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輕呼口氣都能吐出白煙。剛從便利商店下班,她縮著身體,小跑步進寒風中,才到家門口,便隱隱聽見電視聲。
“……又來了!泵髅飨胍3志嚯x的人,卻像要跟她作對般,幾乎天天造訪,趕也趕不走?磥怼要再想其它方法才行。
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她才認命進門。
“今天怎么那么晚回來?”大刺刺進駐她地盤的高大之人,如在家般自在。
“大夜班的人遲到,我稍微代一下班!辈湃∠聡,一杯熱茶立刻遞到她面前。
“干嘛目不轉睛看著我?”他笑得一臉陽光,仿佛也把這小小屋子照亮了幾分。高大身子在小小空間里繞了一圈,像在展示什么!坝袥]有發現,你的小窩干凈多了?”
“真的,地板亮晶晶的。”她乖乖致謝!案兄x免費男傭的幫忙。不過,你今天不是特地來幫我打掃的吧?”
“算你聰明,我這里有兩張舞臺劇的票,這個月底的,你快排休吧。”
她一陣遲疑。“這……”
“別又想找借口推托了。一句話,去不去?”
“不知排不排得到假,還是……你約別人好了!
像早知她會這么回答,高大身子爬上她床,十分耍賴的說:“你不答應,我今晚就不回家!乙呀洶阉聨砹恕!
“你幾歲了?還玩這種把戲。”她無奈看向自顧掏出睡衣跟盥洗用具的人,像個要在外露營的孩子般開心。
“只是約你去玩而已,干嘛這么不痛快?你的生活就是工作、工作跟工作,其他正常的大學女生都不知約過幾次會了。你上了大學后,卻只去學校跟打工這兩個地方,一點娛樂都沒有,人生也未免太黑白了吧?”他毫不費力地占據了整張床,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你體貼的青梅竹馬正好心要拉你出火坑,去透透氣,你只要點頭負責跟我去玩就對了,知道嗎?”
她也確實拒絕了太多次,再也找不出理由,只能無奈道:“只要你現在立刻離開我的床,我就答應你。”
“真的?”他幾乎是跳下床的。
等站在地板上后,卻想到什么般,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床。
“……這應該不是我太敏感吧?我是不是被歧視了,為什么你總不喜歡我碰你的床,我身上有病菌嗎?”
“你還沒洗澡吧?我的床只有洗過澡、換上干凈衣服的人才能碰。你要記住,以后不要隨便碰我的床!
“你什么時候開始有潔癖了?”挑眉。
“你沒看我一回家就立刻洗澡?”挑回去。
“你這里唯一的椅子這么小,要我坐哪里?”她以前可沒嫌過他。
她不再多聊。
“我洗完澡就要睡了,要看什么書就拿回去,別再賴在這里不走!
直接下逐客令的人衣服一抓,也不給他反駁機會,便離開了房間。
被獨留在房間的人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瞪著被關上的房門,久久,才不禁深深嘆了口氣道:“小花……你到底是怎么了?”
陸嘉陽頹喪的坐在冰冷地板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以前幾乎天天膩在一起的人,現在卻得三催五請才能出來一次。連剛才答應陪他去看舞臺劇,也是勉為其難的。每次碰面,雖然還是像以往一樣聊天,互動卻不似從前那般親昵熱絡、有來有往、氣氛總是溫暖而愉快。剛才的她,甚至連跟他說話的興致都沒有,這絕非他的錯覺。
她根本一點一點的在疏遠他。
他們本來很親的。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感情怎能不好?但從上大學后,他明顯感到她變了。
兩人小時即使共擠一張床也無所謂的,他當然知道現在已經不同,也不會呆得認為共擠一張床再也無所謂;只是,她對自己多了層莫名的隔閡,就像是……
她在防他……是這樣嗎?
一雙濃眉不禁打了十幾個結。
“你怎么還在這里?”
