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馬蘭眉重新干起了伺候人的丫鬟一職。
她靜靜站在聞人衍身后,面無表情的為他持扇輕扇著風,偶爾在他的命令下,為他斟茶遞水,完全便是一副他聞人衍專門差遣、使喚的貼身侍女模樣。
而當收到別莊傳來消息,一路風塵仆仆從東南?州海城匆匆趕回來的皇甫殤,帶著何七硬闖進聞人衍府里,瞧見的便是她安靜坐在聞人衍下首椅凳,低眉垂首為他挑著鮮果的核兒,服侍他的景象。
“聞人衍,你這是做什么?!”皇甫殤攥緊拳頭強逼自己冷靜,可當他見到他一直小心捧在手心里呵護疼愛的心愛女子,被他當成奴婢支使奴役,他的心就忍不住揪痛起來,有種立即想將她拉起、狠狠奪回身邊的沖動。
他這是何意?趁著他遠赴東南?洲海城,替甫登基的新帝與前來朝拜、卻水土不服無法入京的鄰國大使洽談兩國海商貿易合作期間,使計將她拐騙至府中,不知以何種手段威脅逼迫她當他的丫鬟伺候他,他這番蓄意挑釁、針對他的行為,到底想干什么?!
“做什么?”聞人衍狹長的鳳眸輕掃過站在廳堂中厲聲質問他的皇甫殤,邪氣的薄唇微勾,露出了一抹譏嘲的微笑,“皇甫兄……不,如今該稱你一聲洵陽侯爺了,你闖我府邸問我這話不覺得好笑嗎?
“我新收的侍女,在我府中還能干什么,當然是服侍我了。反倒是你,青天白日,領著屬下擅闖我聞人府想干什么?難不成,你成了新帝所封的洵陽侯后行事便可目無法紀、無法無天了嗎?”
還真是好大的威風與派頭!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著我、趁我不在時做了什么,我今日前來,只是想帶回我的人!被矢憛s恍若未聞他的諷刺,只是冷沉著一張俊臉,拚命壓抑著胸口那隨時可能噴發的怒火,向他提出交人的要求。
真當他不知道他在背后搞了什么鬼、使了什么手段嗎?竟暗中收買了他身邊的下人,將他親筆所寫要給她的信函拿走,使她在別莊未收到他的訊息,久等他不歸,因而對他起了誤會。
他只是看在過往兩人的交情,懶得跟他計較罷了,但倘若他因為兩人間的私怨,硬要將事情牽扯到她身上,那他便再也忍他不得!
“你的人?”聞人衍像聽見了什么好笑的笑話,驀地放聲大笑起來。
他手腕輕轉,故意以扇柄勾起低頭坐在下首的馬蘭眉下顎,問起她這個被皇甫殤指名討要的當事人,“我的乖侍女蘭眉啊,你聽見了嗎?侯爺說你是他的人,向我討要,要將你帶走呢。”
“聞人衍——”他這番輕佻又極度不尊重她的舉動,當場激怒了皇甫傷,雙眼一片怒焰赤紅,寒厲的警告,“把你的手拿開!”
否則,他不知道被惹怒的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
“手拿開?”聞人衍卻冷嗤一聲,“你是以什么身份來要求我?我過往的好友?如今新帝恩寵的洵陽侯?還是……我這侍女的情郎?”
皇甫爆不欲再與他爭辯,繼而轉首面對那個自他闖進府后便一直沉默,一眼也不看他的女子伸手喚道——
“蘭眉,過來,隨我回去!贝厝ズ,他自會向她解釋清楚他之所以一進宮便遲遲未歸,獨自扔下她在別莊的原因,只是現在,他必須先將她帶離這里,免得兩人間的誤會繼續加深。
聽見他的叫喚,他所深愛著的女子終于有了反應,“跟你回去?”
