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里緒張著一雙眼睛望著天花板發(fā)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彩子今天說了那些話的關(guān)系,她竟然失眠了。
她還眷戀著他嗎?明明可以租更好房子的她,至今還住在這里,是因為潛意識里還存著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希冀嗎?
那種已經(jīng)要離開她了,卻還在纏綿悱惻之際在她耳邊說「我愛你」的男人,有什么好眷戀的?她恨他都來不及了,還愛他什么?
她會一直住在這里,只是因為她打從大學時期就住這,不想離開罷了,才不是因為想等他回來。
她這兩年來一直保持單身,更不是因為無法再跟其它男人交往,而是想全心沖刺事業(yè)。她已經(jīng)忘了他,就算他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也不會動搖的……
「唉!」她輕嘆一口氣,在翻過身,看見兩年來被她擱在墻角的那只箱子時,所有借口全都被推翻了。
是的,她還忘不了他—— 梅澤征也。
她想念他看搞笑節(jié)目時發(fā)出的夸張笑聲、想念他每天幫她準備的早晚餐、想念他躲在陽臺抽煙的身影、想念他枕在她頸下的臂膀、想念他讓她腦子都彷佛要融化似的吻、想念他在屋子里走動的聲音、想念他微帶殺氣,卻總溫柔看著她的眼神……
她從沒忘記他的好,以及他是如何的寵愛她—— 即使她努力過要忘記。
兩年了,他到底身在何方?如今枕著他胳臂安睡的女人是誰?
不自覺地,她流下眼淚,吸了吸鼻子,她不甘心的抹去淚水,暗自下了第N次「明天就丟掉他的東西」的決定。
臺場,東海商事。
「還不走?」
下班時間已過了一個多小時,里緒仍坐在位置上檢查下半年度的進出口報表。探進頭來跟她說話的是營業(yè)一課負責歐洲業(yè)務的奧田博史,東大畢業(yè)的他,同時也是下任課長呼聲最高的熱門人選。
「我還有些東西要看……」回答他的時候,她的眼睛仍盯著電腦螢幕。
現(xiàn)在的她雖是營業(yè)二課副課長,但卻與課長之職無緣,因為她上頭有個皇親國戚的萬年課長,就算她表現(xiàn)再優(yōu)異、能力再強,也暫時無法再往上爬。
不過以女性來說,能在重男輕女的東海商事里坐上管理職位已屬不易,尤其她才剛滿三十歲。喔,她幾乎要忘了自己「已經(jīng)」三十歲了。
「我等你!箠W田博史走了進來。
「咦?」終于,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為什么?」
他蹙眉苦笑,「你總算抬頭看我了。」
「你等我做什么?」
「你還沒吃飯吧?」奧田博史拉了把椅子在她桌旁坐下,「我知道有一家不錯的餐廳,我請客!
里緒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客套的一笑。「你還是自己去吃吧,我不曉得還要多久。」
「我等!顾麘B(tài)度堅持的說。
她露出苦惱的表情,討?zhàn)埖目粗笂W田,別為難我了。」
「我約了你一年,什么時候你才愿意答應我呢?」
她受不了地笑嘆一聲,「公司里多的是『哈』你的年輕美眉,你何苦把大好時光浪費在我這個三十歲的歐巴桑身上?」
「歐巴桑?」奧田博史忍不住笑出聲音來,「小姐,你干么把所有三十歲的女性都拖下水?」
「我說真的……」里緒定睛注視著他,「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種女人!
他雙眼直視著她,「你說錯了。應該是,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種男人吧?」
「你很優(yōu)秀!
「但不是你要的!顾p聲一嘆,「高橋,你喜歡的是什么樣的男人?」
當他這么問時,她腦海里出現(xiàn)的是梅澤征也的身影及臉龐。
她曾深愛著、如今仍忘不了的他,有著一張線條粗獷、英氣逼人的臉龐。他的眉毛濃密有型,眼眸有著教人無法忽視的侵略性,嘴唇飽滿又性感。
他有個寬大的肩膀以及厚實的胸膛,還有勞動者的精實體魄及健康膚色;打起架來像兇猛敏捷的豹子,卻會溫柔和善的扶老太太過馬路。
他愛她的方式很激情,在她耳邊說話時卻輕柔如徐徐微風……
「你心里已經(jīng)有那個男人了?」奧田博史注視著她,問道。
她回過神,迎上他的目光,沒有否認。
他深呼吸一口氣,接著重重一嘆!杆辉谀闵磉叞?不然的話,你不會把全部心力投注在工作上。」
她坦然一笑,「你還真是觀察入微!
「他離開你?還是你離開他?」
「不重要了!顾荒樛虏灰偬岬谋砬椤
「既然他已經(jīng)不在你身邊,你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里緒注視著他,眼神既無奈又抱歉,「奧田,我—— 」
「至少告訴我你會考慮。」他打斷她,「你總不能因為他就獨身一輩子吧?」
獨身一輩子?她倒沒認真想過這件事,唯一可確定的是,在征也不告而別兩年后的今天,她的心仍是容不下任何人,即便是優(yōu)秀又「可口」的奧田博史。
雖然她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卻不想太傷同事間的感情,于是,她給了他想聽的答案。
「好的,我會考慮!
