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公府,一個偏僻的院子里,一棵柳樹栽在院子門口,一道纖瘦的身影穿著素衣走了出來,她一頭長發梳成道姑頭,神色平淡地往祠堂走去。
幾個在打掃的小丫鬟看了看她,又低下了頭。其中一個新來的丫鬟疑惑地問她們,「這位姑娘是誰呀?我似乎都沒看過!
「噓、噓!」其中一個年紀看起來比較大的丫鬟用力地瞪了她一眼,等看不見素衣的女子之后才緩緩道:「這是楊國公府的嫡長女,咱們府上的大小姐!
新來的丫鬟一怔,「咦,怎么這副打扮?」
另一個丫鬟嘆了一口氣,道:「大小姐也是一個可憐人啊!
「怎么可憐了?」新來的丫鬟特別的好奇。
「大小姐生下來時,額上便帶著一塊紅色胎記,平日里梳著瀏?床磺,若是撩起來,那可真是一個丑姑娘!埂赴!」新來的丫鬟大叫了一聲,道:「我聽說過。」
「嗯、嗯,本來大小姐已經訂親了,可后來又被退親了!
年長的丫鬟輕咳一聲,「反正你記住,離大小姐遠一些。」
「是。」新來的丫鬟戰戰兢兢地記住。
楊采薇緩緩地往祠堂走去,后面丫鬟們的議論她沒有聽到,但被她聽到又能如何呢?
楊采薇是一個丑姑娘,即使她并不是一個心惡的人,她及笄之后便訂親,那人是長公主和墨侯爺之子,墨子安。
墨子安一表人才,絕對是一個良人。楊采薇少女懷春,以為嫁給那樣的男子便是絕好的事情了,卻萬萬料不到他對她說了一句丑人多作怪,便草草地將婚事給退了。
楊采薇被退親之后,便再也無人敢來說親,被墨子安退親的女子,誰敢娶呢?即便是把她嫁去遠方,這樣的事情一打聽便知道了。楊采薇也知道她的名聲是壞了,再也不想嫁人了。
但楊采薇不嫁人,她其他的姊妹如何嫁人,她拖累了其他姊妹的婚事,別無選擇,要嘛就是死,要嘛便是被送去尼姑庵?蓷罘蛉诵奶鬯,怎么也不肯讓她去尼姑庵。最后楊采薇便束了發,從此每日在府中的祠堂里念佛、抄經書,雖然她還是楊國公府的大小姐,卻是一個嫁不出去的丑姑娘。
楊國公也是一個心硬的人,完全不管楊采薇的生死,撤掉了她身邊伺候的人,她從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成了什么事都要靠自己的普通女子。
若不是楊夫人時不時地偷偷照顧楊采薇,只怕她也是活不下去了。在楊國公府里,她便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沒人欺負她,也沒有人理她,她從一個被嬌寵的嫡長女淪落成了一個透明的存在。
祠堂離楊采薇的院子并不是很遠,她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進入祠堂,沒想到會看到楊紫薇。她淡淡地說道:「二妹妹。」
楊紫薇俏麗地站在屋檐下,笑盈盈地看著楊采薇,「妹妹特意來看大姊姊,大姊姊近來可好?」
楊采薇只淡淡地吐了一個字,「好!
楊紫薇笑著說:「也對哦,大姊姊也該習慣了,想想也有兩年了吧,真是歲月如梭啊。」
楊采薇并不是很想理這個庶妹,楊紫薇從小便比她更得父親的寵愛,而她不過是占了一個嫡長女的身分罷了,如今她那父親恨不得她去死吧,免得污了門楣。
「其實大姊姊適當地將條件放寬一些,嫁人為繼室也沒什么不好的!箺钭限毖b出一副心疼楊采薇的模樣。
楊采薇淡淡一笑,并不理睬她,逕自在楊國公府列祖列宗的木牌前坐下,靜靜地念著佛經。
楊紫薇撇了一下唇,不管她裝扮得多好看,不管她如何刺激楊采薇,楊采薇都沒有理她,宛若行屍走肉。楊紫薇噙著惡意的笑容,走到楊采薇的身邊耳語道:「你可知道墨子安為什么要退親?」
楊采薇一動也不動,繼續保持著念經的動作。
楊紫薇邪惡地一笑,「因為啊,他以為你水性楊花。」
本來閉目不想看楊紫薇的楊采薇,輕輕地眨了一下羽睫,原來這其中還有她這個庶妹的手筆,她心中卻不以為然,不管楊紫薇做了什么,墨子安退親已成定局,她跟墨子安,此生此世都不會再有任何關系。
當初如何?現在細想當初還有什么用。楊采薇的眼前不禁浮現一抹身影,頎長的男子站在楓林中,著一身深藍色的錦衣,手中吊著一把玉墜扇,大紅的楓葉絢麗地染紅了半邊天,他朝她燦爛地笑著,叫她采薇……
楊采薇重重地閉上眼睛,將腦海里有墨子安身影的場景驅至最角落,不允許他再跑出來,他跟她早已沒有關系了。情絲已斷,情根已絕,愛恨情仇,過眼云煙。
楊采薇閉上了眼睛,卻沒有辦法閉上耳朵,她聽到楊紫薇愉快地說:「聽說墨小侯爺又要訂親了,這一回啊,可是平陽郡主呢!
