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東方清平踏上朝鳳宮,無聲凝視鳳床上沉睡的人,這女人即便闔目入睡,睡夢中仍是美得不可方物。
他微微一笑,從何時開始的呢?大概是在山谷中背著她去敲那獵戶的門開始的吧。
這好強好勝卻也聰敏慧黠的女人,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總能吸引他,讓他清淡少欲的心漸漸有了變化,總為她心緒動搖。
他曉得自己落入情劫了,也明白自己是有婚約之身,決計不該動情的,但情難自抑,一切由不得他,活該淪陷的心他守也守不住。
可事已至此,該他負起的責任他絕不逃避,只是程家之事未解決,他便不能給她任何承諾,對她動情之事,他還沒資格說。
他朝她寵溺地笑,她卻渾然不知,他忍不住伸指輕輕觸上她嬌艷的粉唇,上回在這一張床上,若非被打擾,差點就吻上了……
他盯著她粉唇的目光幽深起來,多想探下頭去攫住那抹磨人心志的唇瓣,可他若真這么做,就是她口中無恥下流、豬狗不如之人了,他得等待,等待自己真有資格吻她的那時,唯有問心無愧之時,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將她納入懷中,吻得她嬌喘臣服。
收回已然發燙的指頭,輕輕收在掌中,感受只屬于她的唇香,幽嘆后,由自己衣襟內掏出木牌子擱在她枕邊。
“以此為聘,佳人莫嫌市儈!彼p聲,這是將整個八方海里東方當成聘金給她了。
再瞧她一眼嬌美睡顏,嘆口氣后悄聲離開。
然而他才剛走,夜里睡不著覺的義明宇便過來了,見到了木牌子上的“東方”兩字,曉得是誰來過,笑著將木牌子收進自己袖子里后,才伸手去搖自己的姊姊。
“王姊,醒醒,醒醒!
義明日被搖醒了!坝顑海阍趺催^來了?”
“睡不著,來找王姊聊天!彼πφf。
她皺眉!翱蛇@大半夜的……”
“夜深才好說心頭話啊!
她失笑!靶念^話?你有心頭話對我說?”才幾歲,怎么說話像小大人了。
“不是我的心頭話,是王姊的!
她一愣!拔夷膩硎裁葱念^話說?”
義明宇瞧她一眼,直接問重點。“王姊心中可是有意中人了?”
“什么?!你聽了什么胡言嗎?”她驚愕得趕緊坐直身子。
“我沒聽見什么胡言,是親眼見到才說!
她吃了一驚!澳恪阋姷绞裁戳?”她緊張的問。
“你喜歡東方大哥!”
義明日驀然像被雷打中,好一會說不出話,只朝他瞪大眼。
他露齒一笑,眼中閃著慧黠的光!巴蹑⑦不承認嗎?”
她像搖波浪鼓般的搖頭,顯然很震驚他會說這種話。
“呂氏春秋有云,“百姓有得鐘者,欲負而走,則鐘大不可負。以椎毀之,鐘況然有聲?秩寺勚鴬Z己也,遽掩其耳!蓖蹑,你豈不與這人一樣,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掩蓋不住的事情偏要想法子掩蓋,這是多此一舉啊!
“你別胡說,我哪里喜歡他了?”她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忙喝止他再說。
“王姊近日處處與東方大哥作對,這不是吃醋是什么?”他哪住得了嘴,繼續說。
“吃醋?!”她又教這字眼嚇了嚇。
“可不是,否則你又何必做出那些讓東方大哥頭痛傷神又難堪的事?”
“我……我……”她一時竟解釋不出自己的行為。
“是吧,王姊有時也挺幼稚的!
幼稚?這話居然是九歲弟弟說的,她臉登時綠了!靶υ,我堂堂射日公主,怎可能為一個男人吃醋,又為什么要吃醋?”她冷冷的反駁。她可不承認自己愛上那溫吞得像烏龜一樣的男人,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大笑話。
他可惜地看著她!巴蹑]發現自己早成了東方大哥的小婢女了嗎?”
“婢……婢女?”想不到自己的弟弟竟這樣污辱她?
