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干部小葉一到寺廟廣場,來到外場料理區,就追問這活到五十歲居然還有婦女殺手之稱的英俊廟公——
“管叔,廟里是在辦什么事?”
管叔拉拉專屬漁夫帽,翻動鍋鏟,懶道:“神明要選爐主!
“你在干嘛?”
“瞎啦?厲害的我在為大家炒面。”講起來自己都感動得想流鼻涕。
“問題在于你的面為什么是綠色的!?”
老人一愣,回神端詳鍋中熱食,沒多久便以專業人士之姿,冷靜對無知小輩解說道:
“這是蔬菜面!
“為什么有部分黑黑的?”
“我想這應該是新品種,烏魚墨汁加綠色蔬菜!焙俸。
“為什么我聞到燒焦味?”
“事實上它是——”廟公霍地惱羞成怒,“你到底來干嘛!”
小葉嚇到立刻退出安全距雕,忙報備:“我們主管高總叫我來找圣爺,說要跟他拿開會資料!
“今天要選爐主,高首堂這臭小子居然還想開會?我不是說“馬氏”的重要干部都要到場嗎?也不看看我家克軒,盡管雙重性格的他晚上脾氣暴躁,又和這里的乩童吵過架,但他完全不記仇,只要我喊一聲就從不缺席,虔誠得很。對了,老夫有點事要找克軒,你經過大殿時有沒有看到他?”
‘有看到呀,他跟乩童聊著聊著,就在神明面前打起來了!庇捎谔^虔誠,扁到有點陶醉。
“你說什么!他干什么又打乩童?”
“沒有,他只是猛踹人家肛門。”神明見情況不對,大概也早退駕了。
“那快快快,你去找圣希,他倆走得近,也只有圣希治得住他!”想來,還是這位英俊小生機靈沉穩得讓人沒話說!澳圉q!”
正在偷吃米粉的泥鰍一臉意外,滿嘴油膩膩,暫時反應不過來。
“看到你上司沒有?小葉有事找他。”
“有,在齊天大圣爺供桌下睡覺,順便給香客參拜。”
“……”老人家萬分驚愕,一時難以言語。
回神,老人家手里的鍋鏟激動地向后拋去,同時大喝:“誰這么無知讓他睡那里。俊
“就你呀,是你叫他隨便選地方補眠,安靜的地方最好。齊天大圣那里一直是廟里最安靜的所在,重點是你還強調有神明保佑的地方,是最能讓人安眠的,哪里知道圣爺睡著睡著,會給人拜成那樣!
聞言,老人家崩潰,放棄偉大的炒面工作,立刻殺出食堂解決兩大問題。
便利商店店員釋出機械式微笑,“收您一百五十塊,這是發票。”
朱依玲拎起順道為大家買的飲料,背著店員一貫的招呼踏向出口。
“謝謝光臨!”
當她踏出電動門外,抬頭,驀然停住腳步,秀容緊繃,雙眼定定望著對面熄燈高掛的水煎包招牌。
不知怎地,眼前招牌明明掛了幾十年了,自己卻突然覺得它好礙眼,心底好不是滋味。
難不成,是老天爺發現,水煎包可以挑起她想將紗圣希拉扯回來的沖動,所以隨處顯現水煎包字樣,暗示她既然在意,就不能逃避?
可這會不會太殘酷了?她試圖拉扯過,還是失敗了,不是嗎?
十二年前歡喜等待心中的王子來愛,最后他卻選擇不出現,不是嗎?
她的夜市小吃活活慘敗在人家的高級料理上,她很挫敗,他氣定神閑。
她的王子美夢活活淹沒在豪雨雷鳴下,她在顫抖,他拒絕出現。
若這回,她大聲說:“孫圣希,我愛你!崩咸鞝敚_定現在他真的聽得到嗎?
罷了,即使是彼此深愛的戀人,都不見得能心有靈犀,更甭提從頭到尾都不曾把她當
一回事的孫圣希和她……
走到拉面店前,她搖搖腦袋,企圖甩掉沒骨氣的渴望與想像。
想這些有何用,孫大老板也沒說過需要她,與其空作他說“我也愛你”這種無望的夢,何不爭氣點?也許,她該改口祝他幸福才是。
當她凈空腦袋,伸出手指,準備按下餐飲店門鈴那一刻,后方突地傳來一陣兇猛的煞車聲!
