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敢相信,難不成死王真對她青睞有加?動心了?
周念霜想了想,又覺得沒這樣簡單,感覺死王像是逗著她玩,而非真喜歡上她。他待她是比王宮里其他女人好些,但所謂的好,就是說話的次數、找她陪膳的次數多些。
兩人獨處時,她不覺得死王待她是心上人的樣子,他不曾像阿書用滿是情感的眼神望她、不像阿書會寵溺的輕摸她的頭。
從前她遲鈍,不知阿書心里有她,直到她重活之后才一點一滴感受到阿書對她的不同,那般明顯、情潮飽滿四溢……
在死王眼里,她未曾見過與阿書同樣的熱切情意,死王看她的模樣比較像是看見有趣的特別物品,好奇萬分引他想一探究竟。
至于她究竟哪里引發死王的好奇?她著實想不明白。
她又想,其實她已不介懷能不能活得長久,死過一回后,她看得有些淡了。人之所以怕死,大概是以為死后是虛無、絕對的滅絕。但她聽見死神說,若不重活,祂要帶她的魂去投胎。
這樣想來,死了又能再活,也沒啥可怕的。她唯一放不下的,如今只有爺奶了,希望他們安好,得享天年,別因為她而死于非命。
“愛妃又神游去哪兒了?”見她出神,久久不說話,死王笑問。
“民女斗膽,但愿能得王旨,保往后家人不因民女粗率惱了王上而受罪!
“愛妃的意思是口說無憑,要本王白紙黑字畫押嗎?”他皮笑肉不笑地說,身后跟隨死王多年的貼身女侍,暗暗心驚,敢這樣不信王上的,周姑娘是頭一個啊。
她垂首不語,意思很明白。
“也是,沒下旨意,確實口說無憑。得,本王回頭寫,愛妃今晚可愿意侍寢?愛妃若肯,本王也干脆,一會兒旨意直接送到毓芳殿,如何?”
周念霜頓了半晌,他不會是早算計好,挖妥了坑逼她跳吧?
她能不跳嗎?暗嘆口氣,牙一咬,她低聲道:“民女自然肯!
“成交!愛妃且回毓芳殿候著,本王盡快差人將旨意送到。如此容易得了兩只免死金牌,今晚愛妃可得好生伺候本王。若是讓本王滿意了,愛妃倘若還想為誰求免死牌,本王可考慮考慮!彼雌鹚南骂,笑出幾分邪魅。
日光曬在她粉嫩臉頰上,好似撲上層金粉,一時他竟覺光彩炫目,忍不住用拇指抹了抹她頰上的膚。
一剎那,他回過神,轉而對跟在她身后的“張三”“李四”、,喚道:“你、你!張三跟李四,”
他指著那兩名仆人打扮的精衛,“你們兩個忠心的,可別強帶你們的主兒逃了。本王愛妃若是自愿跟你們逃,自是另當別論,若讓本王知曉你們膽敢強脅愛妃出宮,天涯海角本王都能追到你們,讓你們生不如死!
江植清、江植仁面面相覷,他們不僅被改了名,且被恐嚇了!
“你們聽進去了?”死王瞇著眼問。
“聽見了!苯睬、江植仁同聲道,不知為何,他們越發覺得死王……是個可怕的。
“愛妃回毓芳殿,仔細為今晚準備準備,本王期待得很哪!闭f罷,他將花剪遞還給她,又交代了句,“愛妃可別再神游,小心傷了。”便快意笑著離去死王的笑聲逐漸遠了,周念霜望著那遠去的人,眉頭深鎖。
回到毓芳殿,周念霜端著花瓷杯輕啜一口茉莉茶飲,聽送茶片來的宮女道,茉莉花是死王親手曬的,然后差制茶師傅混入頂級冬茶里烘制出茶片,死王從未拿來打賞過誰,她是第一人。
周念霜喝著茶,坐在花廳里,一雙漂亮的眼巡了圈花廳,柜里有對上好鴛鴦青玉花瓶,工匠據說是轅朝一等一的玉雕師傅。
周念霜又啜了口茉莉茶飲,從花廳望入寫字閣,暗紅長桌上的墨品,是從大南方送來的珍品,墨條上一對燙金龍鳳栩栩如生,墨硯臺子刻著展翅鳳凰、墨硯蓋子則是金龍祥云。
至于死王遣來的內監,也是前朝在安熙帝近身服侍了十多年的老太監,死王不知哪來的辦法,在京都城郊外二十里小村里找回來的。
她入宮不到半月,原來感覺自個兒像是被賊人擄進了強占的王宮里,可才幾日光景,她竟覺得這十幾日前還荒涼的王宮、那自稱王的“賊人”……一日比一日有王朝風范,而非如她當初想象的,死軍是群目無法紀的莽夫亂賊。
如今的宮女們、內監群與禁衛兵,個個井井有條,按照規儀行事。
這樣想來,死王絕不是個簡單的。
周念霜認真地想過后,出了聲,“勤湘,你把張三、李四喚進來!
勤湘一聽,噗哧笑出來,“小姐,他們不叫張三、李四。”
“你知道他們的名?”
“知道,一個江植清、一個江植仁!
“親兄弟?”
“是!
“你喚他們進來,別讓死王遣來的侍女靠近花廳!
“知道了!鼻谙孚s忙出去,喚來江植清、江植仁。
江植清、江植仁恭敬的站在周念霜面前,其中一人開口,“周姑娘可是想清楚了?”