“是啊,前兩天您醋勁還沒發作,你為東方大哥奉茶擦汗時多自然,我還瞧見你到東方大哥寢宮里替他穿鞋——”
“那是因為他手受傷了,我才做這些事的!”她是有理由的!
“那也用不著你親自動手啊,咱們宮里那么多太監宮女,他們都幫不了嗎?”
“這……這……”
“我還聽說你將東方大哥那里的宮女全調走了,只留太監伺候,這又是何故?”
“太監做事細心……”
“你既不覺得他是特別的人,管誰去伺候他,又管什么細不細心,宮女或太監不都一樣?”
義明日張嘴又像被點了啞穴,根本解釋不清。
沒錯,她調走宮女是因為討厭見到她們頻頻對東方清平拋媚眼的模樣,可這只是因為不想將來宮中鬧出丑聞才這么做的,但自己若沒有不高興,又何必多此一舉,防宮女們接近他?
“那我再問問王姊,若不是東方大哥那日說了聲銀耳湯好喝,為何這宮里之后天天都有銀耳湯喝?
“還有那暖襖也是,在給東方大哥手下們都做一件之前,我聽說在你衣柜里也藏了件一模一樣的,只是尺寸小了一號,這當初的想法莫不是想與東方大哥穿同樣的衣裳吧?
“另外,某日我與東方大哥共浴溫泉時,好像瞧見王姊躲在某處偷……哎喲!”
她倏然將他的身子由頸子后拎起,火速丟出殿外,外頭的宮人見狀,嚇得趕緊接住,才讓他們的王上免于摔得四腳朝天。
義明宇被太監抱在懷中,沒有絲毫受驚的樣子,反而還呵呵笑了笑,朝那抱住自己,雙臂卻嚇得抖個不停的太監道:“本王沒教王姊摔死,可若讓你摔傷,那你的腦袋可得作陪了!
那太監一聽,忙縮臂將他抱牢!芭挪桓宜ち送跎!”
“呵呵,那就好,既然抱著了,本王也懶得走,就將本王抱回寢宮吧!”他笑著吩咐。
而此刻朝鳳宮內,義明日的臉龐如火般熱燙,那日自己去偷看居然被發現了,既然宇兒都曉得了,那東方清平豈不……
她全身一顫,摀著臉不住跺腳,簡直想死。
那日她只是適巧經過溫泉池,一時好奇這一大一小泡溫泉是怎樣的氣氛,才躲在遠處,稍稍探出頭。
她見到東方清平浸在水中,胸膛上的水珠在他銅色的肌膚上逐漸形成后又滾滾而落,蜿蜒而出的一條條水痕性感至極,讓她因而多停留了片刻……
“不——”她將自己投進床褥里,臉埋在掌心,難道真如宇兒所言,她是因為喜歡上東方清平,才會處處留意他,甚至連人家洗澡時都毫不知恥的去偷看?
不可能,她不會瞧上那男人的,還記得自己曾經多么嫌棄他,受不了他文謅謅的樣子,但曾幾何時,自己居然會覺得那家伙心境高潔,顧盼磊然,讓她不知不覺成了他的……小婢?!
她又是一驚,心亂如麻、惶惶不定。
自己活到二十三歲,難不成終于情竇初開了?
射日王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就這么巧讓她給遇到了!
漆紅御廊上,東方清平就朝她迎面走過來,長廊無岔路,她想躲也躲不開。
今日氣候難得不寒,眼前的他只著一襲普通的純銀交領儒衫,腰間掛了一長紫編穗帶,行止灑脫,目若朗星。
這樣的俊朗男子讓她連呼吸都不順了,尤其經過昨晚宇兒的那番話,她一見到他整個人更加心悸難平。
“你……從朝日大殿過來,可是剛見過宇兒了?”她故作鎮定的問,不想讓他瞧出自己的異狀。
“是的,我來瞧他昨日的畫作!彼Φ煤挽,見到她似乎很高興。
她瞧得心跳加速,直想叫他不要再笑了!坝顑旱漠嬁捎羞M步?”她掩飾慌亂地找話問。
“進步許多,他真有繪畫天才,若非有王族責任,專心習畫,將來必能以畫揚名天下!
