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顯是傷在腰部,是刀劍之傷,很大很深的一個口子,這會估計是失血過多暈過去了。蕓露將他受傷的地方的衣服口子撕大一點,抓了一把干凈的雪在手里化成水將傷口粗略清洗了一下,又在他身上翻出它隨身帶的金創藥,涂在傷口上,不一會那血就止住了。
多虧了上次淳于顯說給她拿消腫藥,路上他就跟她講了他隨身都會帶金創藥,這藥有止血愈合傷疤的功效,還拿出來給她看了,所以她才知道他身上有藥,若不然這血不止,等她背著他回到縣里,他都可能因著失血過多而亡了。
蕓露也不敢多忙活,簡單止了血,又從他身上撕下塊布簡單包扎一下就打算背著他往前走了。這雪又下起來了,若不找個地方避避,怕第二日被人發現之時,兩人都是冰雕了。
她雖從小做農活有把子力氣,但是這是個成年男子,還是個很健碩的男子,她才十四歲的小姑娘,她背起來還是很吃力的,加之雪地路滑,又還在下雪,更是難走,單憑她的力氣要走到縣里談何容易,再說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一時也找不到人幫忙。她也沒想著就回去,而且想找個地方避一避,而不遠處她知道有個小石洞可以避避,她還是有一次隨著一對夫婦走路從鎮上到縣里,碰巧下起大雨了,那對夫婦帶著她來這躲了一次雨才知道的。
雖不遠,可她速度慢,平時幾分鐘的路硬是被她走了一刻多鐘才到。那小石洞雖不干卻也淋不到雪,能避避風雪。蕓露將淳于顯放至地上,喘了口粗氣,打算緩口氣,等歇息夠了,她看了看淳于顯的傷口,發現又滲出血來了,她將剛剛給他的包扎拆了,打算重新包扎一下。
這次她沒那么草草的包扎了,這時也顧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救人命要緊。不多掙扎,直接將他衣服解開了,那樣更好包扎。
解開衣裳,看了一眼他的上身,那粗粗淺淺的傷疤讓蕓露一驚,這是受了多少次傷才會留下如此多的傷痕,難怪會隨身帶著藥。當然,她也就心驚一下未去深想,畢竟當務之急是將他的傷口包扎了,免得再流血。
她還給他重新洗了一遍,自然只能拿雪擦,弄干凈點了又涂了金創藥,還是撕了淳于顯的外衣將他的傷口包扎了。蕓露倒想撕自己的衣服,可布料太粗糙,單不論以她的力氣撕不撕得開,即使撕開了,用這么粗糙的布料只會讓他更不適。
等重新包扎好了,又將他衣服穿好,蕓露累的跌坐在地,回想起剛剛遇到他的情景,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人也因害怕有些顫抖。她光顧著要救活他,倒忘了,他這樣子,十有八九后面有追兵,就憑她這未成年的女娃子,來個成年男子她就沒法子了。若是真來了追兵,兩人只有等死的份。
都到這份上了,蕓露萬沒有將淳于顯扔在這自己先走的想法,即使剛剛在遇到的地方,她想到了,也做不到置之不顧。
如今,她只期盼著他的手下能先找到他們了,上次她是見過他手下飛檐走壁的能力的,一看就是有功夫的。而且這么久了都沒有追兵追來,估摸是他的手下在后頭擋住了。
正則找到這邊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副場景:一個女子著了一件褂子,褂子里邊是一件中衣,凍的只打哆嗦,可做的事卻是為躺在地上得男子搓手,而地上躺著的男子身上的衣服殘破不已,還有很多血跡,身下墊了一件女子的棉衣,估摸著是旁邊那女子的。
那女子見他們過來,驚喜的喊出聲,這二人正是蕓露和淳于顯。
躲進這小洞后,坐了一會,蕓露漸漸覺得冷了起來,不止她冷,一旁的淳于顯也冷的整張臉都冰涼了,蕓露還時不時的搓搓他的臉,又將他的手藏進袖子里,雖不暖,但也比放在外邊凍著強。
一陣風吹過,洞外邊的雪被吹進來些,凍的蕓露打了個哆嗦,自覺的又和淳于顯靠攏些,依偎著取些暖。