她抬起頭,嗤笑一聲,眼神再無以往的深情眷戀,只剩一片遭人傷害背叛、心碎過后的冰寒、冷漠。
她緩緩挪開了膝上的果盤,從凳上站起身,邁步朝他踱來。
“敢問侯爺要我跟你回去哪兒?”她冷著秀顏,張口嘲諷問道,“你與那蘭香郡主即將成親入住的皇甫府嗎?還是那個你與我山盟海誓,最后卻將我扔在那兒不管的別莊?
“對了,我還尚未恭喜侯爺呢,恭喜您要當郡馬爺了,在這兒,奴婢先祝你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望你們……情如纏發,不分不解,一生情系牽纏!
只見她款款福身朝他行禮,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用他當初對她的誓語情話來回諷、剜刺他的心,一如當初他所給她的傷害。
皇甫殤聽了,心口驀地一痛,他出手鉗握住她的手臂,使力將她扯近。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知曉,這世上我唯一想要情系牽纏、共度一生的人是誰,為何還要說這種話來挖苦刺傷我?難道,你……不信我?”她不相信他對她的感情,所以連一句話都不聽他解釋,輕易地信了旁人的讒言,定了他的罪,認定他背叛了她?
“讓人如何信你啊,侯爺!贝藭r,似看戲看夠的聞人衍輕掮著扇子,從榻上徐緩起身步下了堂,口氣涼涼的嘲諷道:“我這可憐的侍女對你付出了真心,可你是怎么回報她的?拋棄了對你有救命大恩的她,打算另娶皇家郡主,當真是寡情薄幸,無情極了。
“倒是可憐她這癡情兒女,當初為了向我求醫救你性命,不惜與我簽下了死契,將一生自由賣給了我,一輩子都要當我的侍女償還我的恩惠,嘖嘖,光是想到這里,我便為她心疼感到不值啊!”
“聞人衍,你住口!這是我與蘭眉之間的事,容不得你置啄,你在我們兩人之間這場誤會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你自個兒心知肚明。”別把他的一味忍讓,當作他可漫無止境放肆進逼的許可。
以往,無論他對他做了再過分的事,他都可以忍耐,但他們之間的恩怨,萬萬不該牽連到她身上,這回,聞人衍當真是惹怒他了!
“既然你知道,那便該曉得,我只是在討回你所欠我的公道而已!甭勅搜苁掌鹫凵,一邊慢慢踱向他,一邊冷笑狠道。
當初,他令他無法與彎兒廝守的心有多痛,如今,他也要讓他嘗嘗同樣的滋味!
皇甫殤不理會聞人衍的挑釁,轉首繼續追問她,“蘭眉,我從來就沒有忘記對你的誓言,之所以將你獨自一人扔在別莊,還有要娶蘭香郡主的事,其中另有一番原因,你先與我回去,我再慢慢解釋給你聽!
等她跟他回去后,他自會從頭到尾向她解釋清楚這一切。
但她的回答卻擊碎了他最后一絲冀望,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抱歉,我只相信我眼前所見的事實!瘪R蘭眉緊抿著紅唇,緩緩掙脫了他的手,表情冷漠無比地回道:“而我所見到的事實便是——你背叛了我、辜負了我,即將迎娶他人,這就是我親耳、親眼所聽、所看的事實!
她和小靈前往皇甫府尋他時,經由他府上下人告知他要娶別人的背叛事實,他永遠不曉得,當她站在他府邸大門口,看著所有人進進出出,忙著準備婚禮的事時,她的心有多痛。
那痛,幾乎撕裂碾碎了她的心……
“蘭眉,那是因為——”皇甫殤微皺著眉,還欲再說些什么解釋,卻被聞人衍打斷了。
他一把扯過馬蘭眉到自己身旁,分隔開兩人距離,懶洋洋的開口說道:“聽清楚我侍女說的話了?若是聽清楚了,便請侯爺快些離去,盡早回去籌辦你與郡主的婚事,免得耽擱了你們的大婚喜事,恕我不送了!