“是嗎?王族的身分倒是阻礙了他的興趣。”她幾分惋惜的道。
“確實如此,身為王族,又是射日的王上,自是無法盡情揮灑自己的興趣,那你呢?可有什么興趣不得不放棄的?”他柔聲問。
他語氣太溫柔,讓她臉兒臊紅起來!拔倚r候喜歡幫人縫制衣裳,母后也說過我的手極巧,但我自十五歲那年,母后因病過世,我代掌射日并且負責照顧宇兒起,便再不曾碰過針線,直至日前,為你縫制的那件暖襖——”在他溫暖的目光下,她自然說起往事,卻嘴快將自己親手幫他縫制暖襖的事說出,她忙閉上嘴。
東方清平一聽,不禁眉開眼笑。早猜出那襖是她親自給他縫制的,只是后來鬧脾氣,居然讓人日夜做出一批一模一樣的想氣死他。
這女人可愛得簡直讓他想抱進懷里不放!
“呃……我還有事,先走了!彼l覺自己越來越無法面對他,與他多相處只會讓自己出錯,所以急著想自他跟前消失。
“等等!彼凶∷。
“還有事?”她故意撇開臉,不去看他的俊顏,如此心才不會跳得這么急。
“昨夜……呃……沒事了!彼鋵嵤窍雴査九频氖,那可是如同君王玉璽,能號令八方海里東方的任何一支商旗,但此刻見到她身后一票的宮女,便不好問了,遂暫且收了口,準備改日再問。
然而心里有鬼的人一聽“昨夜”兩字,立刻內心小鹿亂撞,心緒大亂。
“我……我紅日殿上還一堆奏章等著批示,先走了!”她像后頭有惡鬼在追,抓著裙擺慌張得跑了起來,可前方正好有一臺階,她跑得急沒注意,瞬間跌坐在地。
“天啊,公主您沒事吧!”瓊芳驚呼。
東方清平見狀,也趕忙上前去!暗萌绾危睦飩耍俊彼紫律,面容關切的問。
“我……”
“可是傷到腳了?”他心急的掀開她的裙擺,露出她的白襪,不問一聲便脫去,露出了她白皙似雪的嫩足。
“你——”
“應該沒傷到,幸好沒事!彼熥詸z查后說。
東方清平沒察覺哪里不對,可義明日以及身旁的一票宮人全都紅了臉。
公主的裸足大庭廣眾之下讓男人瞧見就算了,還讓人東摸西摸,東揉西揉,這……
瓊芳紅著臉,咬著唇,揮手讓其他人轉過身去,誰都不許看,也禁止她們發出丁點聲音擾人,自己更是眼珠往上瞟,當作沒看見自己主子被輕薄了。
義明日直等到他替她再穿回鞋襪,拉好裙擺,心神才歸位,但也只能瞪著他,過去的伶牙俐齒都不見了。她的玉足他也敢碰,這人……這人到底想怎么樣?!
“未傷到就好,下次走路留神點,可別再跌倒了!彼⑽从X得如何,拉她站起身后,拍拍她裙上沾染的些微灰塵,談笑自如,清眸坦坦蕩蕩的,沒半點異色。
她怔怔望著他明粲不染塵污的眼,忘了要說話。
“好了,你去忙吧,我也同武雄他們有事商議,得空再聊吧。”他從容離去。
她仍緊盯他的背影,陽光映了他一身金光,讓她心中一陣悸動,不知哪里來的沖動,她大喊,“東方清平,你給我站住!”
已走了有段路的東方清平訝然回身,就見她拔腿沖過來后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二話不說,強吻了上來。
瓊芳和一票宮女們頓時將眼睛瞪成牛眼大,嘴張得都能塞進整顆肉丸了。
公主、公主居然強吻男人?!
朝鳳宮里,義明日坐在椅上,雙手放在大腿上,緊抓著衣裙不放,而東方清平則是笑容可掬,難掩情意。
瓊芳眼觀鼻,鼻觀心,眼珠子轉了轉后,立即機靈地將所有在朝鳳宮伺候的人遣了出去,連自己也快滾,獨留兩人在里頭,隨他們愛說什么、做什么去,她們這些做奴婢的什么也沒有看見!
“怎么想吻我?”他笑咪咪的問。
她死命搖頭!拔覜]有想……”
沒想怎就強吻了?他依舊笑逐顏開,沒戳破她的話!凹热晃橇耍杏X如何?”