楊采薇捏緊了手中的佛珠,淡淡地說道:「恭喜。」
她在少女最美好的時光遇到了墨子安,如一個寵兒得到了他的青睞,順理成章地跟他訂親,她以為她會鳳冠霞帔地嫁給他,可一切都過去了,對他,也對她,他們之間早已斷得干干凈凈。他娶了什么人又關她什么事情,他那一句丑人多作怪,早將他們之間的情分抹得一干二凈,一絲余地也不留。
楊采薇本來還有些放不下,對墨子安當初毫無理由地退親始終懷著不解、不甘,如今知道了始末,她那僅剩的不甘也放下了。
他若真的如楊紫薇說的,誤會她水性楊花,那么這就注定他們有緣無分。而且他就要娶妻了,她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再執著也無用了,就當自己作了一場夢,夢醒了,夢中寵溺她的男子也該消失在白光之下了。
楊紫薇得不到她想要的反應,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離開,再回頭看祠堂,那筆直跪在木牌前的楊采薇。楊紫薇輕喃道:「嫡長女又如何?」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看著院子里百花齊放,身后的心腹清風輕聲地問:「小侯爺,你可聽到屬下說的話?」
墨子安緩緩地轉過身,手里轉著玉墜扇,淡淡地橫了他一眼,「這門婚事本侯不允!
清風嘴里泛著苦味,道:「長公主說,平陽郡主小侯爺看不上也罷了,若是小侯爺還是忘不掉那楊采薇,她便給你將人娶回來也無可厚非……」
「不必用激將法。」墨子安冷笑,眼睛忽然瞄到院子里的一個丫鬟。那丫鬟的背影和那人很像,纖細如弱柳之姿,可惜肌膚卻差了些,那人的肌膚如白玉般光滑,摸上去會令人欲罷不能。
墨子安的眼里幽光浮動,那丫鬟剛好將臉轉過來,清楚地看見了他的唇角噙著一抹冷酷的笑容,清風看了,頭皮一陣陣地發緊。
「很好!鼓影部聪蚯屣L,手指往外一指,正好指著那丫鬟,「她如此喜歡賣笑,便去紅樓坊里好好地賣笑!
那丫鬟的臉與那人很像,像到額上的胎記也極為像,可惜那人已經化成一朵彼岸花,深深地刻在他的胸口,即使像又如何,根本不是她!
怒火在燃燒,墨子安的神色卻如冰水般冷沉,看得清風一陣后怕,「小侯爺,這怕是不行!
「清風,不要再讓本侯重復一遍!鼓影驳恼Z氣很淡,但夾雜著千斤重石般的魄力,壓得清風不敢再多說什么了。
長公主是什么心思,他清風都能摸清,更何況是小侯爺呢。哎,他忽然好想念以前笑容常在,嘴巴壞壞的小侯爺啊。
墨子安將玉墜扇放在一邊,在桌案前坐下,握起狼毫筆,大手一揮,便在紙上畫著。
清風抬眸看了一眼,哦,小侯爺又開始畫了。每當小侯爺心情不是很好的時候,小侯爺就喜歡畫這幅畫,他看了無數次,早已記下。
那是一抹模糊姑娘的背影,站在一棵參天古樹下,給人派粥。那景畫得好,那畫意也有內涵,清風只消一眼便認出了這姑娘是誰,還能是誰,不就是楊采薇嗎。就算小侯爺沒畫臉,可他也猜出來了。
嘶啦,清風聽到耳熟的聲音,再抬頭的時候,便見小侯爺陰著臉將這幅畫給撕成了碎片,回回如此,清風早見怪不怪了。
「收拾了!鼓影财鹕,彈指撫開沾在身上的碎紙片,往外面走。
清風低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