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茱上樓了,她推開門,雙眼盛滿笑意,像打贏一場勝仗似的。
看著她滿臉燦爛,梓燁心道:這么樂啊?這丫頭哪是池中龍,分明要騰空的。
小茱是最好的解藥,她一進門,丘大總管就曉得平安過關(guān)了,他馬上溜了出去。
梓燁放下手中杯盞,走到她跟前,摸摸她的馬尾,柔聲道:“辛苦了。”
她搖搖頭。“不辛苦,輸了才更辛苦!
“那七千兩訂單要讓汪管事笑不出來了,不過最近聽說霓裳閣的羽萱姑娘結(jié)交上閻仕堂,以閻家的勢力,肯定能替青樓帶來不少生意!彼诤醯牟皇巧猓情惣,他需要一個能夠滲透閻家的點。
“你以為這七千兩是大宗嗎?錯!更大的在后頭!
見她驕傲地?fù)P起下巴,他掐掐她的鼻子道:“倔強。”
“倔強的人才可以活得頑強。”
梓燁把她的手?jǐn)在掌心中,她的手很小,一握便能圈住。
他的掌心粗粗的,輕輕地磨蹭著她的手背,讓她感覺到微微的癢,卻也心安。
“這個年要過得很辛苦了,我本打算陪你回一趟銀柳村的!
“我寫過信回去,家人有點失望,不過等賭約結(jié)束,我想回去看看!
“好,等我考完殿試就帶你回去。”
“很有把握嘛,連會試都還沒通過,就認(rèn)定能參加殿試了?”
“如果這點把握都沒有,站在這么能耐的童小茱面前我會自卑!
她笑了,繞著彎子夸人?他再不是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的抑郁青年。
叩叩,有人敲響門板,小茱急著把手抽回來,但梓燁不讓。
丘大總管的話讓他出現(xiàn)危機意識,現(xiàn)在開始,他要到處宣揚兩人的關(guān)系,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jīng)在她身上做了標(biāo)記。
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做出這樣幼稚的舉動,但這讓小茱覺得自己很幸福。
門外的人又敲了兩下門板,梓燁才道:“進來!
推門而入的是去而復(fù)返的丘大總管。
淡淡瞧他一眼,梓燁涼涼的問:“后悔了?想把兒子送到阿蘇那里歷練?”
瞄一眼牽得緊緊的兩只手,丘大總管知道自己打擾了什么,干巴巴地笑兩聲,惹惱主子和惹惱紅紅……還是惹惱前頭那位比較安全些!安、不、不,我只是……只是紅紅姑娘想見主子一面,她交代這話非帶到不可!背撬唤橐饽硞鋪子的所有伙計在同一天同時間瀉肚子,身體虛到下不了床。
“知道了!辫鳠铧c點頭。把紅紅帶進京城后他就沒見過她,她能忍到現(xiàn)在才發(fā)作也算乖了。
丘大總管把話說完后,識相的又馬上退了出去。
偏過頭,梓燁發(fā)現(xiàn)小茱的笑容變得不自然,于是再次解釋,“對我而言,她是親如手足的妹妹!
小茱想反駁他,這天底下最難防的就是師妹、表妹和干妹妹,但說這些話又有何用?難道說了就能切斷連結(jié)在他們之間的十?dāng)?shù)年的情感?不可能,恐怕還會適得其反,往自已臉上貼上“妒婦”的標(biāo)簽。
她心知肚明,人一旦有了偏見,看什么事都會變得偏頗,她不想親手制造他的偏見。
她言不由衷的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把她當(dāng)成干妹妹!
“恐怕有困難!
“怎么說?”他這么理解女人的心態(tài)?如果是,更好。
“她比你還大呢!”梓燁大笑。
“活了兩輩子,我的年紀(jì)可不小!
“對,我們都老了,心里!彼麛堖^她的肩,很高興有個和自己有著同樣經(jīng)歷的人在身邊,更開心的是這人還是他心儀之人,這讓他再也不寂寞了。“小茱。”
“怎樣?”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遇到我,你會過著怎樣的人生?”
小茱眉開眼笑的道:“吃飽睡、睡飽吃,不擔(dān)心明日后日,舒心安適的‘小豬’人生!闭f完,她學(xué)小豬打兩聲呼嚕。
“這么簡單?”梓燁開心的把她抱個滿懷,他發(fā)覺這個動作會讓自己一下子就醉了。
“本來啊,人生圖的就是一個舒心安泰!
他抓起她的手,在掌心寫下一個燁字,說:“我署名了!
“署名?”標(biāo)示所有權(quán)嗎?她失笑,要不要拉勾蓋印章?
拉高她的手,他親了她的手背一下,瞬間,他的臉爆紅,而她的腦袋當(dāng)機,心跳飆到一百八,血壓直接沖破兩百。
這個動作在二十一世紀(jì)叫做禮貌,但在這個世代叫做……非禮?
梓燁知道自己的舉止不妥,可他并不后悔,更不想收回!斑@是允諾,楊梓燁允諾會給童小茱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他要給?所以他不是標(biāo)示所有權(quán),而是求婚?臉上的紅圈圈擴大,耳朵也漸漸紅起來,她沒有服用任何藥物,卻覺得整個人暈陶陶、樂乎乎。
“小茱!彼p喚。
揚眉,她的視線與他對上,瞬間膠著糾纏。
“過完年你就十五了,是吧?”
“是!