晚上十點半,里緒返回位于三鷹的租屋處。
那是一棟屋齡二十年、樓高三層的出租公寓,她從大學時期租賃至今。房子是舊了點,但隔音效果及居住品質(zhì)都還算不賴。
公寓離最近的車站只要十分鐘路程,兩站之外還有綜合百貨、衣食住行都非常便利的吉祥寺,以及約會圣地井之頭公園。
從前她跟征也同居時,也常常到公園散步……唉,不該想起的人,總是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上了樓,她來到二樓的最邊間,這是她住了好多年的地方,也曾經(jīng)是她跟他的愛巢。一廳一衛(wèi),加上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廚房,以及別人沒有的大陽臺。
拿出鑰匙打開門,發(fā)現(xiàn)客廳的燈亮著,她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今天出門前自己是否忘了關(guān)燈。而就在她回想之時,又聽見房間傳來細微的聲響。
小偷?
腦海中閃過這兩個字的同時,她背脊也跟著一涼。在這里住了那么多年,她還不曾聽誰家遭過小偷,難道她將成為第一個遭小偷光顧的住戶?
可惡,是哪個小偷這么不長眼,居然敢跑到她的屋里偷竊?她的心被偷走已經(jīng)夠慘了,現(xiàn)在居然還有人要偷她的東西?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暗暗下了一個危險的決定,小心翼翼且不發(fā)出聲響的從手提包里拿出每天都帶在身上的防狼噴霧劑,然后踮著腳尖,慢慢的、悄悄的朝臥室走去。
當她走到房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與她迎面撞上——
「啊!」她驚聲尖叫,反射性地就朝入侵者的臉狂噴防狼噴霧劑。
「該死!」入侵者一把抓住她的手,沉聲咒罵。
聽見那聲音,她突然冷靜下來。
她木然地看著那雙手摀臉、痛苦地蹲在地上的男人,腦袋有幾秒鐘的空白。
這熟悉的聲音是來自她以為的那個人嗎?就是即使她昏迷不醒,相信也會在聽見時即刻驚醒的聲音?老天,是失蹤了兩年的征也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站起身,熟門熟路的往浴室跑。
她跟了上去,看見他把整個頭栽在洗臉盆里泡著水。她發(fā)不出聲音,只是像見鬼似的呆看著他。
他扭開水龍頭,不斷往臉上潑水的同時,嘴巴還碎念著,「你想弄瞎我嗎?該死!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你……」
是他,這是他的聲音,是他說話的語氣,他真的回來了!
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終于噴發(fā)般,她一個箭步上前,狠狠地朝他背上搥了一下。
「干么?」征也猛地打直背脊,不痛不癢的看著她。
里緒驚愕的瞪著眼,無法置信的瞅著他。她想說話,但卻發(fā)不出聲音來,喉嚨像被填滿了海灘的沙,又熱又痛。
掄起拳頭,她再度歇斯底里的朝他亂搥亂打,她罵不出一字半句,眼淚卻已先飆出眼眶。
像是知道她需要發(fā)泄,他文風不動的站著,如熾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她。
不知打了多久,也不知打了幾下,她才彷佛電力耗盡般的慢慢沒了力氣,然后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征也蹲了下來,看著淚流滿面的她,眼底是一抹深濃的愛意及歉意。
「我回來了!顾f。
里緒抬起淚汪汪的眼,憤恨地瞪著他,發(fā)絲凌亂沾黏在她淚濕的臉上,讓她看來有點狼狽,可他看著她的眼神,卻有如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神。
伸出手,他捧住她的臉龐,像是渴盼甘霖的沙漠旅人般迅速攫住她的唇。
她不甘心的想推開他,但更讓她不甘心的是,當他吻上她時,她的腦子不由得一陣發(fā)麻,想起的竟是過往的纏綿及溫存。
她氣極了,毫不客氣的把手一揮,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
梅澤征也從小到大因為打架捱過不少拳頭,但巴掌……卻不曾捱過。
被打巴掌對一個男人來說,比捱了拳頭還教人懊惱及感到羞辱,然而因為是她—— 他最愛的女人,因此他并不生氣。再說,他也沒有生氣的立場及資格,因為兩年前他是以那種令人難以接受的方式離開她。
看她哭得淚眼婆娑,老實說他心疼極了,如果捱她巴掌能令她舒服些,他愿意捱上十個、一百個。
「氣消了嗎?」他直視著她,「如果還沒,再多打幾下。」
聽見他這么說,她的怒氣并沒有稍稍平息,反倒像火上添油般越燒越烈,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再賞了他一巴掌。
征地霎時覺得眼冒金星,臉頰也熱辣辣的,可他只是平靜的看著她,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他的平靜讓里緒更覺氣惱,在這樣的他面前,她的反應只泄露了自己對他的在乎。而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在乎。
「你快滾!」她強打起精神趕人,強悍得像只母獅。
「不,我不走了。有你的地方就是我想回來的地方!
「你說什么?!」她難以置信又怒不可遏的瞪著他。
有她的地方就是他想回來的地方 他當她是瘋子還是傻子,會再相信他?兩年前他不告而別,現(xiàn)在居然敢厚顏無恥的站在她面前說這種話?
「你這該死的家伙!」里緒跳了起來,轉(zhuǎn)身就往臥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