見他刻意阻攔兩人談話,皇甫殤握緊身側的拳頭,隱忍著心中那滔天怒火,開口對他說道——
“聞人衍,我們之間的恩怨,別牽扯她進來!”有什么仇恨,盡管沖著他皇甫殤來,別拿她來當對付他的武器、棋子,畢竟,在這場兩人的恩恩怨怨中,她是無辜的。
“你想多了,”聞人衍嘴角上揚,再次以扇柄勾起身邊馬蘭眉的下顎,噙笑回道:“我哪里舍得將我們之間的是非恩怨牽扯到她呢,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我這侍女,她人聰明機敏又乖巧聽話,自她來至我身邊,便伺候我伺候得極好,食衣住行,無一不體貼細心的安排妥當,我可是喜愛她到不行呢,我還打算過些時候納她為妾、迎娶她進門呢。
“不如……日子便定在你與郡主成親同天吧,新帝所選定的迎娶日,必定是黃道吉日好時辰,到時歡迎你來喝杯喜酒,一同沾沾喜氣啊!”
說到這兒,只見他突然哎呀一聲,俊美邪魅的面上露出苦惱的模樣,嘖聲搖頭,“哎呀!瞧瞧我這記性,居然忘了那日侯爺要與蘭香郡主成親,哪里有空過來喝我們的喜酒呢,哈哈哈哈……”
“聞人衍——”聽到這里,皇甫殤再也忍耐不住地厲聲朝他喝道,“你以為我會讓你這么做嗎!”
他皇甫殤的女人,聞人衍連根頭發都別想動,休想染指他所深愛的她!
“那么,你大可試試。”只要能讓他痛苦,無論是何種方法,他都會去做,哪怕是納了馬蘭眉這他根本不愛的女子進門為妾,他定要讓皇甫殤嘗嘗那愛而求不得、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
“一個月之后,你娶親那日,便是我迎娶馬蘭眉之時,侯爺話既已說完,那么,請恕我不留客了,來人,送客!”之后,聞人衍逕自甩袍旋身回座,命人送客。
“侯爺請!币慌韵氯寺牭街髯拥拿睿B忙上前請他離開。
皇甫殤瞇起黑眸,俊美臉龐罩上一片寒冰,他面無表情地冷冷盯著他,緩慢開口道:“聞人衍,你聽清楚,我是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便休想娶她,她此生的良人、夫婿,唯有我皇甫殤一人!”
即便他用盡陰謀算計,也休想將她從他手中奪走!
“倘若你一意孤行,非要這么做,那么這場仗,我奉陪到底!”說完,皇甫殤神色復雜地看了馬蘭眉一眼,而后便頭也不回地帶著何七離去。
待他離開后,聞人衍這才偏過首,將目光調移至那安靜佇立在身旁、呆怔望著他遠去背影的馬蘭眉身上。
“怎么?如此癡望著他離開的背影,該不會是見我如此殘忍對待他,心疼后悔了?”他譏誚的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問道。
“不,我怎會因他感到心疼,”馬蘭眉聞言身子一僵,嘴硬的反駁,絕不承認當自己看著他那最后轉身離去的孤寂背影時,心竟有些痛,故意否認了自己的真實感受,忙撇頭轉移了話題,“我只是對主子剛才的話有些不明白,所以想問問主子,你方才對他說的那話是什么意思?納奴婢為妾?我什么時候答應要當你小妾了?”
她與他簽的死契,只答應當他的婢女、幫他做事,并無任何同意嫁他為妾的約定吧?
“當我小妾不好嗎?反正他都拋棄你要娶別人了,你不妨也替自己尋個可托付終身的良人,例如我。若是你肯當我的小妾,我定會好好待你,包括你的家人。”
他以種蠱惑、引誘的口吻,邊撫摸她的臉蛋,邊誘惑她說道。
若是依了他,當他的小妾,她便可以不必再過這種辛苦服侍人的生活,甚至,全家都可過起錦衣玉食,讓人伺候的富貴生活。
她卻扭頭避開他的撫觸,態度正經嚴肅地如此回道:“他要不要娶別人是他的事,但我嫁不嫁你,則是我的選擇、我的決定,總之,我是絕不會答應當你的小妾的,還請你以后別再提納我為妾這事了!
