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的正午,熾熱驕陽照射在碧藍大海上,洶涌波濤閃爍著燦爛金光,細白沙灘亦被鍍上一層金光,耀眼刺目。
今日合該是個讓人熱到全身盜汗,連提起一根手指頭都嫌懶,只想埋頭大睡的午后,可平靜的沙灘卻傳來刀劍相擊、響徹云霄的廝殺聲浪。
原本在沙灘上愜意橫走的蟹群受到驚嚇,全倉皇躲回沙洞中,唯恐遭受池魚之殃。
「圍困住練絕!千萬別讓他給跑了!」一群手持兵器,各門各派的武林正道人士揚聲大喝。
「大伙兒別怕!練絕已練武到走火入魔,咱們只消同心協力,一定可以為武林除害!」
五年多前師承親父的練絕在江湖上已大放異彩,讓各個門派掌門對他這個后生小輩留了心,同輩則視為強勁對手,怎知他有一天突然銷聲匿跡,再出現已是五年后,武藝突飛猛進不說,每一招每一式皆充滿邪氣,讓人無法預測,曾看過他與人交手的武林前輩說他之所以變得如此邪門,應是已走火入魔。
「殺了練絕!絕不能讓他有機會危害武林同道!」邪氣又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練絕教正道人士心里充滿疙瘩,就像芒刺在背,與其放任已半癲狂的練絕行走江湖,不如及早除去,以免他哪天兇性大發大開殺戒。
「對!咱們要為武林除害!」為了今日,他們布局已久,在練絕行經的道路上安排多路人馬不斷奇襲,消耗他體力,亦在多間客棧安排下了毒的酒要讓他喝下,可惜都遭練絕識破。
盡管事情的進行不如預期來得順利,他們依然占盡優勢,只是當大伙兒一接觸到練絕那雙彷佛來自地府深處嗜血、陰冷,帶著癲狂的眼瞳時,全身便不寒而栗,脫口的狠話頓時氣勢銳減。
「練絕,納命來!」有些膽識較大又想在同輩間大顯威風的人,在靠近練絕時雖幸運地傷著了他,但自己亦被練絕那亂無章法又高深難測的刀法給砍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些連他的寒毛也沒碰著即已身首異處。
練絕跟手中的霸刀宛如已融為一體,人即是刀,刀即是人,任他隨心所欲掌控,每一招、每一式皆凌厲冰寒,只消被刀鋒邊緣輕輕一掃便會支離破碎,很難不教人膽顫心驚、惴惴不安,深深震懾于他那「刀狂」威名之下。
盡管每個人怕得全身骨頭都快抖散了,可在武林同道面前,說什么都得強裝鎮定,萬萬不能滅了自個兒威風。
「想殺我就直截了當坦承了,何必費事找尋藉口?」被包圍在中心,黑發張狂飛揚的練絕啐了聲,四周的聲響聽在他耳里雜沓如雷鳴,額際不住隱隱作疼,渾身氣血紛亂,胸口凝窒,煩躁欲嘔。筋脈逆亂的他,早該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可一張張不停叫囂、欲置自己于死地的臉孔,卻令反骨的他不愿順遂眾人心意,猶然站得直挺,恍若無事。
他的唇角揚起譏笑,整個人變得更加狂亂狠絕,森冷中帶著邪氣的刀鋒一旋,輕巧削過擋在身前的男子脖頸,鮮血瞬間飛濺,頭顱滾動在地,他全然不把義憤填膺的人群放在眼里,刀起刀落能殺多少人就殺多少人,至于身上大小不一、或輕或重的傷勢,則全然不放在眼里。
「你會落得今日這番下場,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好個怨不得旁人,就不知你們是聽了誰的唆使,特地埋伏在此,等我上鈎。」練絕仰頭大笑,身上的鮮血直滴落在沙灘上,竟讓他感到一絲快意。
「誰說我們是受人唆使?我們之所以在此,為的是伸張武林正義。」在眾人心里,練絕這個邪魔歪道,根本不配叫正氣凜然、神圣不可侵犯的君傲天親自動手。
「不肯說就算了,如果再也想不出更有趣的藉口,就全都上吧。」懶得聽他們自以為是的理由,反正這群人不怕死,他樂得成全他們。
「大伙兒別跟他扯太多廢話,全都一起上!」眾人互使眼色,蜂擁而上,雖然有些人已傷亡,不過練絕早成了甕中鱉,束手就擒是遲早之事。
練絕勾起嘴角,或許自己今日將死在這片沙灘上,但一想到陪葬的還有眼前這群令他連連作嘔的武林正道,又覺得這不是個合適的埋骨之處,他可不愿死了,在黃泉路上還得忍受這群人吵雜的叫囂聲。
假如真要死,真要有人跟著陪葬,他寧可……寧可要那個該死的女人!