她怕他有傷又凍著,地上又濕又涼,還把自己的外衣脫了給他墊著,還時不時搓搓他的臉,探探他的頭。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第幾次探他的頭,她發現禍不單行,他竟然發起熱來了,而這風雪未停,若是真在這里熬一夜,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
幸好他的人找來了,這下他們得救了。
正則還帶了幾個人,身上都落了很多雪,還有血跡,倒都沒有受什么重傷,之前他并未跟在淳于顯身旁,而且后面聞信趕去救援的。他去的比較遲,只救下了在前頭擋著的靈筠和幾個手下,而淳于顯于先頭跑了。他救下他們就沿著地上的血跡和腳印去找他了。亦看到了蕓露摔在地上的籃子,只是那會風雪漸大,雖蕓露一路有腳印,但漸漸被掩了。也虧的蕓露背著個人踩的重,腳印深,一時無法完全掩去痕跡,正則又是個細心的,這又不遠,就蹲在地上一路找到了附近。
蕓露是又冷又餓又怕,這會見到人差點哭了出來,只是想到淳于顯的情況硬生生的把眼淚憋了回去,但眼睛卻也是紅紅的也不多言,直接說了淳于顯的情況危險,急需救治。
正則沒想到救下他家公子的是薛蕓露,他與她倒也算熟識了,見過幾次面,還說過幾句話。聽蕓露說情況危險,他也不墨跡,吩咐人將身上的雪拍干凈后把淳于顯背起又將自己外衣脫了裹在他身上,又吩咐一個人先回城里請大夫。
這會雪下的小了,漸漸要停了,倒也沒那么影響走路了。走的時候蕓露撿起了自己的外衣,那棉衣都被地上的雪水浸濕了,還染了淳于顯的血。蕓露冬日就那么兩身衣服,倒也不舍得將它扔了,就抱著打算回去洗洗晾干再穿。
因為身上太狼狽,還有血跡,蕓露不想回鋪子里,怕李范氏她們擔心,今日風雪如此大,她不回去,李范氏也不會怪她,只當她因風雪太大故而沒來。
回到淳于顯那宅子里,大夫早已到了,卻是因為之前靈筠他們受傷,先回來了,自然請了大夫,后面派的那人倒也不是白回來,他沒請大夫,卻是先將淳于顯發熱的情況講了,又聽大夫的,先去抓了幾副藥,抓得都是普通治傷寒的藥,俱吃得。
正則有條不紊的將事情安排了下去,打水的打水,服侍淳于顯的服侍他,給他換衣服喂藥。自然也沒忘了將蕓露安排去歇息,還讓人給她打了熱水,讓她洗洗澡去去寒氣,還給她送了一碗姜湯,喝了驅寒。
只是這里住的皆為男子,倒是沒有女子可換洗的衣裳,這會去買也來不及,且這么晚了,鋪子都關門了。沉思片刻,他也不慮那么多了,非常時刻自顧不得那些教條,且之前她還背淳于顯一路,還脫了外衣給他墊了,這時想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也是多想了。
他直接去屋里拿了自己未穿過的里衣和外衣給她穿了,蕓露其實對什么男女之防的概念本就淡,身上衣服都濕了,這會他給她衣服也不推辭,洗了澡就換上了。
洗了澡換了衣裳,又烤了烤火驅了身上的寒氣,蕓露整個人又活過來了。之前那一通折騰沒折騰掉她半條命。
吃完飯,蕓露擔心淳于顯,便想著去正院瞅瞅。沒人攔著她,她暢通的進去了。
淳于顯還未醒,衣服換了,傷口重新包扎了,藥也喂了,大夫正在給他去熱。大夫說,他這未傷及根本,只是失血有點多,加之又感染了風寒發熱,看起來情況糟糕了些,不過救治及時,之前血止的也及時,只要燒退了就無大礙了。
聽到此言,蕓露松了一口氣,無性命之憂便好,這么好的男子若這么折了,倒也可惜了。
在屋里待了一會,她也疲憊不已,看來他一時半會不會醒來,她便和正則說了幾句話,告辭去了給她安排的客房歇息了。
因著昨日凍得狠了,第二日蕓露起來的時候就有些發熱,頭也疼得厲害,不過她沒和人說,估摸著自己能撐下去,就爬了起來。穿了衣裳,打算去看一眼淳于顯如何了。
淳于顯已經醒了,不過很是虛弱,見到她進屋便對她笑了笑,輕聲道:「昨日謝謝姑娘的救命之恩了!