從浴室出來的人,一見到仍賴著不走的人便劈頭說道。
“我有話要跟你說!弊诘匕迳系娜苏J真拍拍身旁床鋪,示意她坐下。
“怎么了?”看著眼前正襟危坐、雙手握拳、表情嚴肅得像武士要切腹的人。才一坐下,雙手便被緊緊握住,她連眨了好幾下眼,像被刺到。
欲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
“阿陽……”那大掌的熱度讓她不自在極了,幾乎是斥責道:“有話快說,不要動手動腳的!
“若是我多想,你不用在意……可是,最近應該不是我多心吧?”他們之間向來有話直說,從不曾有過任何秘密跟保留的。最起碼他對她是如此。“你最近實在很反!也恢朗遣皇遣傅氖虑樽屇闶苡绊懀愫喼毕褡兞藗人似的,連對我都保持距離,你……”他該怎么讓她明白?他不希望她防他。
他長久以來一直只想保護她,沒有其它意思或企圖。他以為她也清楚的。
“我想跟你說的是,你對我來說從來不是一般的女生……我早就把你當成家人了,你是知道的吧?”
不把她當女生、是當家人,她當然早就清楚明白這個事實,所以她對他從來不曾有過非分之想。何必他來提醒?
瞪著一臉誠懇的人,她大力抽開雙手,壓不下心中的酸澀,便出手狠捏始作俑者,下手毫不客氣!“你去哪里吃到過期的自白劑了?這種事還要你說。”
“哎,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你是說真的!彼驍嗨要開口的話?粗恢呀浐紒y想到哪里去的擔憂表情,完全明白他心中所轉的是什么念頭,也清楚什么話才能讓他安心。他那發自肺腑的擔憂眼神,讓她不由得|內心對自己輕輕一嘆。
話已挑明到如此地步,她再不識相好好解釋回應,就當真沒有良心了。
她說出他想聽的話:“我也一樣,我……也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就跟……嗯,家人一樣。嗯,不會改變的……”
“那你最近那么冷淡!”他立刻指控。
“那不是針對你,只是……啊,是因為青春期的內分泌失調!彼笱鎏稍诖采希p眼盯著天花板,突然覺得全身無力。
其實應該是“春天到了”的荷爾蒙失調才對,她自嘲地笑。
可惜春天到得不是時候,對方仍是朗朗夏日,純粹而無一分雜質的燦爛陽光,沒有灰色地帶,甚至沒有一絲春天的彩色存在。
“內分泌失調?”他愣住,從沒想過會聽到這種答案。
“就是……莫名其妙會心情不好,與任何人都無關,我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彼谀衬緯峡催^這樣的癥狀,青少年本來就喜怒無常,推給內分泌失調她一點都不心虛。
“真的?”他仍嚴重懷疑,起身就要坐到她身旁——也就是床上。
“不行。”她嚴格把關,不忘提醒自己,必須面帶微笑以示親切。
“為什么?”還是被拒,他不由得瞪大眼。
“潔癖跟親情是沒什么關系的,即使是我的家人,也不能沒洗澡就坐床。”她斜眼看了不時鐘。“已經十二點了。”
知道她又在趕人,他偏不配合!澳闼愕模铱措娨。”又坐回地板,雙眼緊盯電視,拿著遙控器一臺臺的轉。
那短短的頭發,高大身軀,寬厚結實的背影……她靜靜地望著這個不懂她真正心情的人。
他不會知道,每次看著他的背影,明明觸手可及,卻不敢碰觸的心情。
她所冀望的,跟他所要的親情完全不一樣。他不會知道,現在跟他共處一室,她甚至……會睡不著。
為什么呢?就算不說話,兩人各做各的事,只要共處在同一個空間,她也滿足了。
可是,她更清楚如此會沉淪下去。
“電視聲吵得我睡不著,你不是說你那邊的電視比我的大一倍,房間也比我這里寬闊更舒服嗎?阿陽!
她費了好一番唇舌,軟硬兼施,才把一臉不快的人請回家去。倒進柔軟的枕被中,她輕輕閉眼,對自己重復申誡跟提醒:“是家人……記住,是家人。他已經親口告訴你了……”