一回想起那個包藏禍心、心若蛇蝎,冷不防暗算他的女人,練絕猛地張狂大笑,笑自己的愚蠢,也笑自己的癲狂。
她都毫不猶豫出手殺他了,他也為了報那一刀之仇,醉心于武學,以致練功練到筋脈逆行,幾乎走火入魔,可在這似狂非狂的五年間,卻仍牢牢記著她的一顰一笑,甚至還會因回憶而覺得周身充滿專屬于她的淡雅幽香,惹得他心癢難熬。
嚴格說來,他是真的入魔了,因為那個女人。
「你……你在笑什么?」圍困住練絕,急欲進攻的眾人被他突來的笑聲給嚇了一大跳,神色不安,有志一同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我開心想笑不成嗎?」練絕嘲弄地挑了挑眉,覺得他們的動作十分可笑。
「你果然是個瘋子!谷舨皇钳偭,怎么會在被眾人圍困、命在旦夕之際還笑得出來?圍殺他果然是對的。
被人當面指稱瘋了,惹來練絕更加囂張狂放的笑聲,奔騰的血液、紛亂的心智皆在嘶吼叫囂,唯有手中飛舞的霸刀砍入人體的聲響,才能使他得到一絲平靜。
「管他是不是瘋了,殺了他便是!」一句大聲吆喝,使眾人重新凝聚勇氣,不再畏懼他嗜血瘋狂的眼神;不再震懾他恍若擁有生命的霸刀,全邁步向前。
「當個瘋子也沒啥不好不是嗎?」炙熱的風吹揚,練絕散亂不羈的黑發拂過沾到面上的鮮血,加上似是而非的話語,為他增添不少邪魅氣息。
「殺!」眾人被練絕的話與半癲狂的態度弄得頭皮發麻,干脆不理會他說了什么,直接宰了便是。
所有人毫不留情,一塊兒圍攻練絕,只見刀光劍影、暗器紛飛,在燦爛陽光下顯得耀眼刺目。
處于中心位置的練絕時而狂亂、時而輕緩地揮舞著手中的霸刀,可任他防守得再嚴密,終究會有漏網之魚傷著他,身上所添的傷痕愈來愈多。血花紛落,可他的神態仍舊是充滿快意,不帶一絲痛楚。
眾人緊緊圍困住他,一旦有人被他狠戾的刀鋒殺傷倒下,立即又有人遞補上,大伙兒帶著騰騰殺氣,要他非死不可。
練絕神智迷離地揮著手中的霸刀,聆聽刀鋒砍入血肉的聲響,唇角似笑非笑,疾走的步伐凌亂中帶著唯有自個兒明了的韻動。他似舞非舞、似狂非狂,詭異駭人,凡是刀鋒所觸及之處,無不血肉翻飛、尸橫遍野。
「快點布下天羅地網,千萬別讓他給跑了!」眼見練絕就要突破重圍、逃出生天,有人趕緊嚷道。
其中最靠近練絕的人馬上反應過來,兜頭朝他撒下石灰粉,讓他暫且無法視物。一部分的人對準練絕身上的要害持弓射箭,剩下的則等候在一旁,倘若練絕中箭后還未倒下,他們要沖上前砍下他的腦袋瓜。
練絕雙眼被撒上石灰粉,痛得無法看清攻擊他的人,僅能靠著聽音辨位來閃躲箭矢攻擊,矯捷的身形如鷹隼起落翻飛,全然不愿屈服在這群上不了臺面的小嘍羅手中。
可失了眼力的鷹隼再傲然雄健,終究躲不過層出不窮的暗算,結實的右胸膛硬生生中了一箭,教他悶哼一聲,步伐頓了頓。
「練絕中箭了!大家快上!」眾人見狀,欣喜同喝。
一把閃爍著光芒的大刀狠戾地往練絕背脊砍下,瞬間血肉翻飛,無法視物的練絕再次悶哼了聲,下一秒便旋過身,不客氣地將偷襲他的人砍劈成兩半。
埋伏的人下手狠,練絕更狠,場面因他的殘忍俐落而變得更加混亂。
在眾人吆喝哀號的同時,突然間一陣爆炸聲響傳來,緊接著煙霧彌漫,眾人掩唇嗆咳,擊殺練絕的動作不得不停緩下來。
一身黑色勁裝、蒙面的身影趁眾人摸不著頭緒之際,靈巧地竄至練絕身畔,執劍刺殺攔阻在他身周的武林人士。
「大伙兒小心!有人要救走練絕了!」好不容易才逮著,豈容得了他輕易脫逃!