周念霜睞他一眼,“你是江植清?還是江植仁?”
“屬下江植清。”他抱拳行禮回答。
“你們是阿書的人吧?”周念霜問,原以為他們是死王隨意點來的,直到最近,她越發覺得死王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他的心機全被那張好看的皮面給掩蓋了。
江植清、江植仁互望一眼,沉默了會兒,江植清答:“是。今晚的事兒,請周姑娘務必想清楚了,屬下隨時可護周姑娘離開。”
“你們覺得我走的了?死王肯定知道你們的身份,才叫喚你們兩人‘忠心的’,他在城門外一大群人之中點了你們兩人,絕非隨性而致。今日就算我走的了,我也不能走,我需要他的旨意……”
“周姑娘認為死王是個守諾的人?”江植清蹙眉,“周老太爺、周老太夫人,公子護的了,姑娘大可不必憂心!
“不,我有我的理由,我不能走!敝苣钏獓@氣。
她不禁回想重生前的“奇遇”,月老說過,“唯有他愛上你,中土百姓命運才能改變,戰亂將很快平定,中土方能迎接下一波太平盛世!
月老的另一層意思是,死王是開創下一波太平盛世的帝王?是嗎?
周念霜蹙眉想,若真是如此,阿書這些年的沉潛、苦心全要白費了。
倘若阿書真如她猜測的……這天下該是阿書的。
然而,若上天注定了轅朝徹底覆亡,而死王是中土引來下一波盛事的帝王,誰也無法與命運對抗。
月老說過,“所有將發生的事依舊會發生,你可以改變你與爺奶的命運,卻無法阻止該發生的大事!
她無法改變注定好的命運,只能改變她與爺奶的命運,那么阿書的命運呢?
若阿書注定得不到天下,她能不能想辦法護住阿書的命?
她腦中忽然想起死王略帶嘲諷味的話—“……今晚愛妃可得好生伺候本王。若是讓本王滿意了,愛妃倘若還想為誰求免死牌,本王可考慮考慮!
死王果然什么事都通透知曉的吧。
把所有事兜轉起來,細細理過之后,周念霜不得不嘆息,那個男人……可怕至極!
不用一兵一刃便讓人聞風喪膽,順利進入京都城,光用“計”就拿了半邊天下。
那男人登基,是百姓之福吧?他未損兵卒、未傷百姓便輕易入了城稱王為帝,好似她用最少銀錢得了大半京都城。
然而,她是死過一回,窺得先機才能趁勢得利。
可死王不知天機與命運卻能用計竊取天下,他很有本事,輕易斬殺靖王于忽爾河畔已讓人吃驚,但真正可怕的,是能不費兵卒一路從東北入京,未到京都城卻已詳知京都一切景況。
周念霜想到阿書,她猜……死王絕對知道了。
“阿書……是寧王爺的嫡長子吧?”周念霜問江植清。
“這……恕屬下無法回答姑娘!苯睬宕故住
“無妨。你們認為死王知曉你們的身份,卻不知阿書的嗎?”周念霜低喃,淺淺嘆息后又問:“你們能幫我帶話給阿書嗎?”
“姑娘請說,屬下定將話帶給公子!
“請阿書盡人事,聽天命。強求不來的事,勿以命圖之。人能好好活著,才是最要緊的,念霜希望阿書好好活著!
“姑娘認為公子會輸?”江植清難得顯露不滿情緒,“姑娘是否太早選邊了?”
“我并非選邊,我有我的顧慮,不求你們能明白?傊,請將我的話帶給阿書,你們回阿書身邊吧,留在這里不過徒增危險罷了!
“公子命我倆保護周姑娘!苯睬逭f。
“死王不會傷我!辈恢獮楹,她有這種直覺,死王或許不青睞于她,但絕不會傷她。連她都不知她這是打哪兒來的信心。
“屬下不能違抗公子的命令!苯睬鍨殡y道。
“你們若真忠心為主就該為阿書想,這樣來來去去,難道死王身邊沒高手?不會跟著你們?
回去跟阿書說,我心意已決,這輩子我只能是死王的女人了!
“周姑娘!”江植清急了,周念霜在主子心里的份量,他比誰都要清楚!肮訉媚锏男囊猓枪媚锊幻靼祝俊
“明白,卻只能辜負。是我對不住他,若來生可能,但愿念霜能報答阿書。你們回去,別再來了,你們可告訴阿書,若你們再來,我會告訴死王你們的身份!
“周姑娘當真會如此?”江植清不信。
“我不會,但你們要這樣告訴他,并說服阿書相信我真會如此,倘若你們真為他好……我不希望阿書出事,相信你們跟我一樣!
“周姑娘,請恕屬下冒犯問一句,死王除了那張臉皮子生得比公子好一分外,哪里比公子好?
他在這王宮里擁有許多美人,心里何止姑娘一人,可公子心里只有姑娘。倘若將來公子問鼎天下,選了公子,姑娘就是—”
周念霜揮了揮手,打斷江植清的話,道:“我曉得你想說什么,卻不想多解釋,你們當我是愛眼前富貴與死王那張好看的皮相亦無妨!敝苣钏辉冈僬f,她的遭遇如何對人解釋?怎么對人說她死過一回,同月老做了樁交易?
既然說不得,也只能認命。
“你們回去阿書那兒,我得為晚上……準備準備。”
江植清、江植仁沒再多勸說,相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