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爸要我代他向你問好，他說他不在的這段期間，飯店就交給你了。”
“請董事長放心，我不會讓他失望的�！闭勂鸸拢冽R很自然地端起嚴肅的神情。
“我爸當然信任你啦，不然也不會特地將你從國外聘請回來了，就是看在你夠優(yōu)秀啊！”劉曉宣稱贊，毫不掩飾對他的仰慕。“你餓了吧？我們家廚師的手藝很不賴唷！以前也在五星級飯店工作過�！彼p挽他臂膀，領他來到一張鋪著高級絲繡桌巾的長桌，桌上琳瑯滿目，擺上各樣熱食及點心。她拈起一塊點心，親自送到他嘴畔�！斑@個龍蝦香橙塔不錯，嘗一個�！�
“我自己來�！彼舆^龍蝦塔，委婉地拒絕她親密的喂食舉動。
“怎樣？好吃嗎？”
“不錯�！�
“那再多嘗幾個，這個荷葉紅豆包也很好吃喔！”
“我知道，我自己來。”他對她微笑。“你去招待別的客人吧，不必管我。”
“那好吧，你等下再過來找我�！彼龗伣o他一個眷戀的媚眼。
袁少齊接收到她的電波，只是不冷不熱地笑著，目送她重新加入人群后，他正想端起一面瓷盤盛裝食物，另一個人也伸手過來。
那是只纖纖素手，手骨很細、手指修長，指甲剪得干干凈凈，素樸無裝飾。
男人的大手與女人的玉手意外交迭，同時機靈地閃開。
“抱歉�！痹冽R很有紳士風度地首先表示歉意。
“沒關(guān)系，你先用。”清淡溫潤的嗓音，很好聽。
“你先吧。”他深諳女士優(yōu)先的道理，主動將瓷盤遞給她。
“謝謝�！彼舆^，揚首道謝。
兩人四目相接，心頭霎時都竄過一波波強烈顫栗。
瓷盤落了地，在花崗巖地磚敲出清脆聲響，裂成數(shù)片。
這聲脆響，也掀起室內(nèi)小小的騷動，幾個耳聞的賓客轉(zhuǎn)過頭來，射出好奇的視線。
袁少齊毫無所覺，一雙深湛的眸只盯著站在面前的女人，只看見她蒼白的容顏。她也跟他一樣震撼嗎？那張擅長說謊的唇，似乎微微顫動著？
“汪語臻——”一字一句，從齒縫中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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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汪語臻驚駭?shù)貎隽⒃兀呐K鼓動著慌張的韻律，腦海有瞬間猶如滾落的毛線，糾結(jié)成一團。
她以為，她再也不會見到他了，這些年來，他一直待在國外沖刺事業(yè)，她沒想到他會回臺灣。
該怎么辦？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腦海演練過與前夫重逢的情況，但面臨關(guān)鍵時刻，她驚覺自己竟無言以對。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顫抖的唇瓣吐不出任何言語。
她蹲下身，藉由收拾殘局掩飾倉皇，無奈心實在太亂，一時不察，在拾起碎裂的瓷片時劃傷指尖。
她吃痛，急忙抽回手指，眼看一滴鮮血緩緩滲出。
一聲重重的冷哼如落雷，精準地劈向她耳畔。
她震了震，揚眸望向袁少齊，他沉著臉，嘴角勾著不屑，眼神閃爍，明擺著就是看好戲。
她心一扯，一股酸楚霎時噎在胸臆，她強忍住，垂頭繼續(xù)撿拾。
情緒太激動，她的指尖一直顫著，幾次抓不穩(wěn)殘片。
一只有力的大手倏地竄過來，穩(wěn)穩(wěn)地箝住她手腕，她惶然怔住。
是袁少齊，他不準她亂動，徑自替她拾起碎片。
他這是關(guān)心她嗎？怕她受傷？
她恍惚地打量他，試圖從他表情尋出一絲端倪，但他面色凜然，看不出絲毫情感。
是她自作多情吧？她收回視線，苦澀地尋思。他怎么可能還關(guān)心她？只是基于紳士風度才出手相幫而已……
“先生，不用了�！币粋�女傭急急奔來�！斑@里我來收拾就好�！�
“少齊，怎么回事？”劉曉宣也發(fā)現(xiàn)異樣，過來察看，見袁少齊握住汪語臻的手，秀眉一蹙，話里浸染醋味�！澳闶钦l？我不記得有邀請你�！�
“我是……我姓汪�！蓖粽Z臻連忙掙脫前夫的手，略顯尷尬地起身�！拔沂墙裢碡撠煆椙俚摹！�
“你是負責彈琴的？那你在這邊干么？”知道她只是花錢請來的樂手之一，劉曉宣說話更不客氣，端起主人的架子�！拔覀兪钦埬銇韽椙伲皇钦埬愠燥�。”
“抱歉，我是……因為晚餐還沒吃，所以……”汪語臻超窘，原本只想在彈琴前先偷吃幾塊點心填填肚子就好，沒想到被當場逮到�！拔胰椙倭恕！彼敢獾乜扉W，也借機逃離前夫緊迫盯人的視線。