練絕無法確認突然出現在身畔的人是敵是友,眉一豎,唇一抿,手中的刀毫不遲疑地砍過去,因若來人是好友雷剎托或仇釋劍,他們會出聲提醒,而非像現在這樣沉默不語,所以不管來人此刻是否出手相助,他都斷定對方不懷好意,決定先宰了再說。
纖細的蒙面黑衣人靈敏察覺到凌厲的刀鋒往自己身上劈來,連忙抬腿踢開擋在身前的對手,旋身以劍抵擋!竸e!」
練絕的內力極強,震得她虎口生疼,長劍顫動不已,差點就擋不住。
這銀鈴般的聲音令練絕愣了下,腦海思索這猶如出谷黃鶯的嬌聲是否出于自個兒的幻想,于是加重力道,非要宰掉這莫名出現的人不可。
「我是來幫你的。」刀鋒寸寸逼近,猶如千斤重,眼看就要無力招架,只好再出聲,希冀他能夠相信她。
這……
練絕又是一愣,這教他魂牽夢縈又恨之入骨的熟悉嗓音與鼻端嗅到的淡雅幽香,讓他瞬間回到五年前傷痛欲絕的那日,他臉色猙獰,猶豫著是要加重力道,直接劈了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抑或是相信她是來助他一臂之力,與她攜手退敵。
過去種種一幕幕躍入腦海,包含綺麗、甜蜜與美好,使練絕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緊接著再躍入腦海的是謊言、背叛與最后的性命垂危,他永遠都忘不了當自己極其愛憐地與她體膚相親時,她竟會刺殺他,一想到這兒,他的臉孔瞬間暴戾猙獰,厲聲說道:「說謊!」
他恨得咬牙切齒,唇間嘗到了血味。
「他們倆在自相殘殺,快趁此機會殺了他們!」迷霧散盡,圍攻的人見練絕提刀要殺害出手相助的人,心下大喜。
感受到他強烈恨意的君若兮杏眼圓瞠,完全說不出能讓他信服的話,畢竟五年前自己出手殺他是事實。
為免遭人發現身為武林盟主——君傲天掌上明珠的她出手搭救練絕,她特意一身勁裝且使不甚擅長的長劍,而這一偽裝,也讓本來功夫就不如練絕的她更屈于下風,長劍壓根兒抵不住綿延不絕朝她襲來的內力,讓她幾乎要落地。
「看招!」一名灰衣人見她忙著抵擋練絕的攻勢,連忙舉起長劍削刺向她的后心。
君若兮察覺到銳利的殺氣,心下一驚,微偏過身,欲避開致命的一擊,右手中的長劍在此時被練絕打落,左臂則被利劍劃下長長的血口子,她疼得尚來不及倒抽口氣,胸口便遭練絕反手以刀柄重擊,整個人往后跌,痛得臉色倏地死白,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殺她!」練絕藉由對方的聲音及破風聲,發現除了他以外,竟然有人傷了她,臉色一沈,暴怒咆哮,霸刀飛旋,血花四濺,對方瞬間人頭落地。
受到內傷跌坐在地的君若兮感受到他的憎恨與怒火,雖然他動手殺了傷她的人,可她明白他并非心疼自己受了傷,而是惱怒有人膽敢妄動他的獵物使然。不管練絕的怒焰是否會灼傷她,盡管胸口疼痛不已,她仍倔強不肯示弱,強忍著痛楚挺直背脊,傲然面對他的狂暴。
君若兮的出現,讓練絕整個人變得更加狂怒,滿腔怒火急欲發泄,使他增進不少精神力氣,手中的霸刀恍如來自陰間的鬼刀,來無影去無蹤,所到之處無不哀聲四起、血流滿地,陰沉的表情亦如同厲鬼,森冷可駭到教對手望之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