她不喜歡別人隨意拿她的終身大事來議論,即便是開玩笑也不行。
“沒事的話,我便先告退了!彼逯文,端著果盤,恪盡侍女的職責向他屈膝福身告退,轉身退出了大廳。
望著她的背影,聞人衍嗤笑一聲,握緊了手中折扇,慢慢垂斂下鳳眸輕聲低喃,“呵,可惜,馬蘭眉,我的乖侍女……你以為你有得選擇嗎?”
為了報復皇甫殤,這場婚事,即使她不想嫁,也得嫁。
他是納她為妾納定了!
本以為那日已經跟聞人衍說清楚了,沒想到,他竟派人送了聘禮與喜服到她家去,讓好不容易得空回家探望父親與弟妹的馬蘭眉見了是既驚又怒。
顧不得馬老頭與弟妹的追問,她揪著那套他命人送來、繡著富貴牡丹的喜服,直奔向聞人府,預備向他質問他此舉的意思。
一沖進他所在的主院大廳,她立即將喜服狠狠扔甩至他面前。
“聞人衍,你搞什么鬼?”她不顧主仆之分,怒顏詰問那端坐在廳堂主位上,優閑啜飲著清茶的聞人衍。
“怎么?不喜歡這套繡牡丹的喜服?若是不喜,盡管告訴曲管家,讓他找人幫你另外換一套!敝钡綋Q到她滿意為止。
“你少跟我裝傻,我問你這是什么意思,喜服、聘禮……你送這些東西到我家來做什么?”別告訴她,那是他看在她伺候得好的分上,特地賞賜給她的。
“不是說了,我要納你為妾嗎?”聞人衍使了個眼色給站在一旁的下人,下人立刻上前拾起那喜服,并小心拍去喜服上的灰塵,細心將它折迭好,送至他手邊,“難不成,才過了半個多月時間,你竟忘了這事?”
“我沒忘,只是若你還記得的話,我并沒有答應你!彼淅涞某蛑,提醒他自己那日早已拒絕了他的事。
“呵,”卻見他冷笑一聲,拿起隨身的青骨玉扇,慢慢起身,“馬蘭眉,我想你從沒搞清楚,自始至終,你都不是那個有權力做主的人。”
他一面緩步向她,一面冷聲對她道:“自你簽下那張死契后,你的自由、你的性命,你的一切,都不再由你做主,而是由我聞人衍來決定!”
“你……”她被他這話驀地堵得呼吸一窒,小臉氣得漲紅,頓時竟回不出半句話來。
“這套喜服不喜歡,我可以命人替你更換,但,納你為妾這事,卻絕無可能更改!”因為這是他對付皇甫殤的方法,他等待了許久、終于能夠報復他,讓他一嘗失去愛人心碎痛楚的大好復仇機會。
他睨了她一眼,之后旋身回到了廳堂主位上坐下,“如果話說完了,那么就乖乖回去待著,等著半月之后,我命人前去迎你進府!
“聞人衍——”她被氣得幾乎忘了形象,憤怒的勐跺腳,“我是不會嫁你當小妾的,你聽見了沒!”
他卻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喊叫,逕自端起案上白瓷茶碗緩慢啜飲,向那一直安靜候在下首的曲管家命令,“曲通,把她送回去,命人好好看著她,待迎娶之日,準時送她上花轎!
“是!”曲管家領命,連忙招來兩名下人,遵從主子命令上前架著她離開。
“放開我、放開我!聞人衍!我是絕不會答應當你的小妾的,放開我——”
即便馬蘭眉不斷掙扎、怒聲疾喊,最后還是被人拖架著帶離開聞人府,強制送回馬家待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