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拜完年已經是響午了,每年這天午飯她們都是在她伯祖家吃的,因著她們外搬出去的叔祖一家要回來拜年。
要說啊,他叔祖家是三兄弟中過得最好的,如今舉家搬到了鎮上,在鎮上開了一家酒樓,生意好,錢銀也寬裕,不過呢一整家子都有些看不起她們這些窮親戚,每年回來過年感覺都是被逼的一樣。
這不,她們剛進院子,就聽見他叔祖家的三堂嬸陰陽怪氣的和許氏說:「哎呦,這啥玩意,能吃嗎?」
許氏是和氣的主,就說了句能吃,反倒是同在做飯的何氏來了句:「放心,這毒不死你,要是害怕吃了不干凈,就別吃好了!
氣的那錢氏想罵人,但想到這大過年的不和這鄉下村婦一般見識,免得自找晦氣。哼了一聲就扭著腰走了,進了堂屋也是這抱怨那抱怨的,一下抱怨凳子臟,一下抱怨炭火熏著他了,一下又抱怨沒好吃的點心,在場的人都被她抱怨的來了脾氣,若不是大過年的,又是親戚,有幾個還真想把她趕出去。
往年,她叔祖家來拜年的都是成年男丁帶著小孩子,這錢氏是因著她是新媳婦,拜新年才來的,就是讓親戚們認識一下這新媳婦。
這錢氏一看就和叔祖母錢氏一個德行了,是她叔祖母的堂侄女。
她叔祖家和他們這邊關系不好,很大原因就是那個叔祖母大錢氏,她是酒樓老板的女兒,她叔祖年輕時候在哪家酒樓做跑堂的,就是小二,她叔祖長得好看,那大錢氏就看上了;楹缶驮谶@谷山村住幾天,嫌棄鄉下窮地方,搬回了娘家,又挑撥著她叔祖分家。
分家的時候她叔祖是說不要田,不要地,也不要屋子,給點錢就行,他以后在城里住。大家都覺得可以,公中還有十幾兩就打算給他十兩,剩下的留給兩個老人。誰曉得大錢氏不干,田要分,房子要分,分到給賣了,錢也要分,最后鬧得挺大。
那時候薛家總共才十三畝地,這邊地貧瘠,一畝地不過三兩銀子,兩個老人在,地分四份她叔祖也就三畝多,賣了也就十兩,而那一間房子更不值錢了,不能拆開,根本無人買。最后還是多給了三兩,她伯祖又獨給了一兩買了房子才罷休。
而且分家后那大錢氏還拾掇著她叔祖不回家看二老,更別提什么孝順的東西了,連一次都沒有接他兩去住過,氣的二老肝疼,養個兒子當養白眼狼了,不是入贅卻和入贅一般。若不是錢氏有好幾個兄弟,估摸她叔祖還得入贅她家,最后和這邊不相往來。
過年過節做喜事的時候倒也來往,但是很多次都如這次這般被氣到,以前是錢氏,后面是她女兒薛菲,現在又是這小錢氏,還有她一個兒子薛檜,是個混世魔王,這會跟著父親兄長上山祭祖去了,若不然又是被氣的。蕓露是一直記得她那只被他踩死的母雞以及她被他撕毀的書。這薛檜正是小錢氏的丈夫,兩個極品湊一對了。
等薛三爺帶著兒孫從祖墳回來,小錢氏拉著薛檜訴起苦來,那個憋屈樣,活像誰打了她罵了她一樣。那薛檜一聽媳婦的訴苦,心疼的要死,他媳婦可是嬌養大的,讓她來著鄉下已經是委屈她了,還讓她被鄉下莽婦給欺負了,保不定多么委屈了。
這薛檜是個沖動的,聽完媳婦的話,管她過不過年,就要去找何氏算賬,氣沖沖走的時候還撞倒了在地上走的的薛滿,他哇的坐到地上就哭了。薛滿他娘段氏心疼的不得了,忙上前抱在了懷里,薛滿一向乖,若不是痛了怎么會哭,可見薛檜撞得多么用力。
這哭聲也吸引了很多人,眾人紛紛看向她們。
薛三爺一看一家兒子氣沖沖的樣子就知道他又被自己媳婦挑撥了,忙喊住,「檜兒,你這是干啥?咋的能把你小孫子撞到了?」
薛檜在撞倒云霖后火氣下去了一半,他不蠢,雖然被女人挑撥起了脾氣,沖動過后就會覺得那樣不妥。被自家爹問到了,他嘴上還是強硬的。
「我去找何氏算賬,她欺負我媳婦!