“就是這個女的!抓走!”男子興奮大喝。
朱依玲猶未轉身看清后方情況,便被粗暴地往后一扯,頭頂隨即被套上黑布——
任何人在埋入黑暗前,都會本能驚聲尖叫,但她卻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一句喊叫,會宛如鏡子般,照射出她心里最真切的答案。
說什么不在乎,說什么會祝你幸福,倘若真做得到,她不會在此危急時分,本能地喊出這個威震企業界的名字——
“圣——希!”
這個她十二年前就已認定唯一能保護自己的男人。
沉睡于臺桌下的某人,突地快速張開星眸,目光釘在桌底動也不動,酷似被不明原因截斷了睡眠。
“頭兒好像醒了……”
一人大膽往幽暗供桌下確認,“真的!圣爺醒了!”
孫圣希盤腿坐起,懶洋洋斜覷圍在周圍的干部群,“為什么叫我?”
數張臉孔同時傻住,“圣爺,沒人叫你啊!”
“有,有人叫我!
“誰!是誰?”大家互瞪找兇手,以免圣爺扁錯人。
“依玲……”孫圣希喃喃念著,濃眉莫名皺起,心中有股說不出的不安。
“朱小姐?”
“我剛才確實聽見依玲在喊我!睂O圣希此回口吻肯定。
干部小葉情不自禁找死地指著他笑:“_哇哈哈,你屁——”話未說完,便被頭兒陰狠一瞪,為保性命,他立即人格分裂,肅穆道:“回報圣爺,這是不可能的,朱小姐并沒有在這里。”
大伙聽完,皆虛脫地垮下肩膀。遲早給小葉這白癡搞到魂飛魄散……
“頭兒是不是太累了?”泥鰍問。
“大概是吧。你們來做什么?”孫圣希雖接受了這樣的說詞,目光卻仍不安地四處移動。
沒人比他還能分辨依玲的聲音,這個聲音,連他在國外辦公無聊,都不忘打電話到半夜的臺灣逼她尖叫以便牢記,所以,沒人能……
“高副總問你下午批的文件放哪里!毙∪~趕忙說。
“在常務室辦公桌第二個抽屜!睂O圣希判定公司會派人過來,絕對不只一件事,遂又道:“接著說!
“出售土地給我們建新商埸的地主跑來說同意價錢,但合同鎖在您保險箱里——”
“搞什么,到頭來還是要我走一趟!睂O圣希伸手捏眉低咒。
“圣爺……”大伙可憐輕嘆,怕圣爺不爽走,很難對其他頭目交代。
孫圣希捏完眉頭,精神略微恢復,手一揮,“走吧!”
收到簡潔俐落的指令,大家紛紛展露喜色,機靈的兩個干部立刻快步前去熱車?刹诺搅藰窍,部屬們便又霍地停止腳步,再度苦著臉看著停下來揉眉眼的孫圣希。
“圣爺?”
“不對勁……”孫圣希低喃。
“什么不對勁?”部屬一頭霧水。
“我的眼皮在跳!
“就說頭兒你太累了,這里又太吵,你怎么睡得沉?”泥鰍接話道。
他不語,黑眸一掃帳棚下的忙碌情景,視線來回搜刮,就是不見平時輊易就能逮住其行蹤的小東西,冷靜俊容頓時出現一抹罕見的驚慌。
“頭兒,在找什么?”泥鰍茫然伸脖子看,不覺得眼前有何特別。
“依玲跑去哪里?”
“沒去哪,朱小姐好像在廚房!辈繉僬f道,“圣爺,要干嘛?”
“沒什么,走吧,去公司!彼f道,勾勾手指,繼續邁步,一直深鎖的濃眉,在聽見那小東西正在不遠處忙碌時,悄悄松了開來。
當一行人經過帳棚時,某個捧著熱湯的婦女吆喝道:“孫副總,有排骨湯!”
“公司有事要我過去,我沒時間喝湯。”孫圣希連頭也沒轉過去,只扔下簡潔有力的兩句給大家,一行人繼續快步帥氣前進。
婦人這下直接走來,并將手中符菉遞給他,“班師父早上給我的,要我在廚房時就給依玲,阿我忘了,麻煩您經過朱家時拿給她!
她自顧自說完,剛想回去,一雙大手卻突然抓住她。
“慢著,依玲不是在府房?”