淳于顯這是真的感謝,他醒來之后正則就將事情告訴他了,想到昨日若不是他,那么大的雪,他不流血過多而亡,也要被埋在雪里,生生凍死。
「大人無須客氣,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換作其他人也不會置之不理,且大人是豐安父母官,為民勞碌,民女遇見了豈能不救。再說,上次大人救了我,我豈有坐視不管之理!
「那也是姑娘心好,看姑娘面色不太好,想來是昨日為了救我凍著了,大夫還沒走,讓大夫看看吧!
蕓露未料到他病著還注意到了自己的不舒服,不過這會她的確是不舒服的緊,也沒拒絕。
她就是凍的狠了,凍病了,大夫給她開了一副藥說吃幾天就會痊愈了。
大夫菜寫完方子,正則就拿著方子著人去抓藥煎藥了。
喝了一碗治風寒的藥,又吃罷早飯,蕓露犯起難來,她不知要如何回去了。她現在穿的是男子衣裳,在這屋內穿穿還好,若是穿出門卻是不宜的,且不論那些議論,就李范氏那里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釋。
正在她煩惱之際,正則已經為她想好了,近午時,就有人從外邊買回了一套女子衣裳,從里到外連肚兜褻褲具有,雖不能說完全符合她尺寸,卻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考慮到她一直的穿著,買的布料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料子,就是她慣穿的麻布,還特意跑了遠路,沒在李范氏的鋪子里買。
不止衣服,連她扔在路上的籃子他都為他準備好了,雖不是原來那個,卻也準備了不少東西,俱與她身份符合,帶回去也不會起疑。除此之外,早上那大夫開的藥也給她包了幾副。
這會回去卻是有些早了,她外祖家離縣里不近,一般得半日路程,加上風雪天氣,得更久一下,那怕吃過早飯就從村里出發了,也需到午后才能到,故而蕓露還在這邊吃了個午飯,又吃了碗藥。
吃過兩副藥她已經舒服很多了,上午還睡了一覺,這會她無事便又去看了淳于顯,她去的時候,正則正端了藥上來。蕓露見他眼底青色甚濃,面色很是疲憊,估摸昨晚一宿都沒怎么睡,便接過了他手里的藥,讓他去歇會。
正則是真的累了,便也沒推辭,將藥給了她,見她喂的很好,便真的退了下去,打算歇會。
淳于顯很配合,她喂他就張嘴喝,他邊喝藥邊看著這位少女,對于她救了他這件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遇到這個難開始,他就做好了亡的準備,從他十二歲去塞外開始他就做好了這個準備,這些年不是沒遇到過危險,險象環生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了。只是這一次被一個柔弱的少女所救,多少有些微妙,加上正則的描述,對這個少女多出幾分暖意來,能先緊著他,還脫了衣裳為他取暖,又不慌亂,是位心性善良且堅強的女子。
想到她的家庭情況,堅強也是情理之中。她家庭的情況比他初始想象的還要糟糕,她那日提了一句之后,他就著人調查了,他雖有些可憐她,卻也未想過要施舍。
連著幾次的事情,他對她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喂完藥,蕓露又扶著他躺好,給他蓋好被子,看他漸漸睡過去了,也就出了屋子。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蕓露便提了東西跟正則告辭。
出了宅子,走在雪地上,蕓露還有些恍惚,昨日那遭遇太像一個夢了,可惜不是夢,而她自始自終沒去了解過他受傷的原因,她知道有些事情她不知道的最好,也沒有問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