薛三爺皺皺眉頭,他這兒子又混賬了,「什么何氏,那是你嫂子,大過年的,不能安生點嗎。」
薛三爺它大兒子薛杞也說話了,「二弟,別又沖動用事,這是老宅,沖撞了祖宗們就不好了!
這話一出,薛檜息聲了,前陣子他賭錢總是輸,找人算命說是他沖撞了老人,所以諸事不順,在家的時候他就特別誠懇的祭祖,之前去祖墳,亦是特別誠懇,就想著能讓祖宗們給他好運氣。薛杞可謂是抓住了他的命門,若是他要鬧,丟的是他們三房的臉。
若說啊,這二兒子女兒都養歪了,唯獨這個大兒子薛杞沒養歪,是個好的。他對這邊大房二房也好,知道維系關系,蕓露在鎮上碰到過兩回,又給她買肉買布的,很是親昵。還好有這么一個沒偏的,耳根子又不軟,若不然這親戚都快成仇家了。
薛滿到了她娘懷里就不哭了,別人問他那里疼,就摸摸小屁屁,在后面就說不疼了,這可愛模樣逗樂了一群人,一人一句的逗起他來,就把這事給揭過了。就那小錢氏咬牙切齒的,帕子都快絞爛了,見丈夫沒有為她出氣的打算,癟著嘴,氣沖沖的跑了,薛檜注意到自己媳婦跑了,也急忙忙的追了上去,到了開飯都未回來,估計是不會回來了。
薛三爺很愧疚的看著自己的長兄,每年都鬧出點事,它臉上也無光,「大哥,是弟弟沒教育好,咱就不等他了!
薛大爺深吸一口旱煙,暗自無奈,喊了聲:「開飯!」
這成年男丁坐一桌,再又是幾個媳婦加上她奶奶,幾個小輩坐一桌,剩下的小輩又坐了一桌,足足坐滿了三桌,那些不到三歲的小孩還是抱在懷里的。
這午飯也豐盛,煮的白米飯,每桌一碗魚肉,一碗扣肉,一碗蕨粑燉雞,一碗蘿卜,一碗白菜,還一碗酸菜,都裝滿了一菜碗,而且都放了豬油,白菜都能看到油沫子,不到過年過節哪能吃的這么好,所以村里小孩都喜歡過年,有糖果吃,還有肉吃。
吃完飯,薛三爺就帶著兒孫回去了,他們好多年沒留過宿了,這小兒媳,小兒子不吃飯的跑了,估摸著回家了他和大兒子都得被罵,而且被罵還得受著,他能過上不愁吃穿又不干苦活的日子,大部分都是因著錢氏嫁妝多,娘家也對他多有幫助,才盤得下一家酒樓。
蕓露吃過飯,還幫著秦氏她們收拾了碗筷,又幫著洗了才回家。晚飯自家做的,吃的是早上的剩菜。
初二回娘家,初三去舅家,因著她娘沒在了,所以她們打算初四再去她舅家,初三得去薛三爺那里一趟,這血緣斷不了,過年還是得去一趟的。
初二她兩個姑姑回來了,還是結伴回來的,她二姑宋薛氏嫁的比她大姑譚薛氏遠,宋薛氏回娘家都要經過譚薛氏的村子,所以每次回娘家譚薛氏都等著宋薛氏一道。
她兩個姑父和幾個表親都來了,一行人也有十來個,有說有笑的,給她家增添了不少樂趣。