“十五歲就能嫁人了!辫鳠畹拿紡澚、目光柔和了,嚴(yán)肅的五官添入幾分淡淡的甜。
原本不打算帶她入京,但火災(zāi)后她出現(xiàn),他改變計劃;原本沒打算太早成親,但是看著她,他再度修正計劃,因為他喜歡她站在自己身旁,因為他喜歡維護她、偏心她的感覺。
確定了,這是求婚……小茱低下頭,心是雀躍的,但十五歲嫁人多為難,不過如果對象是他……好像也沒有那么為難。
心底焦灼,楊梓軒不相信娘說的,娘一心促成他和閻家的親事,刻意說余家姑娘的壞話,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可是江啟塵呢?他又不可能和余家聯(lián)姻,何必陷害自己?
他的腦袋里不斷重復(fù)江啟塵白天說的話——
我騙你做什么?余家少爺雖然不是嫡母所生,卻是余家唯一的男丁,余家上下疼愛備至,他沒道理說姊姊們的壞話,如果他講的是性情還能欺騙旁人,可容貌這種事假不了,他說余大姑娘滿臉麻子,這些年府里到處延聘名醫(yī)為大姑娘看病,把家里都看窮了。
江啟塵正在討好自己,沒有必要欺騙自己,可是那天他見到的余大姑娘,分明溫柔秀美、嬌妍美艷啊,只消一眼,他的魂就被勾走一大半。
哪有女子無事生非,沒事假扮別人?何況是那么美麗的女人。
不,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娘買通江啟塵,還是自己真的被騙?
比起相信自己被騙,他更相信這是母親的手段,一直以來娘都堅持要他娶閻氏女,希望能借著聯(lián)姻緊密與閻氏的關(guān)系。
想到這里,他再也躺不住,翻身下床,他開了門,離開楊府。
夜黑風(fēng)高,明月隱身,楊梓軒在下人的幫助下翻進余家門墻。
余家不大,七品芝麻官能有多少身家?三進的房子,里里外外不過一、二十間屋子,但楊梓軒不會武功,真要一間間搜得花上大把功夫。
他沒打算做什么,只想偷偷瞧一眼余大姑娘,確定娘和江啟塵所言是真是假。
他貓著身子、放輕腳步,朝燈火亮處走去。
這時,兩個丫鬟說說笑笑的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來,他一個閃身,急忙藏到柱子后面。
“這么晚了,大姑娘還讓你出來尋吃食?”藕色衣衫的丫鬟問道。
“是大姑娘的貓餓了,叫得凄慘,惱得大姑娘無心作詩,才讓我出來找東西。”
楊梓軒側(cè)耳一聽,果然斷斷續(xù)續(xù)聽見貓叫聲,他樂笑了,那叫聲哪里是餓,分明是思春,大姑娘不解事,他清楚得很。
待兩名丫鬟走遠(yuǎn),他循著貓叫聲一路找去,眼見離叫聲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越來越急,臉上的笑容擴大。
真是興奮刺激,這遠(yuǎn)遠(yuǎn)比逛妓院更有趣。
他想象著兩人見面的場景,腦海浮現(xiàn)余大姑娘美麗婉約的容貌,更感心癢難耐。
“小生有禮了,不知大姑娘還記不記得在下?”
大姑娘羞澀地低著頭,回一句,“楊大哥怎么來了?”
“唉……相思難眠,余妹妹,你偷走我的心,害慘楊大哥。”
隨即他想到了什么,兩只眼睛笑瞇得幾乎找不著,他爹和余大人有私交,今日之事若被人傳揚出去,所有人都會認(rèn)為是一段風(fēng)流才子俏姑娘的佳話吧。
他得意過頭,忘情地呵呵一笑。
在亭子里躲懶的守園婆子聽見,頭一轉(zhuǎn),月亮竟也配合,恰恰從云后露出臉,讓婆子把楊梓軒看得清清楚楚,她一陣驚嚇,哪里來的野男人?是采花賊嗎?老爺前日提過州縣最近出現(xiàn)一個采花大盜,專門禍害良家婦女,已經(jīng)有三個可憐的姑娘被迫上吊了。
對,肯定就是他!腦子轉(zhuǎn)過,她慢慢彎下身,抓起一塊大磚頭,大步跑到采花賊身后,使盡全身力氣將磚頭往賊子后腦狠狠砸過去,見賊人痛得倒在地上,婆子立刻大喊,“賊!快來抓采花賊!”
楊梓軒一陣暈眩,耳邊嗡嗡作響,整個人癱軟在地,他沒搞清楚怎么回事,只覺得人影幢幢朝他跑來,一個個都在大喊——
“打死他!”
“該死的采花大盜!”
“往死里打!”
“替那些好姑娘報仇!”
他一個字都來不及出口,數(shù)不清的棍棒便連番往他身上砸,那一下下都是真打,他一輩子養(yǎng)尊處優(yōu),哪受過這種苦,扯起嗓子大聲叫:“狗奴才……”怎料他才剛開口,嘴巴就被人塞進一把泥,沙子卡在喉嚨不上不下,他咳得都快吐了。
楊梓軒揮動手腳拼命掙扎,可是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爬爬墻還成,和七、八個孔武有力的男子對打,那是找死。
“呸呸呸!”他好不容易把嘴里的泥巴吐干凈,才想澄清自己的身分,“我是楊……”
但他依舊沒機會把話說完,他聽見腿骨斷掉的聲音,隨即一陣徹骨的疼痛襲來,他仰天長嘯一聲,再也熬不住,昏了過去。
“進來。”梓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