婦人翻翻白眼,“哪有!去拉面店借胡椒好半天了,我看她是兜回家去休息了,害大家忙得要命,這臭丫頭!
孫圣希低頭望定掌中代表消災的符菉,眉頭微蹙,“去了多久?”
“起碼有半小時了吧!
“那家店距離這里不到一百公尺,她不需要耗這么久……”
“所以才說她偷懶回家了嘛!明天看到她一定要罵她一下。”
孫圣希沉默,緊握符菉,不經意看見在遠處與人自在聊天的班師父,腦中立即迸出有關班師父的記憶——
“是小劫,我請神明消災,也求不到圣筊,意思就是這劫難如果沒有旁人在那時破點血光擋難,自己就避不了……”
想及此,孫對希忍不住摸摸胸口,當下臉色慘白。
戴了近十二年的護身符,從不遺失,今天竟然沒有牢牢貼在胸口!
“這很玄,我一開始也不懂為什么想拿給你。說真格的,人經常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等做了才知道答案在哪里,現在我把事情告訴了你,突然間,心里居然舒坦多了,好放心!
“那么,這是誰的八字?”
“依玲的——”
“該死!”孫圣希懾人低吼,轉身就飛奔出去,其速度快到教現埸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幻覺!
因為,大家從未見過平時氣定神閑的孫圣希,表現出這副焦急樣。
“老夫出去看看!”
眾人實在摸不清到底是什么令處變不驚的大老板這樣心驚不安,愣了好幾秒后,一聽管叔放下碗筷的聲音,陡地統統回神拔腿即走!
奔出來的人馬東奔西找了好一陣子后,最后氣喘吁吁地發現,他和率先跟隨他的干部們出現在拉面店前,正和老板娘說著話——
“沒有呢,孫副總,我沒見到她!
孫圣希深吸氣到胸口,似是在努力承受這意外的沖擊。
干部瞧上司臉色越來越凝重,打算詳細追問:“會不會是朱小姐有按門鈴,可是老板娘你太慢開門,所以出來才沒看到她?”
老板娘依舊搖頭,“我在客廳,有人按門鈴我聽得到,但是沒有。”
“這樣啊……”這下,連他們也懊喪低頭了。
孫圣?恐鵁糁@坌菹ⅲ盒南耄蛟S是自己這陣子精神太過疲乏,導致警覺神經失常,弄不好,那妮子只是讓貪玩的朋友途中喊去逛街也說不定。
可,當他垂首往前走沒幾步,老板娘忽地又出聲說道——
“門鈴聲我是沒聽到,可是有點奇怪!
“哪里奇怪?”干部們雙眼發亮,期待急問。
“我聽到外面傳來很大的聲音,但是聲音很短,不知道是什么——”
“是煞車聲!”
在埸人頓時安靜,望向酷著俊顏,冷瞪猛然蹲下對著地面說話的孫圣希。
“對對對,孫副總說的沒錯,很像!然后我好像聽到女人叫——”
“圣希……”孫圣希閉上眼沙啞嘆息道。
老板娘這回直接張大嘴巴表示他說的有多么正確。
孫圣希起身,握緊拳,自責的力道讓十指幾乎快要掐入皮肉里。
不是錯覺,不是疲累下的錯覺,依玲喊著他……
依玲曾經在這里喊著他!
管叔困惑地上前走來,看向孫圣希方才注視著的地面,旋即臉色大變,明白方才他一直盯著的,并不是下雨后的水灘。
那是一道緊急煞車的痕跡,一道代表駕駛者停車不熄火,瞬間又緊急掉頭撤離所留下的可怕痕跡,若不是強行擄人,那是什么……
這時,停于后方的一輛銀色保時捷傳出低沉的引擎聲。
“圣爺?”眾人看過去,變臉驚喊。
跑車火速開過來,孫圣希搖下車窗,眼神猶如準備戰斗的黑豹,凌厲無比,“輪胎的扭轉痕跡是往內山去,但再開下去根本沒有通路,可若我記得沒錯,那里有棟小木屋,車子的目標絕對是那里!你們先去報警!”
“那你要去哪里?”管叔睜大眼瞧著隆隆響不停的跑車。
“我去救依玲!”說罷,他踩盡油門,車子飆速離去,
其離去前的神情是那么毅然決然,似在說,就算那里是地獄,他也肯去,因為,有個妮子在那個危險的地方等著他保護……
十二年前遲了,他不想再一次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