兩姐妹先是給自家娘拜了年,又帶著丈夫孩子提了籃子去了薛大爺家,這時代拜年提的無非就是酒肉糖果。薛大爺愛喝酒,小輩又多,兩姐妹都是帶的一壺酒,半斤肉,一包糖果,每年都是一樣。給自家娘帶的多點,一人給她做了雙鞋,幾件衣服,宋薛氏做的里衣加褲子,譚薛氏做的棉衣,譚薛氏還給云霖做了一雙小人鞋。譚薛氏帶的是野豬肉,給蕓露她們多帶了一斤,她丈夫譚虎是個獵人,打獵一把好手,這野豬是譚虎年前和村里一個獵人合伙打的,一人分了一半,這豬肥,有三百多斤,給親戚鄰居一家分了半斤,還剩百來斤,又去鎮上賣了一半,自己家留了四十多斤,過年都不用殺豬了。
兩姐妹從薛大爺家回來依舊是有說有笑的,進了屋,宋薛氏就笑瞇瞇的問蕓露:「昨兒個那小錢氏在這撒潑了呀?剛去大伯家,聽他們談來著,還問我們去不去三叔家拜年。」
「是呀,最后飯都沒吃就走了,嫌棄鄉下地方臟!故|露實話實說,估摸著那邊大伯娘已經說過了。
宋薛氏笑了,「嘿,就她那德行,還嫌棄我那幾個嫂子弟妹是鄉下村婦,嫌棄我幾個兄長弟弟是鄉下莽夫是吧。都什么人,不是極品不湊一家,那錢家就是極品窩,你不知道,她們那一家還想把錢家小女兒說給我小叔,我呸,妾生女也配季禮,良妾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個賤妾,聽說是錢老爺從縣里的玉芳苑帶回來的!
玉芳苑是縣里的妓館,饒是蕓露沒去過縣里,也聽人提過這個名字。
屋子里的人除了宋家,都沒人知道這事,不禁好奇了。宋家家境還行,有十幾畝良田,主要的是宋季禮讀書讀的好,去年考了秀才,準備在家在苦讀兩年再去考進士。他考了秀才,加之縣太爺對他褒獎了一番,說他定能高中,這媒婆就活絡了,他今年不過十九歲,前途不可限量,也難怪這錢家想將小女兒嫁給他,不過妾生女,那妾聽說還是窯子里出來的,未免打人臉了,這是想做親家還是想結仇呢。
譚薛氏皺皺眉頭,疑惑的問:「這錢家不是有個十四歲的嫡女嗎?怎么想著說庶女不說嫡女!
「哼,人家瞧不起我們家,瞧不起咱家季禮呢,那嫡女是打算說給縣里陳家的庶子的!
「這一家子,哎,不會又是填房吧!寡θ隣數呐畠貉Ψ剖羌藿o高家庶子做的填房,那高家少爺亡妻還留下兩個兒子,她一進去就是當后娘的,而且那高家少爺的好色之名鎮里誰不知,當初不就是在酒樓見到薛菲長得好看才娶得,而他出手給的就是二百兩聘禮,樂的錢氏找不著北,忙答應了。
「這倒不是,不過那陳少爺的爹也是個庶子,而且那陳少爺是臥病在床的,能不能活過二十歲都是問題。聘禮倒給的多,足足二百兩呢。」
「一家子極品,趕著賣女兒!棺T薛氏不屑的道:「我寧可餓死都不把女兒這么賣了,不是坑她嗎,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疼誰疼!
譚薛氏八歲的女兒譚小蝶聽了,抱著個橙子笑瞇瞇的跑到自家娘身邊,開心的說,「我知道娘對我最好了,娘給我剝橙子吧!
