要憋不住了你就早點說嘛,憋壞了還得由我來心疼!彼灶欁缘卣f著,還狀似關心地拍拍他的手,“這祥吧,改明兒個我就替你挑些合適的人選,不讓你繼續獨守空閨夜半饑渴流淚。”
莫追咬著牙,一字字自嘴邊進出,“多、謝、少、爺……”
“這是哪兒的話?”她含笑睞他一眼,“我是奶娘你一手奶大的,少爺我虧待誰也不會虧待了你!
眾丫鬟齊刷刷地轉首,雙目含恨地瞪向奶娘偉大的胸脯。
莫追身軀僵硬地起身對她福了福。
“不打擾少爺您用膳,老奴這就先告退了!彼麤Q定了,等會兒他就去扎個草人,然后拿刀砍她個一百零八遍!
“少令……”
總算攆走了處處礙事又礙眼的奶娘,眾丫鬟紅著臉蛋,含羞帶怯地對七公子輕輕地喚。
容止也不拒絕,捺著性子,由著這些都經心打扮過的丫鬟服侍她用膳。
半個時辰后,容止總算送走了那票猶被七公子美色迷得暈乎乎的丫鬟,她才想開窗散去一室的脂粉香氣,豈料窗扇已被人自外頭打開。定眼一看,正是那個餓著肚子,在外頭吹了好一陣冷風當午膳的莫追又在爬她的窗。
她看著他熟練的動作,“不是說你不常翻窗的嗎?”
“我又不是翻姑娘家的,我翻七公子的窗有何不可?”他抖去一身的寒意,摸了摸快餓扁的肚皮,快走至花桌邊打開她特地為他留下來的食盒。
容止將事先藏在桌下的點心也端上桌,任由他大口大口地往肚里塞。在見他吃了八分飽后,她坐在桌邊,以指尖輕點著桌面。
“實話說吧,要我把公主府里的魂紙讓給你也不是不行。”
莫追瞇著眼,很懷疑她的好心,“當真?”
“今年我都已得到兩張魂紙,對納蘭先生也算是可以交差了,這一回,就算我讓給你的!笨偛荒苷孀屗裁炊紱]拿到吧?萬一他事后翻臉怎么辦?沖著他把奶娘這一角色扮得那么稱職,就當是給他的獎勵了。
“條件是?”
“兩項!彼斐鰞芍,“其一,事后你得幫我離開北蒙國國境!
原來如此……她還真懂得如何利用他。
“你是看上我這免費的保標?”為免事后再碰上那個相級中階的大內高手,她是得找個同伴顧著點她的小命。
容止神情一凜,“成不成應個一聲!
“行!”
“其二,說說你的師門吧!毕乱豢蹋潘闪俗藨B,一手撐著面頰興味盎然地問。
為了她這要求,莫追不得不提防一二。
“納蘭先生想把手伸進我黃金門里?”怎么,就連原國皇室也都對他的師門感興趣?
容止有些沒好氣,“要摸你們的底,納蘭先生早就可自行摸透了,還用得著我?”
“那你這是干嘛?”
“純屬個人好奇而已!比耸慷枷胫滥亲┌l戶般的師門,實際上門內的情況究竟是怎祥,又有著些什么高手,可偏偏,就是沒人能探得那古怪的師門些許小道消息。
他悶悶地問:“江湖傳言還不夠多嗎?”他還以為他家的家丑已經名揚四梅了。
“總沒有你這門內人來得清楚。”最好是將他師門里有哪些成員、都什么武力階級、還有擅長些什么統統都說出來。
“說了你就把破紙讓給我?”
她笑靨如花地道:“若奶娘你能哄得我開心的話……”
外頭停了好一陣子的雪勢,在這優閑靜謐的午后,又再次自層層云朵上緩緩飄下,掩去了屋內的低語。桌案上搖搖曳曳的燭光,無聲地將他倆的身影投射在身后的窗紙上,化為一道交纏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