她頭搖得要斷了。“沒如何。”
沒如何臉會紅得如熟透的柿子?他笑容愉悅!皼]如何就是技巧不對!
“嗄?技巧?”
“我且告訴你,不是兩片唇貼著就叫吻,吻是這樣的,你得……”他教導起她如何吻。
聽見有技巧,義明日一時忘了害羞,耳朵豎了起來。
他意味深長的微笑,身子輕輕挪近她,在她耳邊放低聲音道:“你得微啟唇瓣,舌頭纏上去才行。”
“纏上去?”
“嗯,纏上去,就像這樣——”
“唔唔……”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眨眼的當口,還來不及反應,她的唇已教他攫去,舌也纏上她的,兩人正確的吻上了。
兩舌交纏,交濡以沫,直教人心蕩神馳,意亂情迷,不可自拔。
他的舌不知與她糾纏多久,當離開時,她的人已然暈陶陶。
他低笑,愛憐地撫了撫讓他吻得艷紅的唇瓣。“這才叫吻,記住了,下次要有感覺就得這么辦,明白嗎?”
她還沒反應過來,像呆子一樣點頭。
他滿意,但隨即臉一沉,忽然有些嚴肅。“趁身邊沒人,我正好有事告訴你!
她腦袋緩緩側了些,魂魄似還未歸,他見了不由得輕笑!澳闱蚁嚷犞,待會回神后再細想我說的話,那批寶馬死得不單純,牠們是讓人下毒毒死的,而這毒與之前去我府里想趁亂殺你的人自殺所用的毒是一樣的,所以這批馬會死是同一人所為,而這目的是什么,你這么聰明,應該想得到,我言盡于此,得先離去了,否則你外頭那些宮人們會以為咱們在里頭已經先行洞房了。”
這句“先行洞房”猛地讓義明日徹底清醒過來,但他人已經走得不見蹤影,教她愕然無語。
自己怎么這么蠢,竟傻乎乎地任人親吻!
她氣憤不已,隨手抓了個杯子就砸了出去,壓根沒想到是自己先吻人家的。
外頭的瓊芳聽見里頭傳出的聲音,本想進去瞧怎么回事,但才剛抬起腳又縮了回去,還能怎么著,自己主子她還能不了解嗎?
這是后知后覺,氣的不是別人,是自己,這時進去豈不遭到池魚之殃,她最好老實站在外頭,死都不進去。
摔了杯子后,義明日終于頭腦清楚的想起東方清平的話,想殺她的人毒死射日寶馬,除了讓射日朝廷損失鉅額外,還想做什么?
再細想,近日她得送出一批寶馬至弦月帝宮抵稅用,射日不富,盡管冶策已額外開恩,降低了不少射日該呈上的進貢與稅收,然而射日每年仍無法達到上貢的數目,只得送出最珍貴的寶馬替代這些不足,而如今毒死這些馬讓她補不齊差額,這是想見冶策對她問罪嗎?
這人殺她不成,便想另尋方法逼死她嗎?
她心一驚,可恨這人躲得深,至今還無法找出來,敵人在暗,她在明,簡直芒刺在背,讓她心煩。
正想著該如何解決時,她扭頭不經意見到妝臺上鏡子里的自己,嘴唇嫣紅似火,倏然再記起自己追上去吻東方清平的事,不禁哀號,自己怎會做出這種事來?
她腦袋到底在想什么?難道她真喜歡他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可他已有未婚妻,且不日就要大婚,她這是昏了頭才會明知如此還一頭栽下去。
不行,自己還不至于無恥的想去橫刀奪愛,不過是個男人而已,她義明日還不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她拿了件衣裳將鏡子遮住,瞧不見自己被吻過的唇有多殷紅奪目后,輕搖款擺的斜臥到一旁的軟榻上,美眸輕輕闔上。
男人而已算什么,為此攪亂清池,哪里值得。
哼,男人是不重要,但這是面子問題,她義明日想要的還有搶輸的時候嗎?
想她蛇蝎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不只是傳言,強取豪奪更是她的風格,所以她決定親自去會會他的未婚妻子——
而這會,人就已經在路上了,而陪著她去的,正是想一頭撞死的武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