她向劉家的傭人要了OK繃包扎受傷的手指，然后在鋼琴前坐定，連續(xù)做幾個深呼吸，仍遲遲無法恢復鎮(zhèn)定，心海波濤洶涌。
雙手擱上琴鍵，顫動不止，仿佛熬過了百年之久，她才總算敲下第一個琴音。
這是一首爵士曲，配合其它四名樂手，演繹出一段輕松愉悅的旋律，帶動室內(nèi)的氣氛。
有人跟著節(jié)奏輕點足尖，跳舞的細胞已蠢蠢欲動。
但主人未開舞，他們也不好意思輕舉妄動，只能繼續(xù)聊天。
汪語臻流暢地撫弄琴鍵，忍著受傷的指尖隱隱作痛，她小心翼翼地不過分使力，以免牽動傷口，又滲出血來。
彈罷一曲，她撕開OK繃，朝傷口輕輕吹氣，試著減輕痛楚。
一道挑釁的聲嗓忽地在她身旁落下——
“很痛嗎？”
又是袁少齊，她的前夫。
警告的號角再度在腦海吹響，汪語臻閉了閉眸，命令自己冷靜。
“既然受傷了，為什么還堅持要彈琴？”
因為這是工作，因為她拿人錢財，自然得好好辦事。
汪語臻在心底回話，表面卻漠然，將OK繃重新圈包手指�！爸皇且稽c小傷，包起來就沒感覺了。”
“是嗎？”他瞇眼注視她�！罢f真的，我很好奇，為什么汪家的千金小姐，會淪落到替人伴奏彈鋼琴？”
她聳聳肩�！爸皇呛猛娑选！�
“好玩？”他揚眉。
“本來是我一個朋友要來彈的，他臨時有事，找我來幫忙代班�！彼桃獗３忠环N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
“原來如此。”袁少齊冷笑。“不過老實說我還是很驚訝，你們汪家不是很重門面的嗎？你爸媽會答應女兒幫人代班彈鋼琴？”
“就好玩啊�！彼柭柤�。“算是體驗不同生活吧�！�
“體驗不同生活？”他輕哼�！拔疫�以為你跟我在一起的那幾年，已經(jīng)‘體驗’得很夠了�！�
他這是在諷刺她吧？
汪語臻悄悄咬唇，咬住一腔怨怒，咬住回嘴的沖動，她不需要在此與他爭論，他們已是陌生人，船過水無痕。
“無話可說了嗎？”偏偏，他還繼續(xù)招惹她。
她終于忍不住，憤慨地揚臉，與他對望。
清冷的目光，隔空角力，她不認輸，他也挑釁相迎。
她瞪他，用力瞪著，她的表情倔強，心韻卻不爭氣地失控，因為她在他陰暗的眼里，看見嚴厲的責備，看見隱微灼亮的怒火。
他恨她。
就算經(jīng)過七年歲月的洗禮，就算兩人已不是年少輕狂的青春男女，就算他外表變得成熟許多，蘊含著風霜，而她眼角偶爾會浮現(xiàn)幾條細紋，唯有這點，仍然不變。
他們依然一如當年分別時，對彼此有怨。
“少齊，你在這邊干么？”
劉曉宣嬌氣的嗓音，驚擾了兩人沉默的對峙，袁少齊收斂眼神，回頭望她。
她朝他甜甜一笑，眼光卻游移地瞥向汪語臻，女性本能告訴她這兩人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
“你們認識嗎？”她打探。
“不認識。”異口同聲。
劉曉宣一凜，反而更懷疑了，但她從袁少齊陰郁的神情看出他絕對不想她探問，于是綻開燦爛的笑顏。
“少齊，我想我們開始跳舞了好不好？”
“跳舞？”袁少齊蹙眉。
“是啊，我知道你不會跳，不過人家還是很想跟你一起開舞耶！”她軟聲懇求�！拔医棠悖貌缓�？你那么聰明，一定一學就會的，好嗎？”
這輩子除了你，我不會再跟別的女人跳舞。
多年前，曾經(jīng)有個傻氣的青年對他最愛的女人許下這誓言。
汪語臻記得，她相信袁少齊也沒忘。
但他只是若有似無地勾起唇、彎下腰，扮出最瀟灑的騎士姿態(tài)，向劉曉宣邀舞。
她目送兩人手挽手的親密背影，心緒難以言喻地復雜。
多年后再回首，海誓山盟原來不過是笑話。
“汪小姐，要演奏哪首曲子？”小提琴手詢問她的意見。
“就……‘藍色多瑙河’吧�！陛p細的言語，如四月的春櫻零落。
蔥蔥玉指撫弄琴鍵，與弦樂合鳴，奏出這首華爾茲名曲。
藍色多瑙河，他與她的第一支舞。
那年在校慶舞會偶然邂逅，他們便是跳這支舞，當時是她教他跳舞，這回，他身邊的舞伴已經(jīng)換成另一個女人了。
物換星移，人事全非。
汪語臻默默撫琴，指下躍動著輕快的音符，眾人聽見清脆悠揚的琴音，聽不見她傷口疼痛地泣血。
過往的回憶在眼前如走馬燈，一幕幕跳動，她看著，眼眸竟朦朧。
為什么，他要怪她？為何到現(xiàn)在還不能原諒她？難道當年婚姻的失敗，全是她的錯嗎？難道他就不必負一點點責任？
明明，他也有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