譚薛氏好氣又好笑,接過了橙子給她剝,嘴里還是抱怨,「你這臭妮子。」
她兩個姑都是得住上好幾天才回家,第二天她兩個姑父帶著男娃回家了,還有親戚的走走,婆娘和女娃就回個娘家來個外祖家就夠了。
蕓露是抱著云霖和他兩個姑父一起走的。薛大爺家要去薛三爺家的也就幾個男丁,昨兒個除了已經做了祖父祖母的薛松夫婦,那些娶妻的都陪著自家婆娘帶著孩子回了娘家,都商量好在鎮上回合了。按理說蕓露也不去的,她是女娃,只是云霖得有人抱著去,所以她才去了。
到了山腳,就看到薛大福和薛二富兩兄弟,旁邊有一輛驢車,顯然是在等他們。這兩兄弟的婆娘都是這山腳村里的,這驢車是薛二富問他大舅子借的。
兩兄弟向譚虎二人打了招呼,寒暄了幾句,就招呼蕓露上車了。
走了一會,又上來薛三貴和他爹薛柱,到了鎮上,先去了約定好的地方,薛根和他兒子薛六安還沒來,沒等幾分鐘,人就齊了,總共八個人,比起在村里去拜年十幾個人而言,顯得冷清多了。
他們過去的時候錢氏和小錢氏都不在,初二回了娘家,今兒個沒回來,都是在鎮上,又離得不遠,不過十幾分鐘腳程,大伯家的來拜年,這三叔母都不回家,可見對他們多么不待見了。薛杞早早的就帶著婆娘回來了,他婆娘還不是鎮上的,知道每年初三自己大伯家的回來給自己父親拜年,故而回來待客,總不能讓自家老爹一個人在家,還讓他做午飯吧。
午飯是薛杞婆娘于氏在做,她八歲的女兒薛玉在幫著打下手,蕓露見了,讓薛三貴帶著云霖,也進了廚房打幫忙。
于氏很不好意思,「怎么能讓你來,你去屋里歇著吧,吃吃糖果,磕嗑瓜子。」
「沒事嬸子,你別嫌棄我笨手笨腳就行!
「那里,一看你就是個勤快的!褂谑贤堇锟戳艘谎,都是男子,估摸蕓露一個人呆在那會悶,才來廚房,也就讓她在廚房忙活了。
蕓露做事比薛玉利索,蕓露一來,薛玉就只坐在灶前燒火了,聽自家這么說,也跟著夸蕓露:「蕓露姐最勤快了,我爹?淠,還讓我和你學學呢!
這午飯做的很豐盛,就擺了一桌,炒了八個菜,一碗魚干,一碗冬筍臘肉,一碗梅干菜扣肉,一碗大白菜,一碗蘿卜條,一碗土豆絲,一碟花生米,還一小碟牛肉干。
于氏和薛玉都不在餐桌上吃,剛剛炒菜的時候就在廚房留了菜,上完菜就回到廚房吃飯了。蕓露也沒上桌,就跟于氏在廚房吃了,還得先喂飽云霖再吃。
喂小孩是個技術活,也是個辛苦活,前世她活到二十六都沒嫁人生孩子,如今她十二歲開始就是當娘又當爹的,云霖完全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這么大的,喂飯這活已經熟練到不能再熟練了。
蕓露喂云霖吃的是米糊和一點飯,她帶了點米粉,剛剛在廚房煮的,又就著湯給他喂了幾口飯,還弄了一點肉。之前給他喂了了點米湯,這會倒也不是很餓,吃幾口就不肯張口了。
蕓露給他喂完,那邊于氏已經吃完,及時的給她盛了一碗飯,還說她來抱云霖,讓她好吃飯。蕓露這不矯情,一看就知道這于氏知道要幫她帶孩子,很快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